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王子有多美麗(2)

“剛才送你來的,是你媽媽嗎?”孫豔豔跟方雅咬耳朵。

方雅的笑容頓了一下,搖頭,小聲說:“是我阿姨。”

“她跟你爸爸在一起?”孫豔豔捂着嘴巴笑。

方雅點頭,拔高一點聲音說:“我媽媽在鄉下。她說了,會來看我的。”

孫豔豔馬上被其它事吸引住了,沒有再追問下去,方雅暗暗松了一口氣。

轉學來縣城,已經半個月了,方雅只有孫豔豔這一個朋友。

班上的同學都不喜歡他們這批新生,沒有人和他們說話。

而同時轉學來的,只有方雅一個女生。雖然才上二年級,但大家似乎已經有了性別意識,男女是很少在一起混玩的。

方雅很珍惜孫豔豔,就算帶零食也會給她多帶一份。

上數學課時,孫豔豔邊偷偷吃零食,邊撞了方雅一下,問:“你爸爸幹什麽的呀?怎麽天天有好吃的。”

“開餐館。”方雅眼晴盯着黑板回答,手心裏全是汗。孫豔豔膽子真大,這可是吳老師的課。

“我中午可以跟你去你們家吃飯嗎?”

方雅為難起來。孫豔豔伸手扯了扯她。

她只好轉過頭,笑了笑:“好。”臉上卻一疼,臺上吳亞男飛過來的粉筆頭準确無誤地擲中了她,吼道:“站起來!”

方雅捂住臉吓壞了。

“看什麽看,就是你!”吳亞男喝道。

Advertisement

方雅立即起身。

“誰讓你上課說話的?”吳亞男目光很兇地盯着她。

方雅忍不住辯解:“不是,我……”

“我說的話,你都忘記了。”吳亞男打斷她,把教鞭敲得砰砰作響。“我說了,不要——把你們原先學校裏的不良風氣,帶到我的班上來。你這樣,帶壞了孫豔豔怎麽辦?”

方雅感到了委屈,小聲道:“我沒有!”

“還敢犟嘴?這麽多雙眼晴,老師冤枉你不成?”吳亞男把教鞭一摔,雙手交叉抱住手臂,瞪看着她,“行!你要不承認,明天請你的家長來。上課找同學說話,還偷吃東西,這種壞學生我不敢要。”

方雅不敢說話了。

前排隔她兩個位置的宋文俊,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

方雅臉上一陣火辣辣,立即垂下了頭。

宋文俊像以前一樣,是他們這個小組的小組長,又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和數學課代表,方雅有很多機會和他打交道。

但宋文俊除了必要的事,是不會和她說話的,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吳亞男總算滿意了,嚴肅道:“這節課,你給我站着上。以後不要影響其他同學!”她邊把批改好的作業本交給宋文俊,示意他去分發,又敲山震虎地說道:“你們這些鄉下來的新生,我也不指望你們能像城裏的學生一樣,但至少,必須給我做到不要影響其他同學。我們班是尖子班,我是梧江縣優秀老師,我們不能因為在二中,成績就比一中差!同學們,知道嗎?”

“知道!”或許尖子班這個詞語有着莫大的榮耀,不少同學都回答得很大聲。而以白詩露為首的女生小團體們,更是狠狠地瞪了方雅一眼。

宋文俊低着頭發作業本,終于發到了方雅桌前。

方雅羞愧地根本不敢看他,眼角餘光卻不小心地瞟到了他雪白的襯衫。

特別的白。比爸爸以前穿的還要白,還帶着棉的淡淡香氣。

宋文俊将作業文放到她手邊,停頓了那麽一秒,沒有走開。他似乎在望着她,方雅呼吸都快停止了。

“筆掉了。”他輕聲說,撿起地上的筆,放在方雅的桌上。

方雅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她想要說聲謝謝,吳亞男老師聞聲望了過來。方雅低下頭,不再說話,眼角餘光裏都是宋文俊安靜的背影。

下節課是語文,方雅最喜歡的。孫豔豔又找她說話,還扯她的衣服,方雅不敢理她,卻又擔心她生氣。

還好,孫豔豔并沒有生氣,中午真的去方雅爸爸開的餐館吃飯了。

見方雅帶同學來,李麗秋愣了一下,不過立即便笑起出來,待方雅反而親切了幾分。端了幾個葷菜炖着,又問孫豔豔還想吃什麽,臨走時還給了她們兩個大蘋果。

“你阿姨對你真好。”孫豔豔邊啃蘋果邊說,臉上全都是羨慕。

方雅踢着腳下的石子,只笑了笑,不說話。

“李麗秋是個狐貍精,是條美女蛇,就個會變臉的惡毒後母。”這是送方雅來縣城前,媽媽和三姨對方雅的告誡。方雅都記在了心裏。

“你媽媽是沒得辦法了。你爸爸不付撫養費,你媽媽一個女人……雖然養你是養得起,但媽媽給不了你更好的教育條件。縣城的學校好,老師也更好,你爸爸有門路,送禮就能把你弄進二中去……”小姨不停地給不願意與媽媽分開的方雅做思想工作。

臨別前的一晚,媽媽還帶方雅去看了《讓媽媽再愛我一次》的電影。媽媽和方雅都看哭了,方雅很快就學會了那首歌。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沒有媽媽最苦惱,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離開媽媽的懷抱,幸福哪裏找?”

連電影的歌裏都這麽唱,所以方雅想:李阿姨再漂亮,再好,她都是童話書《白雪公主》裏的惡毒後母。她的好,都是毒蘋果。

孫豔豔又主動提出,中午要來爸爸的餐館吃飯。方雅沒有想過要拒絕,她甚至想:如果李美秋去跟爸爸告狀,她就是惡毒的後母。

可李美秋竟一直沒有說。而爸爸事情多,中午忙着張羅客人,偶爾注意到方雅帶同學來吃飯,也沒太在意。

只是,在方雅與孫豔豔之間,卻發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那是一天下午,孫豔豔突然就不理睬方雅了。無論方雅和她說話,還是邀請她一起去洗手間,孫豔豔都只搖搖頭,便冷淡地背過身去了。

方雅百思不得其解,又茫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孫豔豔究竟怎麽了,突然就生了氣,不和她說話,也不和她玩了。

方雅感覺世界塌了一角,因為本來在學校就只有孫豔豔願意和她玩。

幼小的心就這麽被刺傷了。方雅對孫豔豔非常好,非常好。除了上課沒辦法不能理孫豔豔,基本上,孫豔豔讓方雅幹什麽,她就幹什麽。

她所有好東西,只要孫豔豔開口,方雅都會毫不猶豫地捧給孫豔豔。

一頭熱地追着孫豔豔跑一下午,嘗到她的故意冷漠之後,方雅也有了自尊心。她也不再理孫豔豔,就當身邊沒有這個人。

她一個人去洗手間,自由活動課一個人去操場草地上看書,雖然她覺得天總是灰沉沉的,她也依然如故。

“她的裙子好土呀!”

“一直不說話,脾氣怪。”

“我媽媽說,只和男生玩的女生好騷的。她剛來就和張大軍玩,嘻嘻。”

“什麽是騷呀?”

“不知道,大概是臭吧!”

直到三天後,方雅無意間撞到孫豔豔與白詩露的小團體,聚集在一塊兒,對她指指點點時,方雅才明白過來什麽。

孫豔豔的笑容非常刺眼,“她來第一天,還偷摘了花壇裏的月月紅。她沒有媽媽的,我可以作證!”

方雅氣得發抖,想上去反駁又覺得羞恥。

她突然想起來在孫豔豔不理她之前的上午,白詩露小團體的一個女同學,似乎找孫豔豔嘀嘀咕咕了一些什麽。

胸口緊揪住一陣發疼,方雅忍住眼淚,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在全班同學各種目光中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她甚至已經不想知道,宋文俊會怎麽看待她。

方雅知道孫豔豔和她一樣,都因為是鄉下來的,所以混不進白詩露的小團體。那些白皙漂亮的女孩子們,是不願意理她們這些鄉下人的。

但方雅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是孫豔豔加入她們的跳板。

那個春天很少下雨,一直陽光明媚。而無論穿多少衣服,方雅都一直覺得冷,覺得天空就是灰色的。

太陽是沒有溫度的,她一個人走在陽光裏,世界都是黯淡的。

操場很大,歡聲笑語很多,全部不屬于方雅。她懷念鄉下的玩伴,她覺得她并不屬于縣城。

就這樣迎來了六月,天氣變得悶熱起來,窗外下起了濛濛細雨。

周末,方雅一個人躺在昏暗的出租房內,聽到隔壁有年輕大哥哥彈着吉他唱:“雖然我不曾有溫暖的家,但是我一樣漸漸的長大……”

明天她就八歲了。

方雅孤獨地撐一把小傘,去隔壁的巷子看別人養的夜來香,指甲花,馬齒苋,仙人掌……她帶着畫紙,把傘放在肩膀上,蹲在滴着雨水的後屋檐下,對着白瓷盆刷刷地描畫着。

“你在這裏幹什麽?”房門突然打開了,宋文俊的臉露了出來。

方雅吓得畫筆都掉在了滑溜溜的地上,眼睜睜看着它滾進水溝裏。怎麽辦?她快哭了出來。那支筆是她最喜歡的,媽媽送她的生日禮物。

“你別動。”宋文俊皺眉,攔住她往下跳的動作。

方雅傻愣愣地看着被他握住的手臂。宋文俊語氣很不好:“這裏很滑啊,會摔跤。你跳下去,鞋也會濕。”

“我脫掉膠鞋。”方雅想甩開他。

宋文俊在學校長久地不理她,讓她想到了孫豔豔。

雖然她也沒有主動和他說過幾句話,但方雅覺得,他那種眼神和氣場,就是在暗示她,差生不要和優秀生說話。

“是球鞋,不要說膠鞋。”宋文俊非但不放還握緊她的手臂,鼻尖出了一層薄汗,“別動!”

“我們鄉下都叫膠鞋。”方雅擔心他摔倒,只好不動了。

“唉,随便你吧。反正只要你不怕她們又說你。”宋文俊嘆了一口氣。方雅不說話了。

“你就站在這兒別動,我下去撿。”宋文俊将她推到門口站穩,又扶了扶她的雨傘。“打好,別被淋着。”

方雅看看他被雨淋着的頭發,又看看他腳上幹淨的天藍色涼鞋,試圖阻止:“陰溝裏水很髒的。他們在這裏漱口,還把洗臉的水、洗菜的髒水,全倒在這裏。”

宋文俊探頭看了一眼水溝,臉色微變,“你怎麽知道?”

“我家就這樣。”不知道為什麽,方雅左右看了一眼,覺得很緊張。只是撿一支筆而已,卻好像他們在做什麽大壞事,生怕被人撞見。

“別說了!”宋文俊的話音而落,人已經跳進水溝裏。他一只白淨的手掌扶住髒兮兮覆着稀薄青苔的臺面,蹲下身迅速地一手撿起了筆。

他平時給方雅的感覺太幹淨了。現在看着這副畫面,方雅都替他覺得髒。

“完了。蠢,上不來了。”他看着溝沿喃喃道。

方雅把傘一甩,畫本放到窗外臺,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我拉你,你抱住我!”

宋文俊立即飛眸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晴還像幼兒園時代那麽黑漆漆,只是看人時多了份沉靜和文靜。這讓方雅常常覺得,以前那個和張大軍打架的宋文俊,似乎早已長大不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