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放學,司空占也沒來學校,我是課間去廁所走廊裏碰到陳柏鑫才知道,陳柏鑫是他前桌,也是他一幫不着調的朋友裏還算比較靠譜的存在,我說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陳柏鑫挺詫異。
“你不知道?他跟夏眠都沒來,昨晚我們打游戲,夏眠說你男人心情不好,你倆昨晚不是一起回的嗎?他咋啦?”
“……”我正煩着呢,跟他沒什麽好臉色,“他死了,別問我。”
“啧啧啧,”陳柏鑫驚恐地退後兩步,跟我隔開距離,“你別沖我來,他死了咱倆也是好朋友。”
我替司空占不值,都是些什麽狗屁朋友,沒理他去廁所了,回來時已經上課,路過七班門口,最後一排空着,只有何景之手揣在兜裏,懶懶地靠着牆。
看見我的時候他扯着嘴角很淡地笑了笑。
我也沖他一笑,不知為何,何景之總給我一種很孤獨,誰也融不進他世界的感覺。
他也算司空占的朋友,反正他們總一起玩,不過何景之在他那群狐朋狗友裏顯得非常格格不入,他成績很好,相比司空占的張揚,夏眠的邪氣,他整個人清冷肅靜的,沒人靠近他時,他漫不經心放松慵懶,可一旦進入人群,他渾身上下又裹上那層生人勿近的氣息,讓人挺琢磨不透。
我跟司空占認識太久,跟他朋友都很熟,但很少跟何景之說話,他話很少,不喜交流,偶爾聚會時,靜靜坐在一旁看別人瘋狂,他也跟別人嬉鬧,但總有股若有若無的距離感。
也不明白他為何會跟這麽一群人混在一起。
下午快上課,我在操場扔籃球,這是我心情不好時唯一緩解心情的方法,籃球場寥寥可數幾個人,有幾個我跟喬若愚認識的學弟,大概看我心情不好,打了聲招呼沒煩我,挺清淨。
要是平時我就跟他們一起玩兒了。
上課鈴響,我收起籃球往教學樓走去,半路看見從校門口閑庭漫步晃進來的司空占,遠遠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他整個人忽然有點頹廢,劉海亂亂地遮下來,遮住有些青腫的眼皮,我還沒來及看清,他就偏過頭大步潇灑地走了。
我真想一籃球砸過去,分完手連看一眼都不行了,我想起陳柏鑫說他們昨晚打游戲,心裏一抽一抽的疼,打游戲打高興了吧,哪有失戀的症狀,老娘倒是哭了半晚上沒睡着。
我正咬牙切齒,擡頭便看見莊茉堵在了司空占身前,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莊茉笑的很開心,然後和他并肩走進教學樓。
我苦澀地笑了笑,感覺手裏的籃球似有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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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節體育課,正好碰上高二幾個班,好巧不巧就有莊茉他們,我跟喬若愚幾個女生打籃球,我們班男生少的可憐,每次籃球賽湊齊人都費勁,不過輪到女生比賽就臉上有光了,別班女生碰上我們,不是慘敗就棄權,同為女生,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不過也不怪我們從不手下留情,有的人連比賽規則都沒搞明白就上場了,有時對面輸了不甘心,我們莫名其妙還惹一身麻煩。
午後依然炙熱,我來回跑,跟喬若愚争着投籃,出了一身汗,臉熱的發燙,偶一轉身,馬尾從身後甩過來,帶起一陣風,無比舒服。
暢快淋漓的奔跑讓我暫時忘記一切,三分線內起跳,我投進一顆兩分球,圍觀的人吹了聲口哨,我裝完逼,正想跟喬若愚交換眼神,聽見不遠處籃筐下傳來一陣起哄聲,“哎哎哎!司空占來了!快看快看!”
說話的是挽着莊茉的女生,不用想都知道她在對誰說,故意朝着我那麽大聲,大概還覺得挺不明顯,我心裏翻了個白眼,沒控制住一球砸上了籃板。
力氣有點大,籃球反彈太快,我沒接住,正對籃筐的圍觀群衆都被我吓了一跳,喬若愚一言難盡地看着我,用口型跟我說,冷靜!冷靜!
行,冷靜,我順了順氣,笑眯眯去撿球。
沒等我碰到球,司空占搶先一步撿起球走過來,沒打算還我,他往地上拍了拍,很淡定地從我頭頂扔過,落進籃筐。
“哇哦!”有男生開始起哄,有女生歡呼,我聽着有點想中暑暈倒,轉過身去撿球,他就站在球場中央站着不動。
“司空哥!”莊茉老遠拉着她朋友小跑過來,在我倆旁邊站定,打量打量我,又看司空占,善解人意地開口,“司……司空哥,你跟三沐姐吵架了嗎?”
司空占看都沒看她,我笑了聲,也不知道她想幹嘛。
莊茉見狀神色有點尴尬,她又低了聲音,“司空哥,這節你不是化學課嗎?你怎麽逃課呀?”
“怎麽?”司空占依舊沒看她,聲音也有點冷,“我逃課還要經過你批準?”
“司空哥!”莊茉有點急了,她憋紅一張臉,像撒嬌又像生氣,“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你下節數學也逃嗎?”
司空占終于皺了皺眉,轉過頭去,滿臉不耐煩,“誰告訴你我課程表的?”
“你給我看的呀!”莊茉氣得皺起眉,漂亮的臉蛋此刻顯得很難過,“你忘了啊,那天我……”
“聊完沒?”我都氣笑了,籃球在莊茉鞋邊狠狠一拍,“不玩兒挪地方,別他媽擋人。”
“啊!”莊茉跳起往後一挪,委屈的仿佛我拍的是她的臉,顫着聲兒,“三沐姐……你幹什麽呀?”
“你瞎?”我冷嗤一聲,越過他倆,沒看司空占往前走去。
“玩兒啊,怎麽不玩兒?”司空占操一口懶洋洋的聲調,撿起球站在我面前,“我跟你玩兒。”
有風吹過,他穿一件白色短袖,腹前被吹的鼓起來,發絲也被吹起一片柔軟的弧度,運動鞋的鞋帶淩亂随意,跟他此時眼神中表露的正經有點不搭。
我經常看他打球,天氣很曬的時候,傍晚餘晖正好的時候,只有這時候我才覺得他是真實的,他離我那麽近,我偶爾替他撿球,看他在太陽下大汗淋漓,我拆一包紙巾遞給他,或者他累了我替他擦擦汗,我準備好一瓶水,擰開瓶蓋讓他喝,剩下半瓶他要扔,我就罵他浪費,然後讓他用來洗手,後來看着看着,我覺得不滿足,我說:“我要學會打籃球,我不要你教,我學會了我就跟你打。”
我開始打籃球,先是拍,拍着拍着籃球就不受控制地跑遠,然後我拍着球跑,運球很簡單,只要讓籃球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我一整節體育課都用來投籃,跟別人打賭也變成了賭十顆球能不能進五顆,喬若愚被我影響,再後來,班裏好多女生加入進來,我們組籃球隊,無數次犯規然後糾正,湊在一起挑好看又氣派的隊服,我們開始打比賽,贏了好多好多次。
慢慢忘了最開始是因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跟你玩兒啊?”
“何三沐,”司空占笑了笑,眼底卻一片陰沉,他啞着嗓子,彎腰湊近我,“你憑什麽?憑什麽覺得我會跟你做朋友?”
話題跨度有點大,我理解幾秒,明白他在說昨晚的事,我壓住心裏的煩躁:“想知道?那我們單挑,你贏了,我就告訴你。”
不等他回應,我又補充:“用你那個籃球,你櫃子裏那個。”
他緘默不言,一雙深不見底的瞳孔跟我對視,像在分辨我的話,半晌後他點頭:“我答應你。”
他讓人去拿籃球,我倆就面面相觑地等着。
他櫃子裏的籃球是我送他的,十七歲生日禮物,不是什麽大手筆,但也是我攢錢攢了挺長時間才買的,我沒見他玩過,我送給他後他就扔進了教室的櫃子裏,快一年了也沒拿出來過,送他生日禮物那時我跟他和好不久,我一直覺得我們随時随地會分開,我也沒有,也不敢想什麽未來,我老想着,再多一天吧,再多一天,一輩子挺長,我浪費給他的,一定不算太多。
于是把紮成一朵花的籃球送到他手裏時,我跟他說。
“生日快樂,等這個籃球破了,我們再分手好不好?”
他不說話,只是把籃球扔進櫃子。
“你答應我,”我擋在他面前,不依不饒地逼他。
“好,”他點頭,“我答應你。”
籃球很快拿回來,他遞給我,示意我先。
我摸了摸這個我跑了好多商場廢了很大勁才買來的籃球,感覺有點對不起它。
想不到有天我也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付出。
我拍了拍籃球,很快球面沾了淡淡的塵土,我開始運球,司空占擋在我面前,遮住我全部視線,我偶爾發愣,一頭撞上他的胸膛。
清晰的心跳聲,分不清是誰的,混在一起,像聆聽一首歌,又輕,又憂。
周圍站了好多人,八卦地看我倆,可能察覺到我倆之間詭異的氣氛,靜悄悄的,有人忍不住嘀咕一句,被司空占朋友一記警告。
“何三沐!”我聽見喬若愚忿忿不平的聲音,“用點心啊!幹嘛呢!”
我的十顆球全被司空占輕松攔下,他動作很輕很緩,因為我的敷衍與不認真,實在是不用刻意遮掩。
“該我了,”他從我手裏拿走籃球,跟我對調方向,然後在我毫不用心的防守下進攻。
我暈乎乎的,大概是熱的,司空占故意在我面前晃蕩,一顆球在手裏反複交換,怎麽也不打算投,我向左他向左,我朝右他便右,倒像是他在防守,我在他面前完全喪失方向感,只能看見他跳動時露出半截腳腕,陽光下顯得白皙透亮,我想起我跟他在教室裏打鬧,不小心和他翻倒在地,我迅速起身握住他腳腕,不讓他起來,他不懷好意地笑,不等我反應猛得收腿,扯着我往前,我又倒在他身上,撲在他胸口。
慌亂和惱羞成怒總是掩飾心跳的最好辦法。
籃球第九次進入籃筐後,我終于放棄防守,在原地站定。
我聽見有人笑着打趣:“司哥怎麽都不讓讓嫂子啊!”
“司哥,嫂子生氣啦!”
司空占停下手裏的動作,額前碎發被汗水打濕,眼神裏霧氣缭繞,卻顯得格外專注,他怎麽熱怎麽曬都不會臉紅,只有脖頸滲出薄薄一層細汗。
“你贏啦。”我盡量扯出一個很尋常的笑容,“我兌現承諾。”
我從他手裏接過籃球,用氣針給籃球放氣,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不大不小的刀,然後在他無波無瀾以及衆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刀毫不猶豫地劃過籃球。
“哇塞!這是幹嘛呢?”有人在遠處驚呼,下課鈴響起,越來越多人走向這裏,他的朋友,我的朋友,高二的大群圍觀群衆,圍在這裏看我破壞一個籃球,挺丢人的,不過不理不睬是最好的方法,并且我有心無力。
“沒忘吧?”我把破了的,漏完氣的籃球扔在他腳邊,像在扔掉我可笑的自尊心,“那我們遵守約定。”
說完我轉身離去。
腦子裏是刀尖劃過籃球時,他小小聲說給我一個人聽的。
——小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