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如果這是花果山(八)
周圍一片白霧茫茫, 在眼前飛速倒退的藍天白雲漸漸消散了去, 很顯然, 他已在不覺中進入了另一方空間。
望着眼前發須銀白，一派正氣凜然的道人，鎮元子似碰到晦氣的模樣甩了甩袖袍, 目不斜視, “竟然舍得不守着你的煉丹爐，離開你的兜率宮，看來，能讓你專程來堵我的事想必非常重要。”
雲霧散去, 挂着和善笑意的太上老君慢慢顯出身形, 形單影只的，竟罕見的沒坐着他的青牛, 沒在意鎮元子的擠兌，太上老君聲音平緩舒适, 讓人樹不起心防，“若是再不來，我怕你把自己陷入泥潭都不自知。”
鎮元子皺了皺眉, “既身處三界，又哪裏不是泥潭，你我都知佛教野心勃勃, 而今如來既已出手，便是我不動作，怕也落不得清淨。”
太上老君撫着長須, “太早了……”
見鎮元子不以為意，太上老君搖着頭進一步開口，“玉帝至今态度不明，這麽多萬年過去了，別看他一直一副懦弱無能的模樣，殊不知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昊天，不說佛教，便是我們都應小心行事才是。”
鎮元子哪不知太上老君所說，也許在凡人看來，玉帝是他們道教首屈一指的代表性人物，當年也确實如此，但是，什麽都比不過權利帶給人的侵染。不過，他偏生不喜太上老君明明一肚子壞水，卻一副假惺惺的正人君子模樣，遂反口道:“那也總比你在三十三天外守着你的丹爐強！”
太上老君心內有些無奈，這麽多年過去，弟子都一大群了，怎也不見改改這口是心非的毛病，知道鎮元子也就喜歡口頭上跟他頂，不是那種聽不進去的人，繼續開口輕飄飄的丢下個響雷，“我在三十三天外除了煉丹也不是沒做別的，至少隐約知道了天道所選氣運者。”
“誰！”
看着直接變了臉色的鎮元子，太上老君微微一笑，賣起了關子。
鎮元子“……”
“你說是不說，不說我回觀了。”
若是別人這般态度，太上老君早就拂袖而去了，想他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不說天庭，便是滿天神佛，誰敢不看他的臉色？除了當年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石猴，也就眼前這位了，想着這位還養的那棵樹，太上老君突然感覺有點頭疼，“那般多的天尊道人都隐而不發，你為何偏要去做這只出頭鳥？”
鎮元子不屑的扯了扯嘴角，“就因為你們都成了縮頭烏龜，才讓區區一個如來在三界興風作浪，我不出手，怕是不會有人出手了。”
前面的話太上老君不能茍同，後面這句卻是說對了，出手？為何要出手？殺雞焉用牛刀，但太上老君對鎮元子卻不能多說，只能隐晦道:“如來的手段無需顧忌，你只需要跟孫悟空保持你們的結拜情誼便夠了。”
言外之意，氣運者就是孫悟空？鎮元子吃了好大一個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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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老君很滿意鎮元子的震驚，“不然你以為，五百年前如來為何會出手壓了他，而現在又把取經任務交給他？”
鎮元子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什麽時候，天道竟然會眷顧妖族了？但是這種話也是不可說的，他吞下這團巨大的疑問，轉而道:“但是我看孫悟空，對如來的态度……”
“那也是如來自己種的因，到時候也是他自己來嘗那個果，不到萬不得已，我們無需理會。”那一刻，太上老君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漠，與他親和的外表分外不符。
……
“悟空~為師真的知錯了~你就原諒為師這一次吧~~~”
沒錯，此時花果山山腳下，正抱着孫悟空的大腿死不撒手，大聲哭嚎，驚呆了在場所有人的，正是為人師表，慈悲為懷的大唐聖僧唐三藏。
其實哭嚎倒不至于，只是真的有抱大腿罷了。
事情要從他“九九八十一難”中最後一次爬花果山說起。
歷經千辛萬苦，皇天不負有心人，金城所致，金石為開……
總之，在酸軟的腿廢掉之前，唐僧終于又登上了花果山的頂，到了水簾洞跟前，見到了就是睡個小覺都讓人難以移眼的孫悟空。
也不知是不是時候不對，此時周圍竟然一只猴子都沒有，唐僧走近孫悟空幾步後，不對勁的停了下來，他幹嘛蹑手蹑腳的？恢複正常的步調後，唐僧終于靠近了孫悟空。
水簾洞自然依水而存，瀑布的水至上而下傾洩，形成如同簾子一般的水幕。
而孫悟空便大喇喇的休憩在一塊方正的大石塊上，單臂枕頭，長腿微曲，以接連天地的水幕為背景，本就顯得淩厲的五官在長發全部束起後，更是如刀削一般，便是閉着眼，也能感覺一股盛氣淩人的氣息，只是後方的水幕又柔化了他的氣息，讓他不再那麽具備侵略性。
好山好水好‘風光’，唐僧一時如入仙境，不自覺湊近了過去。
如來說他是被妖魔所惑，所以才對孫悟空産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如今離得這般近，果然以前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如來還說，他是如來座下弟子金蟬子轉世，孫悟空的第一任師父菩提，原來，他們那麽早就有了師徒情誼……
冷不丁，唐僧被孫悟空突然的睜眼吓了一跳，直接一屁股絆倒在了地上。
孫悟空當然沒睡，他不過是想看看唐僧要做什麽而已，沒想到就只盯着他了，他能感覺到唐僧對他的那些感覺，都已消失無蹤。
這說明了兩個問題，如來真的對西天取經計劃看得不是一般的重，還有就是，那個神秘人真的有能影響人心的能力。
孫悟空思索這些的時候，突然感覺腿上一重，低頭一看，先是一怒，而後覺得可笑，最後沉默了。
“你這是幹嘛？”
唐僧似乎有些豁出去的架勢，抱着孫悟空的腿，仰頭，“悟空，為師真的知錯了，你就原諒為師吧！”
孫悟空動了動腳，面色冷凝，“放開！”
唐僧直視孫悟空冷得掉渣的眸子，“不放，除非你原諒我！”幹脆連貫常用的‘為師’自稱都不用了。
孫悟空直接起身就走，誰知唐僧硬是死拽着吊在了他腿上，跟個挂件似的在地面拖。
“……”孫悟空其實很容易掙脫唐僧看似如鐵箍一樣的手，但是，難得見一向恪守禮儀的唐僧死皮賴臉的模樣，想也應該是死撐着的，那麽他該拉出去讓別的人也瞅瞅。
孫悟空最後望了眼身後的水簾洞，手一擺，拖着腿上的‘東西’就走了。
三天，這麽快。
白骨跟衆猴在水簾洞中，隔着一層水幕看着孫悟空離開的背影。
又一次背影。
有的猴子已經紅了眼眶，半耳更是要不是他父親壓着，恐怕早就叫着喊着追出去了。
穿戴整齊的猴子們咬着牙，不肯洩露一絲聲音，他們不想讓他們大王在外頭還擔心他們。
穿上他們并不适應的衣服，學習人類的生活方式，他們很努力了，但是大王還是要走，那他們就等。
半耳眼眶的眼淚似決堤的洪水一般，孫悟空的身影早就沒了，他還是不肯挪眼，大王說過還會回來，他相信。
可是這一次大王回來就隔了五百年，那下一次呢，花果山所以猴子都等得起，只有他。
那時候，他還在嗎？
半耳突然後悔上一次孫悟空問他時回答過的話了，‘大王，為了等你，我能不能也長生不死？’
白骨留下一大堆人類的日常用品，也走了。
孫悟空問過他要不要留下，白骨望着孫悟空真切的眼眸，雖然開心孫悟空對他的‘關心’，也很想幫孫悟空管着‘家’，但是隐約知道孫悟空要做什麽的他，覺得絕對不能浪費自己，所以他臉一撇，傲慢的說:“我好歹一山大王，千年的大妖了，讓我給你看洞，未免太大材小用了，看着吧，等你需要我的那一天，我會給你帶來驚喜的。”
……
唐僧可不知道孫悟空特意下山是為了什麽，他只以為孫悟空是為了又把他丢在山腳，才直接帶着他下山的。
所以，見孫悟空沒有直接像甩豬八戒一般甩開他，他欣喜于這方法有用，又覺得異常羞恥，只能更加賣力了。
相比孫悟空出現的驚喜，唐僧詭異的畫風，确實給沙僧幾人炸雷般的驚吓，那個抱着大師兄大腿撒潑耍賴的人是他們師父？不會是豬八戒附體吧！
當然受驚吓裏面的人不包括豬八戒，畢竟給唐僧出主意的人就是他，看到這樣的唐僧，他也就驚嘆了下他師父果然深得他真傳，雙手緊鎖膝彎，雙腿交叉相扣的姿勢都跟他如出一轍，他師父，什麽時候偷的師？
孫悟空一只手抵着唐僧蹭亮的光頭，掰開，淡淡的眼神掃過去，“我數三下，再不放開，不說我，你都沒必要去了……三！”
微涼的掌心蓋在頭頂，如同被一只野獸握住了命脈，唐僧在‘三’字還沒落音的時候便一把彈了開來，心有餘悸的屁股在地上磨着後退，不是他怕孫悟空，而是他根本無法抵禦那股威勢。
小白龍可沒管唐僧的第一次修築臉皮工程，眼睛僅盯着孫悟空被唐僧抱得褲腳微皺的修長的腿，小聲喃喃，“作弊啊……”
所以，其實真正被唐僧驚呆了的也只有沙僧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上一章有略改，加了一千字，其實也不知道加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