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都像木樁子似的,排在人群最後面,跟一尊尊泥胎木雕的塑像似的,只充當了一處不起眼的背景。
阮暮燈站在工人之中,借着前後左右的人群掩護,動了動僵硬的雙腳,兩眼滴溜溜地轉,悄悄地看這場深夜中擺在荒山野嶺裏的奇怪的婚宴。
新郎新娘拜過天地父母,新娘送入洞房後,便是賓客入席,執事唱禮,新郎官兒敬酒回禮流程了。
阮暮燈和一群人站在末席邊上,他只聽堂上執事高聲唱道:“西江靈臺山天龍雷公吳老爺子贈與新人葡萄挂子血玉鴛鴦扣一對!”
這時一褐衣白發的老者手持一錦盒上前,将禮送出之後,又從一旁賓相捧着的托盤中取過一只裝着琥珀色酒液的琉璃杯兒,同新郎官互相客套兩句,仰頭一飲而盡。
堂上執事又唱道:“明秀泉端望贻嘉德夫人鄧太奶奶贈與新人白虎嘯天泰山石敢當一座!”
阮暮燈聽到這很是耳熟的一樣“賀禮”,連忙悄悄擡頭,朝堂上瞟去。
果然,禮堂旁立着一座足有兩米高的泰山石,青黑底色上一只白虎擡頭,旁邊還用紅漆寫着“石敢當”三個大字——赫然便是溫泉山莊裏丢的那座!
這時,一位老太太慢悠悠小碎步走上堂去接酒,她一身白底鑲滾彩繡對襟魚鱗裙,花白的頭發上簪一對點翠蓮花釵——便是那他給開過棺撿過金的鄧夫人了。
阮暮燈這才總算知道,這老婦人幹嘛要将那泰山石敢當來了個乾坤大挪移,怕是一來為了震懾那來“驅鬼”的和尚,二來也是借花獻佛,平白得了件賀禮了。
喜堂裏酒席吃了足有一個時辰,禮單唱過一輪又一輪,旁邊那些無知無覺的工人們還好,阮暮燈都站得有些累了,好在各色禮物和賓客都很是有趣,他在這兒悄悄看了一輪,也算是長了不少見識。
此時席面已近尾聲,執事唱出最後一份大禮:“霞澈山莫崧眼兒洞胡大真人贈與新人雲持洪波履水珠一枚!”
“嚯!履水珠!”
宴席上頓時傳來了一陣驚嘆之聲:“那可是現在都尋不到的寶貝了!”
阮暮燈聽到這聲聲驚嘆,也悄麽擡眼看去,卻見走上前去接酒的那“胡大真人”,居然是自家師傅蕭潇!
那人此時穿着他那件靛青道袍,剛剛蓋過耳朵的頭發用個發簪勉強盤了個小髻,裝出個道骨仙風的氣派來,只是頭頂卻突兀地豎着一對白白尖尖的耳朵,袍子下也露出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活脫脫便是一只狐貍精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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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在幹嘛!?
阮暮燈簡直要驚呆了,直勾勾地看向禮臺,連掩飾都忘了。
所幸在場的賓客都已酒過三巡,耳酣面熱之際,又都好奇那拿出履水珠這麽一寶貝的“人”到底什麽模樣,誰都沒工夫關心在堂後站了許久的轎工們。
青年便看到自家師傅接了琉璃杯兒,朝新郎官一敬,頭一仰袖子一遮,做了個飲酒的姿勢,随後放下空杯,又道了兩聲恭喜,轉身往回走,還瞅了個冷子,隔了大老遠的朝阮暮燈這兒狡黠地擠了擠眼。
又過了一陣,時間已是淩晨四點,再過個把小時便要天亮了,這喜酒終于喝到散席,賓客們紛紛告辭,很快便都走了個精光。
阮暮燈垂着頭站在二十多個工人裏,見那背着新娘上轎的高大青年朝他們走來,右手拉着個十四五歲年紀的妙齡少女,右手拎着個銅鈴,一邊搖晃着,口中一邊念道:“……大夢未醒、好眠正酣,陰陽陌路、遠行無痕……你們都回去吧。”
說完,工人們便如同來時一般,兩眼無神面無表情,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如同山林間一群悄無聲息的游魂一般,沿着來時的路,慢慢朝着山莊走去。
阮暮燈走在隊伍最末,低着頭往前走了幾步,餘光卻瞟見似有紅霞一閃。
他腳步不停,只是仔細注意着身後動靜,原來是那青年挽着的少女,不知什麽時候竟然跟了上來,嘻嘻輕笑着,仿佛一只活潑輕靈的蝴蝶一般,在他身邊翩然轉了兩圈,又盯着青年俊美的側臉細細地看,直到終于看得滿意了,才紅裙一蕩,一陣清風似的隐進了山林之中……
第 29 章、四、撿金06
阮暮燈和其他人一道,又在山上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終于回到了溫泉山莊,各自回了自己的住處。
青年剛推開門進了房間,便有人從身後伸手,扣住他的胳膊,他吓得猛一激靈,正要掙紮,便覺得有人湊到他的耳畔輕聲說道:“是我,別動……”
阮暮燈回頭,原來是蕭潇不知何時已經先他一步回來了,但卻仍然穿着那身靛青色道袍,頭上頂着兩只尖尖的狐貍耳朵,一條大尾巴左右撲棱,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兒!
……明明是和平日裏一般無二的長相,這多餘的耳朵和尾巴卻像是某種隐秘的暗示,竟然帶着難以形容的風情。
“這……唔!”
阮暮燈只說了一個字,便被蕭潇一把捂住嘴巴,拖着人在房間裏挪動了幾步,不容分說就親在了他臉上。
阮暮燈已經被他的師傅吓得不知該作何反應了,整個人呆若木雞,任憑對方随意擺弄。
蕭潇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說一個字,另一只手卻利落地解了後腦那個小髻,散開頭發。
阮暮燈腦中一片空白,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這些日子來剛剛萌生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绮念,在這一刻變成了一場美夢,才會有現在這般美妙而迷離的幻景。
但蕭潇真的是在親他。
可憐青年素了小十八年,哪裏經歷過這般欺負!
“不、不要這樣!……蕭潇!”
阮暮燈滿臉羞紅,簡直就是手足無措了。
“阿阮……”
蕭潇湊到他耳邊,含含糊糊地從齒縫間擠出四個字:
“外頭有人……”
這一句話,仿佛一道驚雷在青年腦海裏炸裂開來,頓時将那些旖旎遐思都燒了個一幹二淨。
他像是斷了線的木偶般,猛然停止了掙紮,本能地張開了慧眼,朝着蕭潇指點的方向掃去,果然“看見”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徘徊在窗外,體态嬌小,應該是個女孩兒,此時正扒着窗縫,探頭探腦地往屋裏頭看,似乎正在窺視房間中這不可告人的一幕。
人影呈現出的淡青色的光暈,與他在弎子身上看過的十分類似,想來應該也是只修仙的畜生,只是顏色要淡上不少,顯然應是道行尚淺的緣故。
“一只小狐貍。”
蕭潇将嘴唇移到他的耳垂附近,他用氣音輕聲說道:“不要緊,等她死心了就好……”
蕭潇和阮暮燈一人主導,一人乖乖聽話,兩人又裝模作樣地親昵了兩分鐘,窗外那到淡青色的影子便翛然一閃,飛快地跑出了阮暮燈慧眼所及的範圍。
蕭潇爬起來,伸手打開了臺燈。
“好了,外頭那位已經走掉了。”
他抖了抖耳朵,又搖了搖頭,阮暮燈便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頭上那一對毛茸茸的尖耳便“唰”一下不見了,再低頭去看他的道袍下擺,那大尾巴也一并消失了。
“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們為什麽要在這兒多留幾天麽?”
蕭潇一邊說着,一邊開始脫掉他裝模作樣的袍子。
今晚是這片山林裏的狐仙嫁閨女的日子,百年難得一遇,這次正好讓咱們碰上,怎麽能不去湊個熱鬧?”
他大大方方的在自家徒弟面前換上便裝,一點兒沒有剛剛才把人折騰了半天後應有的尴尬。
“但凡妖怪們的婚喪嫁娶,人手不足的時候,經常就會找人類‘幫忙’。他們會找些住在附近的村民,用法術将人‘請’出來,替他們擡轎扛棺,運禮送奠什麽的。那些被他們‘請’出去的人,在山路上奔波一整個晚上,卻什麽都不會記得,等醒來的時候,只會疑惑自己明明好好睡了一覺,為什麽卻渾身酸痛,跟在外頭做了一夜苦力似的。”
阮暮燈轉開目光,不去看對方修長柔韌的身體。
他覺得蕭潇那膚色白得仿佛能在黑暗中發光,彎腰時肩背拉伸出柔軟的弧度,像嫩生生水汪汪的豆腐捏的。
“所以你特地多留了這兩天,就是為了帶我去見識見識山精野怪們的婚嫁風俗的?”
“怎麽,不是很有趣嗎?”
蕭潇笑着說道,手腕一翻,不知從哪裏摸出一個半只巴掌大的精致小葫蘆來,遞給自家徒弟,“不過,我為的其實是這個。”
“這是什麽?”
阮暮燈接過葫蘆,輕輕搖了搖,感覺裏頭有液體在晃動。
“來,快喝了它。”
蕭潇伸手拔掉葫蘆上的小木塞,托住青年的手腕,将葫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