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姜桃和黃氏還沒出衛宅,就被衛夫人的丫鬟給追上了。
丫鬟将衛夫人的話轉述後,黃氏臉上的怒氣立刻淡了下去,笑逐顏開道“好好,既然衛夫人喜歡這丫頭,我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日後就讓她來你們府上伺候。”
姜桃看着縣官夫人根本沒準備和她商量的做法,默默又在心裏汗顏了一把。
不過好在衛夫人溫文知禮,出手也大方,看着不難相處的樣子。打一家的長工,也總比在家短打工還要擔心賣不出價錢來的好,而且還不用自己再出本錢,怎麽也是穩賺不賠。
所以姜桃就也沒說什麽,只和丫鬟解釋了自己要到二月才能過來。
丫鬟說這不礙事,她們太太吩咐了,說正月裏本就事情多,等她忙完了再過來也不急。
等出了衛宅,黃氏樂呵呵地讓丫鬟從馬車上取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說給姜桃。
姜桃怕黃氏又故技重施硬塞給她,連忙退後了幾步,拒絕道“方才衛夫人已經給過銀錢了,我不好再收的。還請夫人收回。”
“衛夫人給的是衛夫人給的,我給的是我給的,又不矛盾。你可是嫌少?”黃氏說着就打開了荷包,将裏頭的內容展示給姜桃看。
姜桃見荷包裏頭居然是滿滿一袋子金锞子,那更是不敢收了,回絕道“我不是嫌少,而是無功不受祿。”
她哪裏是嫌少,是嫌多啊!若是這縣官夫人給一點小錢當她幫着圓謊的辛苦錢便也算了,但這樣多的銀錢,那肯定還要她做旁的事了。她能看的出來縣官夫人是有求于衛夫人的,雖不知道細節,但想來所求之事必不簡單。她不想參與。
“不行,你必須得收下。”黃氏說着就又上前幾步。
姜桃可不想再領教她的手勁兒了,便換了個說法,道“金銀實在太過貴重,我家家貧,冒然得了這麽些銀錢,恐怕會為家裏招致禍端。夫人若是真是為我好,便也不急在這一時。”
黃氏一想是這個道理,她是想讓姜桃長久地為自己辦事的,倒也不急着眼下一下子就把酬勞給她。反正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也不擔心她日後跑了。
“好,那我先給你留着,有機會再給你。”
和縣官夫人分開後,姜桃就往城門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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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城的時候是上午,但是在長街上耽擱了一會兒,後頭又和縣官夫人說了會兒話,趕到衛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在衛家又坐了不少時候,這會兒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村裏用夕食的時候,怕是回村的牛車已經回去了。
她加快了腳步,然而緊趕慢趕的,還是沒在城門口看到熟悉的牛車。
姜桃失望地嘆着氣,卻在日常停牛車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背影。
背對着她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轉身過來,正是沈時恩。
“你怎麽進城來了?也是在等牛車?”姜桃腳步輕快地上前和他說話。
沈時恩的面色卻有些不好,近了前也不答話,而是用眼神把她從頭到腳都檢查了一遍,緊蹙的眉頭才舒展來開。
姜桃被他看懵了,一邊低頭檢查自己一邊問“我身上有什麽不對勁嗎?”
沈時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我今日在城裏看了幾處宅子,去了你家想找你拿主意。阿楊已經急得不成了,說你進城一整日都沒個消息。我想他身子也不好,就和他說由我來尋你。”
姜桃連忙說抱歉,又道“今天我離開繡莊後又遇到了一些事,也沒想到外頭的時辰已經這樣晚了,讓你們操心了。”
沈時恩卻沒有怪她,只搖了搖頭道“你沒事就好。我先送你回去,再晚一些阿楊怕是真的要急的親自來找你了。”
說着話兩人就出了城門,走上了官道。
走了剛一刻鐘,姜桃就有些後悔。她這副身子雖然底子很好,但是自小沒怎麽做過什麽活兒,更沒鍛煉過,雖不至于大家小姐似的走幾步路就累着了,但今天她奔波了一個白日,跟着沈時恩快步走了沒多大會兒就開始喘粗氣了。
不等她開口,沈時恩就放慢了腳步,歉然道“是我太心急了,是不是累了?”
姜桃笑了笑說不礙事,卻看沈時恩已經在她跟前蹲了下來。
“上來。”他道。
姜桃想說不用了,怪不好意思的。但随即想到兩人再有半個多月就是夫妻了,倒也不用拘泥什麽禮節。加上沈時恩雖然沒有說責備她的話,但是不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透着一股不高興的勁兒。
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麽,乖乖地趴上了他的背。
從前她就知道他身材好,但是并沒有觸碰過,如今趴在他背上,只感覺他的背格外寬闊平坦,讓人覺得倍感安心。
“我重不重呀?”姜桃找話題和他聊天。
沈時恩說不重。
是真的不重,小姑娘嬌嬌軟軟的身子,像一灘水,又像一團雲。連帶着他走路的腳步都放輕了,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她碰壞了。
又走了一會兒,姜桃放軟了聲音問他“你是不是生氣了?”
沈時恩腳步微頓,而後才又嘆息道“不是生你的氣,是生我自己的氣。”
姜桃問他為什麽,又聽他接着道“氣我自己沒用,還要讓你為生計奔波。”
天知道他進了城來沿着街道挨家繡莊打聽詢問,卻都遍尋不着她的時候有多害怕。後頭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難不成是京城的人終于還是尋過來了,對她不利了?又開始後悔,明知道自己可能要面對各式危險,卻還是為了自己情感上的私欲,把她留在身邊。
他失去的已經太多太多,甚至還害過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女孩,若是此番再連累了她,他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
沈時恩還同自己講,若她安然無恙地回來,不若婚事就此作罷。他會像兄長一般守着她,給她尋一個真正的好歸宿。
可是當他再見到姜桃,看到她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跶跶地朝他跑過來,看到她臉上快樂無憂的笑容,他又舍不得了。
怎麽舍得呢?把她拱手讓人。想想就叫他心痛。
“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少女軟糯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暖暖的熱氣噴在他耳廓上,連帶着心髒都跟着微微瑟縮,癢癢的。
他忍不住笑起來,嘆氣道“下回可不許這麽沒交代了,賣繡品也好,不管做什麽都好,就是不讓阿楊陪着,也得讓我陪着。”
“知道了知道了。”姜桃忙不疊答應,聽他語氣轉晴,她又晃蕩着小腿,歡快地道“你猜猜我今天賺了多少銀錢?”
沈時恩說猜不出,姜桃就伸了兩根手指到他面前晃了晃。
沈時恩配合地猜“二兩?”
姜桃笑了笑,說“是二十兩!”
“這麽多呀!”沈時恩贊嘆道,“我們阿桃真厲害!”
姜桃從他語氣裏聽出了哄小朋友的意味,但還是十分受用,只覺得心裏甜的要漾出蜜來。
“是呀,而且還有一家的太太很欣賞我做的刺繡,讓我去他家做長工。往後咱們搬到鎮子來,也不用再奔波,擔心進項了。”
沈時恩跟着她笑了笑,說“好,那我以後就等着跟你過好日子了。”
姜桃被他哄得咯咯直笑,兩人有說有笑的,沒怎麽感覺就已經回到了槐樹村。
到了村口,沈時恩知道她要不好意思的,就把她放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姜家,卻沒想到姜家居然也比往常熱鬧。
先是姜楊就守在門口,見了她就沖了過來,也是把他拉着從頭到腳地好一通瞧,而後才呼一口長氣,埋怨道“我說不讓你去,你非要去。去了一整個白日不見人,你是不是要我的命?”
姜桃連忙讨饒,再三保證自己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姐弟正說着話,堂屋裏出來兩個人。
一個姜桃認得,是芙蓉繡莊的少掌櫃——和錢芳兒定親、上午連他的繡品都沒看,就把她拒絕的那位。
另一個卻是她不認得的。
姜桃正奇怪着他們的到來,那臉生的就上前作揖,笑道“見過繡娘,小的是牡丹繡莊的夥計,名叫牛吉祥。今日特特登門,是為了收購繡品而來。”
“牡丹繡坊?”姜桃記得是在芙蓉繡坊對面新開的那家,但是她都沒來得及進去,就讓縣官夫人的丫鬟‘劫’走了。這家繡坊連她的繡品都沒看過,怎麽會特特地上門來收購?
而一旁的年小貴初時還有些束手束腳的,畢竟人是他拒的,當天他又跑到人家來來賠罪,實在是挺沒面子的。但眼看着對家的夥計都上趕着巴結讨好了,他也顧不上了什麽面子了,也跟着上前拱手道“今日的事是我對不住姑娘,在此同你道歉。希望姑娘不計前嫌,繼續和我們芙蓉繡莊合作。”
“哼,你們芙蓉繡莊不識好歹,都把人趕走了,還好意思拉着臉來求和吶?!”牛吉祥諷刺地笑了笑,又轉頭對着姜桃道“還是我們牡丹繡莊慧眼識珠,不用看姑娘的繡品,光是看您這仙女似的樣貌和氣度,就知道您定然技藝非凡!”
“你這小人!”年小貴氣的臉都黑了,“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來到這處還不算?竟還敢當着我的面貶低我們繡莊。”
牛吉祥哼聲道“我又沒說錯什麽!咋的,只許你家做,還不許我說啦?!”
兩人眼看着就要吵起來,姜桃一個頭兩個大,宣布道“二位莫要再吵了,我的繡品已經賣完了。而且我也應了一家太太的邀請,要去他家做長工,短時間內都不會再變賣繡品了。”
牛吉祥不放棄,又上前壓低聲音道“姑娘還是考慮考慮我們繡莊,不論他家出多少錢,我家都出三倍!”
“這不是銀錢不銀錢的問題,是我已經應承了別家在先,對不住了。”
姜桃也懶得同他們掰扯,沈時恩見她臉上露了疲态,就對着他們二人說“請吧。”
然後也不等他們反應,就一手一個扣住他們的肩膀,把他們提溜出了姜家大門。
牛吉祥沒想到眼前這青年力氣居然這般大,想着再糾纏也讨不了好,且芙蓉繡莊也沒讨到便宜,就樂呵呵地回去複命了。
可他走了,年小貴卻在姜家大門口踟蹰起來——
今天是他耳根子軟,被錢芳兒的話哄了,得罪了他爹看重的繡娘。後頭他追到錢家,詢問繡娘的住址。錢芳兒卻一味只知道哭,邊哭邊說“小貴哥哥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在诓騙你嗎?”
年小貴被她哭的一個頭兩個大,但想到他爹拿滔天的怒火,他也顧不上哄她,千求萬求地追問。
後頭還是錢氏回來了,把錢芳兒給勸住了,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告訴他姜家的住址。
可沒想到對門的夥計居然一路尾随他,也跟着到了姜家。
等了好半天,好不容易見着人了,對方不僅沒說原諒,還說暫時都不賣繡品了,年小貴真不知道怎麽回去和他爹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