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挾持

葉洵把葉片兒撕碎了,還有好心情地放在嘴邊吹了口氣,看着葉片碎末兒随風飄散,唇邊綻出一個微笑。

“走,高公公,咱們去禦膳房。”

從小與哥哥一同長大的默契讓她自信的很,若是她沒有猜錯,葉汀是讓她上禦膳房去找一個名字裏有“彩”的人。

到了禦膳房,葉洵立着門外打量着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魚貫而過,皆是忙碌的模樣,高公公在身側小聲道:“貴妃娘娘是否需要奴才通傳。”

自那日後,高公公仍恢複了往常的言語習慣,就如同那夜葉洵聽到的所有,不過是幻覺。

葉洵琢磨了半晌,對高公公道:“不用,我就随意看看。”

她一腳踏進去,裏頭有好些宮女太監注意到了葉洵和她身後的高公公,一個個面面相觑。高公公先前一直侍奉在聖上身邊,當年南貴妃入宮後又被指去伺候南貴妃,而南晖下獄後則又重回聖上左右,又是殺手出身,甚少與外界交彙。

而這些禦膳房的宮女太監都屬于底層勞作的,連皇上都不曾見過,看着高公公的衣着,因此只知這是個位高權重的太監,卻不知是誰。

葉洵瞅了高公公一眼,後者忙解釋道:“這位是新掌管後宮的貴妃娘娘,此番是來查驗禦膳房的各位是否盡心,娘娘不喜多禮,諸位不必來行禮了,各自忙自己的吧。”

“是。”一衆人這才心下安定,繼續去忙了。

高公公也不知葉洵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琢磨着大概是這位娘娘昨夜挨了餓,現下打算來禦膳房找補,把人支開些總是好的。這些食物都是按分例送與皇上和各宮娘娘的,按理來說,葉洵是不可擅自動吃食的。

然而高公公可不确定葉洵是否有這種覺悟,這位貴妃作風別致,若是讓人瞅見堂堂貴妃娘娘打着視察的名號,在禦膳房裏偷吃東西可就不好了。

果不其然,葉洵東翻翻西找找,看見品相不錯的糕點涼食兒之類的便要嘗嘗,高公公想着皇上吩咐只要這位娘娘沒溜出宮,其餘的都由她去,也不便多說。

而葉洵起初的喜悅已經漸漸成了焦急,她午膳後本就腹中滿滿,現下實在是吃不下了,然而不裝作吃東西,她又沒理由在這兒待這麽久。而那位彩姑娘仍未來主動找她,不由得讓她有些憂心是否會錯了葉汀的意思。

難不成得讓她自個兒去找這位彩姑娘?可莫說她杵這兒是多大個靶子了,就說高公公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她若是堂皇的找一位名字裏有“彩”的姑娘,也顯得太可疑了。

葉洵在禦膳房前前後後裏裏外外轉悠了個遍,吃到肚子快要抽筋,實在是受不住了,心裏嘆了口氣,只好離開。

未曾想剛踏過門檻兒,卻與外頭一個正要進來的宮女撞了個正着,宮女手裏的盤子摔落在地上,裏頭的糕點七零八落的撒了個遍。

葉洵忙蹲下來幫着收拾,連連道:“真的對不起啊,都怪我,走路不看路的。”

那宮女忙告罪道:“娘娘不必收拾,都是奴婢的錯,娘娘快些起來,莫要折煞奴婢到了,等會兒嬷嬷見着該罵奴婢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位嬷嬷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大聲斥責道:“莫彩,你怎麽辦事兒的,髒了娘娘的裙子不說,還弄壞了禦膳房特意為娘娘準備的點心。”說罷又急急向葉洵告罪:“娘娘莫怪,莫彩她剛來不懂事兒,沖撞了娘娘,奴婢回去自會責罰。”

葉洵敏銳的抓住了那個一閃而過的“彩”字,又睨了那被喚作莫彩的女子一眼,見那人仍是低着頭跪在地上收拾,看不出神色,葉洵暗道,不管是不是她,先試探試探,于是開口道:“您說,這是給我準備的點心?”

“是啊,彩兒剛見着娘娘似乎極喜歡禦膳房的吃食,特意給奴婢告了信兒,說是想給娘娘備着些。”雖然禦膳房的吃食兒是有安排分例的,然而誰人不知,這貴妃娘娘獨得盛寵,如今送上一盒兒吃食,日後說不準兒就飛黃騰達了呢,破個例也無妨。剛剛這嬷嬷還覺得莫彩機靈,沒想着一轉頭就弄砸了事情。

高公公在一旁暗自捂臉,心道,娘娘偷吃東西的事兒果然還是被這群人精給看見了。

“我很喜歡啊,麻煩你再為我準備一次可以嗎?”葉洵微微彎腰,扶起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莫彩。

“奴婢……奴婢遵旨。”那宮女有些受寵若驚道。忙收拾了食盒,又進了後廚,不一會兒又提過來一個食盒,遞給那嬷嬷,後者又将食盒遞給高公公,賠着笑道:“禦膳房的一點微末心意,多謝娘娘笑納。”

葉洵答了謝,趁着夜幕未至回了宮,指名晚膳要用禦膳房贈的吃食。就見高公公提着食盒,拿着一雙筷子,走至葉洵身前。

這是慣例了,每回送的飯食,高公公都是要查驗的,明着是驗毒,暗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驗葉洵是否與外界暗通款曲。

“娘娘,奴才得罪了。”高公公拿銀筷掰開食盒裏形态秀氣的小點心,左右翻找了一陣。又舉起銀筷在燭火映照下端詳了片刻道:“無虞,娘娘可放心食用。”

葉洵偷瞄着高公公離開了,忙拿起那一盒被拆開的吃食。午後吃了不少,現下一見着這些甜膩的糕點,葉洵就覺着一陣暈眩,奈何她琢磨着若是莫彩給她什麽訊息,多半是藏在吃食裏的,只好一塊塊掰得更碎。

然而結果就是,葉洵與食盒裏一片狼藉的糕點碎末大眼瞪小眼,扒拉了半晌也沒見着有何特別之處。然而這糕點被掰成了這般模樣,高公公多半會起疑,葉洵只好忍着腹中抽搐,顫顫巍巍地吃完了那一盒糕點末,在心裏把不靠譜的哥哥念叨了百八十遍。

那位叫莫彩的宮女不知是何來頭,葉洵本以為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還特意讓她再備了一份食盒,難不成,是有什麽消息字條原本是放在那被打翻的盒中的?

捂着吃撐的肚子,葉洵苦兮兮地卧在床榻上,不由得悲從中來。仰卧着實在是難受,葉洵只好趴着身子,把臉蒙在枕頭裏,回想這幾個月來玄妙的日子。

“朕聽說,愛妃今日吃了不少禦膳房的吃食,朕的禦膳房可還合口味?”一個熟悉的聲音夾雜着環佩相叩的清脆聲響自上方傳來。

葉洵聽着這聲兒,愈發覺得心中委屈,一撩被子坐起來,有些耍賴似的氣鼓鼓道:“你到底什麽時候放我走?”

“怎麽,這宮裏不好嗎?想吃什麽都有。”楚尚璟瞅了眼被吃的空空蕩蕩的食盒,輕笑道。

“秦山上的紅玉果就吃不着。”葉洵委屈道。

“野果子有什麽好吃的。”楚尚璟不解。

而葉洵也不想再和楚尚璟争論紅玉果到底好不好吃這個問題,直道,“皇上,你明知道我不是南貴妃,為什麽還把我關在宮裏?”葉洵瞪着皇上,後者正把玩着從禦膳房拿回來的食盒。

楚尚璟玩味地笑道:“朕什麽時候說過,朕知道你不是南貴妃?”

“你上回不是還問我爹娘和哥哥了嘛?難不成你都是說來玩的?”葉洵急了。

楚尚璟道,“朕只當洵兒在編故事罷了。”

“我刀呢?”葉洵發覺和這人說理說不清。

豈料楚尚璟聽了這話,突然笑了,俯身湊近了葉洵,溫熱的氣息就在葉洵耳側,讓葉洵有一瞬的失神,正要舉起枕頭反擊,楚尚璟突然碰了她床榻上機關,又收回身去,立在她床榻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舉着枕頭的葉洵道:“洵兒,你在擔心朕會如何你?”

葉洵來不及害臊,就發覺床榻竟緩緩移動了,暗格慢慢移出,裏頭是她在秦山和“假土匪”大戰用的刀,仍然包着一卷破布,不曾露出刀鞘的分毫,堪堪靜立在那兒,葉洵驚喜道:“我還以為上回讓你們弄丢了呢?”

說罷又覺着氣惱,沒成想自己日思夜想的佩刀竟然就在自己床榻之下,卻一直未曾發覺。

“丢了你豈不是會心疼,上回你不是還跟我說,這刀陪了你十八年了嗎?朕如何敢扔?”楚尚璟看着她眼裏眉梢抑制不住的笑意,也跟着笑起來。

“是啊,這刀是我抓周得來的,我爹那時就贊我有練武的根骨。”少女抱着長刀,那眉飛色舞的神采和英氣仿佛照亮了整座未央宮。

“你十九歲?”

“是啊。”葉洵抱着懷裏的長刀,深情款款地摩挲着,全然未覺楚尚璟的神色突然沉了下來。

他從未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否相信這女子就是南晖,卻又忍不住靠近她,在處理完繁雜的朝堂事物後聽聽她又做了什麽糗事,她與這宮廷的格格不入,是他作為九五之尊在冗雜乏味的群臣相鬥裏感受到的唯一樂趣。

這遭把刀還給她,也是起了憐惜的心思,又或許,是他終于願意相信,此人與貴妃無關。

然而她說她十九歲。

南晖今年,也當是十九歲。

“你是不是,失憶過?”楚尚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問,但他覺着自己,似乎依然不能接受,身前這人是對自己懷着殺心的這一事實。

如果她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那朕可不可以留她在身邊,就像金絲雀,就像百靈鳥,就像伶人歌姬,讓她成為朕這無趣深宮中的一味調劑?

“皇上。”葉洵面色有些凝重的看着楚尚璟。

楚尚璟不動聲色地壓抑住了內心的洶湧澎湃,只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想聽她說一句“是”,如果這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把她留下。

楚尚璟不知,自己的神色裏其實是帶着一閃而過的期待的。

少女朱唇微啓,楚尚璟卻假裝不經意地轉過身。

朕在逃避嗎?楚尚璟心道。

然而楚尚璟還沒來得及理清心中的千頭萬緒,就聽見身後一陣疾風而來,伴随着少女銀鈴般的聲響:“我們打一架吧。”

楚尚璟萬萬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一時躲閃不及,閃身時趔趄了一步,葉洵乘勝追擊,又加上長刀在手,抓住楚尚璟這心神不寧的關頭,終是将後者逼入了絕境,長刀穩穩架在了楚尚璟的頸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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