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來這是白虎嶺(四)
“想你們一個個都是法力通天的人物, 現在卻要在我這個凡人的手下當徒弟, 想必也有很多怨言吧！你們不說, 我卻是知道的，西天一路漫長，但在你們人生中只不過短短一瞬。”
唐僧指了指自己, “只需熬過這短短的一瞬, 等完成西天取經的任務，你們就能賺取了功德後達到你們的目的，何樂而不為？”
“……”
這确實是豬八戒他們的真實想法，他們以為他能掩飾得很好, 卻不知唐僧不僅心知肚明, 還在這一刻把這層遮羞的紗布一把撕開。
但他們不管曾經如何，現在都是妖, 這種高傲而近乎冷漠的想法，是不可避免的。
這取經之路, 唐僧是不想走下去了嗎？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真的有考慮過後果？但是他這時候可以任性，豬八戒他們難道也要為他的任性付出代價？
唐僧不清楚這取經之路對豬八戒他們的重要性, 他清楚，望着沉默不言的豬八戒幾人，孫悟空心中燃起一股憤怒, 費力站起身。
“妖又怎樣！你的意思是我們對凡人有所偏見，但你自己又何嘗不是，自诩得道高僧卻以凡人的眼光看待事物, 也許我們高人一等的想法與生俱來，但現在能為了你這個師父而做出改變，難道不是一種進步嗎？不要把你自己愚昧的想法強加到我們頭上！我的事情，你也不要扯到他們身上！”
唐僧本不該如此失去冷靜，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然而覆水難收，不敢去看豬八戒他們的臉色，只能盯着孫悟空，“所以，你是想認錯了？”
孫悟空搖頭，“唐三藏，很多人說我冥頑不靈，你也說過，但現在看來，你才是冥頑不靈的那個。”
說着孫悟空放緩的語氣，望着唐僧的眸子似乎能堪破人心，輕柔而漫不經心道:“你的佛心，是否還純淨如楚？”
“胡說八道什麽！”唐僧高聲怒道，望着孫悟空似乎洞悉一切的眸子，心徹底的慌了，對方知道了？知道了他的秘密？
滅頂的羞恥如九天弱水般将唐僧淹沒，唐僧深吸口氣閉上眼，“既然你仍不知悔改，那就不要怪為師，為師需要給你一點教訓，直到你認錯為止，你且忍忍。”
腦袋被鋼針千穿百孔的疼痛卷土重來，這一次來得更加洶湧猛烈，沒人知道孫悟空其實有多怕疼，所以他的神通中有金剛不壞，這樣他肉體再怎麽都無法損傷，也不會有疼痛，但是如來，你怎麽可以拿這一點來制約他。
在疼痛的時候，再多的顧慮都被孫悟空抛之腦後，金色的眸中泛上了紅色，‘只要殺了這個和尚，他就解脫了！’
這個想法在冒出來的那刻，瞬間就被鋪天蓋地的疼痛催生，孫悟空做事從不猶豫，當即幻化出金箍棒，朝着唐僧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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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的殺氣猶如實質，似乎天空突然消失不見，唐僧只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朝他襲來，想逃，手腳僵硬無法動彈，想繼續念經，舌頭都無法蠕|動一下，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黑色傾刻蔓延到了他眼前。
但是！
每每到事情的關鍵性時刻，都會有一個但是，不然，故事又如何延續？
西天如來讓武力逆天的孫悟空護送唐僧，便不會讓他成為唐僧身邊不穩定的□□。
孫悟空最終也沒能碰到唐僧一根頭發，雖然唐僧也沒有頭發，但是唐僧被吓壞了，豬八戒他們是這麽認為的。
在孫悟空露出殺機的那一刻，除了唐僧，其他人都有反應過來。孫悟空要殺唐僧，唐僧是他們師父，殺了唐僧無法取經，無法取經就沒了功德，無功德他們又要回到他們原來被貶的生活，也許繼續碌碌無為，也許繼續飽受刑罰，也許繼續被囚禁不得自由。
種種原因都清晰表露出，唐僧不能死！
但是，或許是因為他們本身就無法擋住孫悟空，或許是他們明白孫悟空根本無法成功，也或許是他們覺得孫悟空不會真的下手。
不管他們那一刻的想法究竟是什麽，他們都沒有動。
不過，他們都刻意忽略了自己心中另一個‘或許’: 或許，他們也想看看後果是什麽，唐僧真的是無可替代的嗎？
結果在孫悟空金箍棒離唐僧不過一毫米的那刻，倒地卻是孫悟空，額頭的緊箍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帶給孫悟空的卻是如擊靈魂的痛處。
然後孫悟空大吼一聲，一把揮開要過來的幾人，猛的一飛沖天，只留下一根飄落的黑色護額。
……
雖然孫悟空沒碰到唐僧，但是唐僧受的驚吓顯然不小，本就白的臉完全失了血色。
小白龍無聊的用草根折着螞蚱，看了狀似念經的唐僧一眼。
在孫悟空出走後，他們立刻帶着唐僧離開了那個晦氣的地方，找了個新的休憩地，然後豬八戒就跟沙僧出去找孫悟空了。
而他來的時間最短，法術最低，年紀最小，留下的自然成了他。
現在，就他跟唐僧兩個人了。
小白龍折好這只螞蚱後，放在了石頭上，起身拍了拍屁股，“師父，我去看看附近還有沒有什麽果子。”
唐僧沒有回應。
小白龍歪了歪頭，想着就在附近應該沒什麽危險，走了。
唐僧狀似在念經，但是以他現在的心緒不寧的狀态，怎能念得了經，也就騙騙還對這方面什麽都不懂的小白龍。
他一直在想着孫悟空說的那句話，“佛心不純”。
孫悟空看出來了，是真的知道了？知道了他的師父對他不純的心思……
唐僧是個和尚，從小青燈相陪古佛相伴，十八歲削發修行，摩頂受戒，堅心修佛，還因其佛法高深被唐太宗看中，最後被菩薩任命西天求取真經。
堅心向佛而身負大任的他，又怎能心生妄念，還是對自己的徒弟！
所以在五莊觀，他發現自己心思後，恐慌過，壓抑過，甚至用指責的方法來疏遠孫悟空。
孫悟空确實跟他疏遠了，但是他依然管不了自己的心。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個孤兒，所以他做什麽都靠自己，不想成為累贅，也不想去麻煩別人。他也什麽事都能做得僅僅有條，同門師兄弟對他推崇，方丈長老對他信任。
但是沒人告訴他，當他管不住自己時，他該怎麽辦？
也許是他真的狹隘，在看到孫悟空殺人的那一刻，他心亂了，他突然意識到孫悟空跟他之間的鴻溝。
他是人，而對方是妖，在妖眼中，人如草菅，是否在對方眼中，他這個師父，也是低如塵埃的？若不是觀音的緊箍，他也早就被打死了了。
這個事實讓他憤怒，讓他根本不想理智，但是，他怎麽能念咒！
唐僧低頭雙手捧着自己頭，他從五指山把這只石猴帶出去後，就沒打算再動用這個咒了啊！
……
深山老林，一抹翠綠的幽靜，這是個夠漂亮的山谷；綠草如茵，日光充足，這是個舒服的山谷。
但此時這個山谷地裂草毀，樹斷石折，被暴力淩虐得殘破不堪。
孫悟空躺在地上，睜眼望着上空溫煦的太陽，淩亂的長發灑落一地，手中還緊緊握着金箍棒。
一個白色人影匆匆趕到，見到山谷此副景象，慌亂的四處搜尋，純白衣角沾上草屑，白淨鞋底染上黃泥，然後在一處向陽的不顯眼地方，他找到了壓在花叢上靜靜不動的人。
“小空！”
白骨奔過去，慌忙的把孫悟空抱入懷中，将對方臉旁的發絲輕柔撫開，細心的替他一點一點撚去發絲上沾染的草屑。
孫悟空轉動眼珠，看了來人一眼，手中金箍棒消散，身體徹底放松下來，緩緩閉上了眼，似是睡去。
望着孫悟空的模樣，白骨臉龐貼上孫悟空額頭，心裏像被開了個口子一般疼得說不出話來，比讓他經受萬道佛光淬煉妖身還痛苦。
昔日在花果山，他們滿山嬉戲，奔跑玩鬧，是多麽自由自在，無憂無慮，而今……
白骨忍住情緒，輕緩的抱起孫悟空，扯開嘴角笑着道:“小空，我帶你回家！”
……
“怎麽樣，二師兄，你找到大師兄了嗎？”看到豬八戒，沙僧快走了幾步到他面前。
豬八戒愁眉不展，搖了搖頭。
“二師兄，你說……大師兄會不會不回來了？”
豬八戒瞪了沙僧一眼，剛要習慣性開口斥一頓，但想到這個可能，又垂下了頭，“不會的，大師兄一定會回來的！”
沙僧“……”他們都知道，誰都沒有這個保證。
豬八戒繼而擡頭，認真的望着沙僧，“若是大師兄真的不回來了，那頂着觀音如來的懲戒，我也不再西行！”
沙僧驚訝的望着豬八戒的背影，對方方才眼中的堅定讓他震驚，真的能放棄到這種程度嗎？為了才幾個月的師兄弟情誼，放棄等了幾百年才好不容易等到的，能獲得功德的機會。
還是，是因為……
當兩人帶着失落的情緒回到他們新的休憩點時，卻發現，那裏不僅人不見了，連行李都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寫得自己差點哭了┗( T﹏T )┛我為什麽要這樣寫，接下來我要甜甜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