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福鳥

只這一句。楚尚璟便覺着這些天心裏頭空蕩蕩的失落焦躁,如同被一汪澄澈清泉順着四肢百骸流過,帶着教人心安的溫軟。

他面上帶着些喜色,把那葉片視若珍寶的放在枕邊,又把手裏的雀兒遞給高六道:“賞!”

高六一時同那憨頭巴腦的灰雀兒面面相觑,有些難以置信道:“賞誰?”

楚尚璟伸出手指點了點那正縮着脖子卧在高六手心裏的灰雀兒道:“它。”

“帶它去禦膳房,想吃什麽随意,再給它裁一件過冬的衣裳,天兒怪冷的,它大老遠飛過來不容易,再給它安排上好的鋪着錦被的鳥籠,記着把門兒開着,若是它吃飽了想走千萬別攔着。”楚尚璟接着吩咐道。

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成了貴鳥的某灰雀兒不明所以:“叽——”

“真乖。”楚尚璟眼裏滿是寵溺,又順了順那灰雀的毛:“同她一般乖巧。”

高六嘴角抽搐了一番,心中暗自腹诽,皇帝陛下怕是忘了剛進宮的皇後娘娘有多能鬧騰。

自打這福鳥來了,楚尚璟心情好了不少,連衆大臣都覺察出來,那些想要把自家女兒嫁給皇上的老臣們如同雨後春筍,成片成片的冒了出來。

所幸楚尚璟心裏頭敞亮的很,竟是少有的和顏悅色,應付了那些老臣。

而從前總是在朝堂上幫着他舌戰群儒的顧楓卻越來越難覓蹤跡,自打蕭成玉有孕,顧楓總是焦頭爛額的,從前無事總是要同楚尚璟對弈賞琴,可如今,卻總是上朝後就離開,也甚少再同大臣們費些口舌。

那日葉洵被劫走,顧楓走後又遞了信過來,素白宣紙上是顧楓風流不羁的筆跡,大意也不外乎安慰勸誡。楚尚璟念着顧楓即将初為人父,加之自己多少有些神思不屬,也沒有細細追究顧楓對朝政偶爾的不上心。

有了來日可期,等待就有了希望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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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塵不染的書案上,擱着上好的銀毫,旁側擱着雕花的硯臺,上頭刻着一行小詩,說不出的淩厲狷狂,若非親眼見得,實在是難以相信這竟是一個山野村夫的書房。

而拿着這柄價值連城的銀毫的人,卻絲毫不知它的價值,在硯臺裏頭來來回回裹了好幾層墨,才在鋪開的生宣上胡塗亂抹起來。此人正是葉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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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上回南晖說了那些話,葉洵便一直耿耿于懷,思來想去,還是琢磨着同楚尚璟寫了一封信,爹爹說讓她做選擇,可或許,她最需要得到的是楚尚璟的認可。

她把寫好的信瞞着葉清遞給了送信的馬夫,便回了房裏頭,拿起先前葉大俠留在她房裏的刀。

葉洵那日沒過多久便醒來了,她不似旁的受了心傷的病人一般,反倒是積極吃藥,積極練功,沒幾日,便恢複了好端端的模樣。也就理所應當的發現了葉清上回留在她房裏的刀。

當初葉大俠本想親自送給葉洵,再說幾句勉勵寬慰的話,可上回被南晖氣極了,把刀落在了葉洵在這裏,一直也沒想起來。

所幸葉洵冰雪機靈,瞧見那刀柄上頭的小葉片便懂得了。以至于她大病初愈,拿着新刀在院子裏練功的時候,把葉大俠驚了一跳,心下也漸漸明白了葉洵的決定。

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裏,卻無端有些老懷甚慰。葉清一邊執着妻子的手,一邊頗為贊許的看着練功的葉洵,就聽自家夫人岳纓忽然道:“洵兒好些了,聽說汀兒在雲姑娘那裏落腳了,倒是你這當爹的,去京城打聽過葉汀的下落沒有?”

葉大俠一拍腦袋,旁的已經不用多說了。

——顯然是沒有。

當初被葉洵的事兒急的差點兩鬓斑白,盡管一向自诩風華正茂的葉大俠并不想承認,并且一回來就開始吃各類黑發的藥材,才總算是黑了回來。

那時候看到葉洵畫像之時,葉清其實敏銳的察覺了八成是有人特意算計他,不然那告示也不會那般寫,但身為人父,也顧不得那麽多,葉大俠還是星夜兼程趕到了京城,直接在上朝頭一天靠着那螭虎頭見了那姓楚的小子。

楚尚璟故意騙他說葉洵有喜的時候,葉大俠雖說當時氣的七竅生煙,細想起來卻察覺了其中蹊跷,敏銳的嗅到了楚尚璟扯謊并不想放人的意頭,因此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葉洵給提溜了回來。

這一趟趕得急,加之先前葉清并不知道葉汀離了青山幫,已經落腳京城了。直到路上葉洵告訴他有關葉汀的事兒,他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所幸葉汀雖說身子弱些,所幸雲繡也是個妥帖的至交,大抵是不會有什麽事。

葉清自己從小沒爹沒娘,散養長大,一直覺得男孩兒就該摸爬滾打,日後才能頂天立地,爹娘溺愛的狠了倒是不好,因此不必那麽上心。這回夫人問起,葉清也琢磨着好些年沒見過自家兒子了,于是當夜,葉大俠便收拾起包袱,踏上了再一次進京的旅途。

而暗處有一個看不真切的身影,從樹下緩緩搖着輪椅出來,看見葉大俠急着離開,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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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內今日的燈點的少了許多,看不分明,而黑夜往往是最好的遮擋。

一個身着素白布衣的身影快速閃進了房中,而後裏頭亮起了燭火。顧楓收起點燭火的火折子,見着下首的人揭開頭頂的寬帽,露出底下溫潤蒼白的面容來。身旁帶着鬼魅面具的男子垂首恭敬道:“主子,葉公子到了。”

“我看見了。”顧楓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對李客道:“你莫要在這裏守着了,去瞧瞧夫人如何了,她近來總是夜不能寐,也吃不下東西,雖說是孕期,這反應也太大了些,宮裏頭的太醫不頂用,你好好給夫人開副藥。”

“是。”李客躬身應了,便恭敬退開。

就見顧楓好整以暇地看了葉汀一眼,笑道:“葉公子奔波勞碌,若是不嫌棄,便先在寒舍歇下吧。”

“若是丞相大人這裏的府邸都叫做寒舍,那天底下怕是只有皇宮才算得上豪宅了。”葉汀冷淡道。

“葉公子說話還真是有趣,比你那直眉楞眼的妹妹讨喜許多。”顧楓笑道。

“舍妹還輪不到旁人評價。”葉汀繼續道,沒來由的,他總覺着眼前人的笑容給他一種極為不适的感覺。

“噢,當哥哥的心情,我明白,其實我從前也有個妹妹的,只是不是親的罷了。”顧楓雲淡風輕道。

葉汀沒耐心弄懂他在玩什麽文字游戲,這些天每每念及無緣無故出現在街頭的葉洵畫像,同青山幫四十餘人的屍橫遍野,便總是夜不能寐。李客一直替他料理着身體,雖說明顯有精神了不少,可他只稍微斷一斷藥,便覺着焦躁難耐,愈發的不适,如同周身力氣都被抽去。

李客告訴他大抵是他常年服藥,對那藥産生了依賴,日後會慢慢減少藥量,容他的身體逐漸恢複。

葉汀沒有多想,可到了夜裏,總覺着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他歸結于多半是自己心事太重,因此直接對顧楓開門見山道:“我此番來,是為了查清楚兩件事到底是誰做的。旁的閑話,先不多論。”

“洗耳恭聽。”顧楓低垂了眉眼道。

“其一,葉洵畫像之事。其二,青山幫被屠之事。”葉汀擡眼望向顧楓,希望能從中窺見端倪,雖說線索直指宮裏頭那位,可這無緣無故幫他的顧楓大人,看起來卻多少有些可疑。且這一來便被帶入了丞相府,四顧之下,發覺也并未有雲繡的蹤跡,葉汀不多時便明白過來,想來此番是顧楓特意尋他,同雲繡本無絲毫關系。

然而顧楓面上是恰到好處的吃驚,絲毫不似作僞道:“什麽?青山幫被屠了,那你家那小妹妹可不是得心疼死了。那畫像之事又是什麽?”

葉汀不相信一路上李客沒有提前同顧楓通過信,見得對方裝傻,葉汀也索性不拆穿,倒是疑道:“你這般在意葉洵是為何?”

“實不相瞞,我同令妹有過幾次交集,既是相熟,多關心幾句也是尋常。”顧楓道。

葉汀微微颔首,便聽顧楓道:“我府裏正缺個幕僚,你若是願意,便來我府裏當差,我自會替你查清你所求之事的真相,且你在我這裏,李客也可幫你調理着身子,如何?”

“你有什麽條件?”葉汀道。

“明人不說暗話,葉公子果然是聰明人。”顧楓撫掌笑道:“沒什麽大的要求,只是一點,在我府裏之時,不可聯系雲繡。”

葉汀擡眼看去,見到顧楓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眼裏頭深邃不可見,他忽然就沒來由的覺着,自己喜歡雲繡那些心事,面前這人似乎都是知道的,而緊接着顧楓的話便落實了他的猜測:“不過我猜,葉公子此時約莫也并不想見到紅玉娘子。不妨待你日後在我府裏小有所成,或是能入朝為官,在去追求佳人也有了籌碼資本不是?”

盡管恰好被戳中了心事,葉汀面色也仍是淡淡,他向來什麽都悶在心裏頭,面上像是貼着一層面具。

身在此人身邊,才能更好的查清楚他到底在這些事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身份。

除此之外,顧楓的話也不無道理,他先前不過是個游手好閑的山野村夫,雲繡不肯接受他也情有可原。

他擡眼看向顧楓,嘴角微微勾起,不動聲色道:“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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