第29章 來這是白虎嶺(三)
豬八戒幾人有點傻了眼, 明明說的不是他們, 卻一時都不敢亂動。
老翁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金箍棒, 步子緩慢的往前挪，離金箍棒越來越近，口中無意識的喃喃, “閨女~閨女~”
唐僧攢緊了拳頭, “孫悟空，你難道看不出這是個人嗎？還不快放下你的兵器！”
孫悟空沒有動，只是冷冷看着老翁一點一點的靠近，這是個人？這個‘人’在他的眼力明明全身都在冒着妖氣。
四周蟲鳴不知何事消了音, 安靜得可怕, 連空氣都似乎凝結了一般，豬八戒幾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大師兄，你千萬要冷靜啊！’
在老翁觸碰到金箍棒的下一秒, 突然向孫悟空撲了過去……
“不要！”
鮮血飛濺的那一刻，唐僧當場白眼一翻，就暈厥了。
豬八戒幾人頓時手忙腳亂, “師父！師父！”
唐僧為什麽想要去西天取經？
因為觀音跟他說，他修煉的小乘佛法雖然佛法高深，煉至極致可證大道, 但是只能渡己無法渡人，唯西天的大乘佛法，方能普度衆生。
但是, 他現在連自己的徒弟都普度不了，即便有了大乘，又談何普度衆生？
……
有人曾對孫悟空說過。
‘如果你自己明明對的，別人硬說你不對，你也要向人忏悔，修行就是修這些，你若什麽事都能忍下來，才會進步。’(注1)
可是，若‘明明是你對，你也要向他人求忏悔，那就是修行’的話，那他不需要修行。
Advertisement
因此，他已經不幹修行五百年了。
“師父，您醒來了！”這是豬八戒的聲音。
“師父，來喝點水吧！”這是沙僧的聲音。
“師父，您覺得怎麽樣？”這是小白龍的聲音。
“孫悟空呢？”最後一個比較聲輕氣短的自然是唐僧的聲音，連名帶姓的稱呼，已經說明了一切。
孫悟空睜開眼，腳下一蹬，從樹枝上躍了下去，輕飄飄落在了唐僧面前，極盛的容貌，在此時冷着臉的情況下，淩厲得驚心動魄。
唐僧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夢靥中都出現了這張臉，夢得越多，現實中他便越不敢與之直視，這次，卻是他自五莊觀後，第一次心無雜念的面對這張臉。
“那老人家呢？”唐僧問。
幾人無聲的望了望後方，那裏本來空無一物，後來多了個墳堆，而今，那裏的墳堆已經變成了兩座。
唐僧掙紮開衆人的手，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跪在墳前就是三個重重的響頭。
“師父！”豬八戒想上前，被沙僧扯住，沙僧搖了搖頭，示意靜候變故。
唐僧磕完頭，便拿出了念珠，“孫悟空，過來跪下！”
孫悟空擡眸，然後走了過去。
“大師兄……”豬八戒擔憂望着孫悟空，他本想讓孫悟空先離開避一避的，讓唐僧先冷靜一下也是好的啊，但無奈孫悟空并沒有采取這個建議。
孫悟空停在了唐僧身邊，沒了下一步。
“讓你跪下！”唐僧閉着眼已經開始了誦經，但還是擠出了幾個字。
孫悟空背脊挺得筆直，望着兩個簡陋的土堆，“為何要跪？”
手中念珠滑動不下了，唐僧睜開眼，“是你打死他們的，你欠了他們的命！”
孫悟空冷笑，“你怎麽知道是我打死他們的？”
“小僧親眼所見！”唐僧擡頭看向孫悟空，眼中藏匿怒火。
孫悟空迎向唐僧的視線， “你親眼所見，卻并非屬實。”
“我親眼所見難道還不夠嗎！你還想怎樣！”許是憤怒到了極點，唐僧連自稱都忘了。
孫悟空深吸了口氣，“我想怎樣？是你想怎樣才對，你明明見到那老翁是自己撲過來就倒地的，我動他了嗎？”
唐僧激動的站起了身，“但我看到的，是你用你的金箍棒指着他，他一過去便死了，你沒有動手，怎麽會有那麽多血！”
“所以，你看到我動手了？”說到血，當時确實噴出的挺多的，孫悟空變幻出金箍棒，仔細看查着是否有沾到噴出的血跡，那血髒得很，可別污了他的棒子。
這一環設計得巧妙，手法更是高明，也不知是哪個級別的妖。
孫悟空拿出金箍棒的舉動，在唐僧看來，卻是個威脅的信號，這是說不過了就要動武了嗎？唐僧心中生涼，“你的速度不是我一個凡人能看透的，你們離得那般近，除了你，還能有誰？換句話說，誰又能在你齊天大聖的眼皮底下殺人而不被你所知？”
孫悟空只覺得好笑，“師父你把我想得也太無敵了，我是不懼任何人，但也不代表能敵得過任何人。”
不知什麽時候，在唐僧的眼中，除了菩薩跟佛語，孫悟空确實接近于無敵的存在，但他不會承認，“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而是你認不認錯！”
“我沒動過手，又何錯之有？即便動了手，他們只是妖，我又有何錯？”孫悟空雖如此說，心中卻在想，是妖就沒錯了嗎？也許人跟神佛的想法也是一樣的，妖就是可以被随意傷害的。
“那你是執意不認錯了？”說着，唐僧退了幾步。
發現唐僧的舉動，孫悟空意識到了什麽，皺了眉，“我沒錯！”
望着孫悟空眼中毫不動搖的堅定，唐僧不再開口，他曾經以為孫悟空固然桀骜，但是是能馴服的，對方一路上的循規守矩也讓他相信了這一點。世上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他沒能改變孫悟空，是因為他的約束還不夠。
之前的唐僧有無限的耐心去勸說哭嚎的小白龍，也許他也會用這種無限的耐心去勸服任何一個人，但是現在，他唯獨沒有耐心去勸服本就在他心中占據不正常角落的孫悟空。
唐僧閉目，翻開了他并不想動用的那段記憶，張唇将那些經文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
那是觀音傳給他的緊箍咒，他以為，這一路他都不會有動用的時候。
自從套上了緊箍這麽個圈子後，孫悟空不斷在想辦法弄掉這個東西。在五莊觀，他就曾暗中詢問過鎮元子，卻也只得了個抑制咒語念起時疼痛的心法。
孫悟空以為，那心法多少對緊箍咒的疼痛有所抵抗才是，但當熟悉的疼痛由內而外的襲來時，他發現自己失策了，根本什麽心法都運轉不起來。
望着孫悟空一臉痛苦的模樣，豬八戒幾人在驚懼中都慌了神，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因痛苦而猙獰的孫悟空。
一直都以為，孫悟空之所以護送唐僧西天取經，是和他們一樣為了賺取功德，洗刷罪責，卻不知，原來對方的原因根本和他們截然不同。
可是，堂堂齊天大聖是怎麽受制于一個弱不禁風的凡人的呢？
細思極恐！
“大師兄！”豬八戒連忙扶住站立不穩的孫悟空，剛一接觸便能清晰感覺到孫悟空繃緊顫抖的身體，轉頭急道:“師父，你別念了！”
唐僧聽不見。
“師父，大師兄也許知道錯了，你先別念了！”沙僧幫豬八戒扶着孫悟空，語氣中不無透着擔憂。
唐僧旁若無人。
小白龍望着已經無力癱坐到地上，只緊緊閉着眼，卻不喊也不服軟的孫悟空，眸中閃過不知名的情緒，幹脆走到唐僧面前将唐僧合十在胸前的手抓住，“師父，大師兄又沒有錯，你為什麽要罰他！”
也許還懷着一絲恻隐，唐僧停了下來，望向孫悟空，“你可認錯？”
豬八戒心提到了嗓子眼，悄聲道:“大師兄，我們都相信你，但是你別跟自己過不去啊！暫且口頭服個軟，等我們抓到那妖怪，再解釋給師父聽。”
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孫悟空已經滿頭大汗，聞言睜眼扯開血色盡褪的唇，望着唐僧的眸中露出瘋狂的嗤笑，“既無錯，哪來知錯，既無知錯，又何來認錯？我無錯可認！”
見唐僧又有了念咒的架勢，豬八戒連忙道:“別別別！師父您先別念，聽我說！”
唐僧倒是想聽聽豬八戒還要說什麽。
“是這樣，師父您先想想，大師兄平時是什麽為人，是那種動不動就殺人的人嗎？他若是動手，是一定有他的理由的，如果，那姑娘跟那老翁都只是個凡人，大師兄犯得着動手去殺他們？”
“以往的為人并不代表什麽，你們妖，一時兇性大發，也是有可能的。”
豬八戒滿臉的不贊同， “怎麽可能！你是凡人你不知道，大多數妖啊，也是有自己的原則的，就像我們大師兄，從來不屑于去說謊，敢作敢當，他說他打的是妖，那就一定是妖，他說他沒做過，那就一定不是他！”
“當然不是他了。”
“師父，你相信了，你也這樣認為？”豬八戒驚喜道。
“你們都是妖啊，你當然要替他說話了。”唐僧的臉上此時哪還有佛性，冷笑道:“我倒是忘了，冷血的妖哪會對人命有所看中？在你們眼中，剛剛死的兩人其實都不算什麽吧！”
“嘭！”
這幾句話，如同重炮一般轟炸在幾人腦海裏，唐僧的話卻還沒說完。
作者有話要說： ps:我可能把唐僧弄黑了(?`灬??)
注1:引用自佛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