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阮暮燈此時慧眼中所見的這尾帶翅蜈蚣, 卻是渾身黑氣萦繞, 頭部巨大, 口器寒光凜凜,一看就不是善茬, 怎麽看都不像正道人士會驅使的東西, 只怕是和他在郗家村遇到的那些八腳怪蟲一樣,是用某種術法煉制出來的蟲蠱,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九成九身有劇毒, 只要被咬上一口, 怕是等不到救兵,就要直接到閻王殿裏報道了。
因為顧忌着那身帶劇毒的飛蜈蚣的緣故,周涵被阮暮燈撞倒在地上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爬起來。
那金色的蜈蚣迅疾非常, 以周涵這普通人的眼力, 加上此時過于昏暗的光照, 他只能看到一道金光閃過,根本連蟲子究竟爬到哪裏都分辨不清。
然而阮暮燈的反應卻遠比他快得多,帶着周涵一道騰挪閃避,簡直像腦後長了眼睛似的,無論那蜈蚣從哪個方向突然竄出來,都能準确覺察。
周涵只覺得自己像個巨大的人形沙包一樣, 一直在地上以各種姿勢各種角度滾來滾去,兩眼天旋地轉,不辨東西南北。
不過雖然自己這被好友拉拽推搡着滿地打滾的模樣實在不太雅觀,但比起被那大蜈蚣啃上一口英年早逝,他還是在心裏由衷感謝阮暮燈的身手不凡。
阮暮燈此時心情卻并不輕松。
那飛蜈蚣速度極快,他還要護着周涵,而那少女模樣的降頭師還在冷眼盯着他們,不知還藏着什麽招數。
——沒辦法了,試試這個吧!
那尾蜈蚣飛快地鑽入了草叢之中,若是沒有慧眼的幫助,普通人根本無法察覺它躲到了哪裏,又要從何處發起突襲。
阮暮燈把貼身戴着的一個小小錦囊從衣服裏扯了出來,将裏面的一枚小小錢幣銜入口中,同時咬破舌尖,血就連同唾液一起,沾在了銅錢表面。
那是蕭潇送給他的“厭勝錢”,為大漢朝五铢錢,其形取天圓地方、陰陽調和之含義,又在盛世中經萬人之手,輾轉流傳在世千百年,本身就是一件辟邪壓祟、除晦拔惡的寶貝。
而他沾在銅錢上的舌尖血,便是所謂的真陽涎。
醫理有雲,血行五髒,循脈歸經,化精載氣,皆賴濡之。脈案陰陽之理通常認為,人血中精氣最旺的地方,首為心尖,其次便是舌尖,再就是中指指尖。
阮暮燈用陽氣僅次于心頭血的舌尖血沾在硬幣之上,就是為了用自身童子身的真元,增強附着在錢幣其上的陽氣。
以他慧眼所見,那蜈蚣渾身籠罩黑氣,明顯是用至陰至邪的蠱術煉出的邪祟之物,阮暮燈猜測,這樣的東西,定能以厭勝錢與真陽涎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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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下一秒,那大蜈蚣猛然振翅飛起,半空中長長的節肢蛇形扭動,朝着半趴在地上的周涵猛撲過去。
阮暮燈抄起外套,淩空一甩,鞭子似地迎向了那條蜈蚣。
只聽“刺啦”一聲,蜈蚣那鋒利的口氣已經在它的外套袖子上劃出了長長一道豁口,而那金紅色的壯碩蟲體,也在這結結實實地一擊之中,被狠狠抽到了他的腳邊。
蜈蚣落地時,身體本能地彎曲成了一個“C”字型,護住自己的腹部,然而未等它重新伸展開,那沾着舌尖血的錢幣便挾着勁風從天而降,如同一枚飛镖似地,楔入了它的頭部,将它釘在了地上。
蜈蚣被相克之物一擊正中要害,掙紮扭動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
“還有什麽本事,通通使出來吧!”
阮暮燈擡起一腳,直接将那動彈不得的飛蜈蚣踩了個稀爛,扭頭瞪着那披着“李小雅”皮的紅裙少女。
周涵暈暈乎乎趴在地上,眼見危機已除,連忙踉踉跄跄爬起來,一邊拍打着滿身泥土,一邊竟然還有餘裕在心中吐槽好友這臺詞不太對,怎麽眼前這畫面似乎有點兒角色錯亂,感覺兇巴巴的阮暮燈反倒像個欺負小姑娘的惡霸似的。
李小雅咬緊後槽牙,在青年的逼視之下後退了一步,右手在衣擺的遮掩之下,用力捏緊了她拴在腰間的一個小小的木偶。
那木偶約莫只有小指長,兩指寬,頭身四肢俱全,表面用油彩胡亂塗了些紅紅綠綠的豔俗顏色,勉強看得出來應該是個女娃,由于實在是做得太過粗糙的緣故,估計丢在大街上也沒有誰會彎腰撿一撿。
但就是這麽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兒,實際上卻是個“耳報神”,也是“李小雅”現在僅剩的唯一依靠。
所謂的耳報神,在民間傳說中,是附在人耳裏的神仙,會替人通風報信,預知吉兇。
它平常不會輕易開口,只會在寄主面臨災厄或者重大決策時才會說話,只要出了聲,即便只有寥寥數字,通常都極為準确,常能助人化險為夷、飛黃騰達。
但李小雅養在耳朵裏的,卻不是“神”,而是貨真價實的“鬼”。
是她在那個降術蠱術盛行的年代,從養在大都裏的那群“先生”和“道長”——也是當年害她成為人殉,英年早逝的元兇們那裏學到的一個咒法。
做這種“耳報神”,要先用槐木枝雕出一個人形木偶,再将流産或死産的胎兒和人偶用符紙包住,埋在人來人往的地方,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後,胎兒屍骨爛盡,挖出被屍水浸透的人偶,再滴上自己的血,然後在污穢陰暗之處再晾上七七四十九天——舊時常常選擇藏在茅房或者豬圈裏面,現在已經沒有茅房了,豬圈城裏也不好找,于是李小雅便将它藏在了公廁的水箱後頭——便成了她手裏的這個“耳報神”。
然而這樣煉出來的“神”,其實只是一些不幹不淨的鬼物被胎兒不能降生的怨念所縛,寄纏在人偶之上,某種意義上,本質其實和南洋盛行的“養小鬼”有如出一脈、異曲同工。
這樣養出來的“耳報神”,雖然也能傳音告密、占蔔吉兇,卻需要宿主本身的精氣血供養,而且會越來越貪婪、越來越兇殘,他的每一個“預言”,都需要用某些代價去交換,以此獲得的財富和好運,實際上等同于提前透支了後半輩子的氣運。
若是可以,“李小雅”當然不願意親自養這麽個東西。但那時她的魂魄剛剛從暗無天日的墓穴中脫身,在沈蕊身體中蘇醒過來,發現早已時移世易,他已經不是那個雌雄同體不男不女的人殉,而他熟悉的大都和曾經經歷過的時代,早就被歷史車輪碾成了齑粉,不複存在了。
萬幸她雖是用移魂術奪舍了沈蕊的身體,卻還保有一些她作為現代人的記憶,适應起來倒還不至于太過艱難。
只是她那時魂魄和身體未曾好好地融合,又不過是個剛剛有了一點兒小名氣的二線明星,既無權無勢,又搞不來大筆錢財,除了養一個能未蔔先知、趨吉避兇的耳報神之外,她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槐木枝不難找,而且只要花一筆錢,在當今網絡特別發達各種渠道應有盡有的條件下,從黑診所裏買一個引産後的死胎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情。
然而沈蕊八字本就弱,身體也不怎麽強壯,被她奪舍之後,既要供養她的魂魄,又要養那麽一只貪得無厭的餓鬼,很快那點兒淺薄的福報和養分就被雙雙吃空,幾乎成了一具幹屍。
“李小雅”只能不得已趁着跑通告的機會又物色了一個人,“換”了一張皮囊,從一個二線小花變成了NLK47組合裏的小偶像。
畢竟八字與她三魂七魄相合,又年輕貌美身體康健,能讓她成功奪舍的肉身不好找,而且“李小雅”也知道,沈蕊那死狀詭異的幹屍肯定也已經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所以李小雅的身體,她原本是打算用得盡可能長久一些的。
但僅憑李小雅原主這具軀體,八字不夠強勢,運勢也僅僅只算普通,本身被奪舍之後已經損傷嚴重,還要再養着一個耳報神,能支持的時間肯定也不會比沈蕊那具身體長上多少,于是她才想到了一個劍走偏鋒的方法——用銅錢降奪取那些大富大貴之人的氣運,供給耳報神的消耗。
周涵和徐玲玲不巧就是被她看上的兩個倒黴鬼。
對于耳報神來說,他們的生辰八字根本不是秘密,尤其是在蔔算預言之事上,宿主想要知道的事情,只要付出足夠的精血供養,它都能報得出來。
只是畢竟不過一個附在木偶上不得超脫的陰魂,能力确實有限,不會随問随答,更不能有求必應,以“李小雅”這具身體的承受力,一天問上一個問題,就幾乎是她的極限了。
此時“李小雅”已經黔驢技窮,更不願被阮暮燈抓住,于是問了耳報神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