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積怨
都不需南晖再多說一句,葉洵就已經知道答案了。
怎麽可能會呢?
初入宮闱,如同鬧劇的一般在深宮裏掙紮,喬裝改扮跟蹤她,表明心意後把她囚禁一月不聞不問。
——這些不都是因為他把她錯認成了南家的小姐嗎?
就連後來的疼愛與縱容,也是在确認了她的确同南家無關之後。
可她就是南家的小姐啊。
約摸着打蛇打七寸,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恰好戳中了她的心間最隐秘的傷口,紮得心裏頭血流如注,仿佛渾身都脫了力。
葉洵手裏勁一松,茶杯清脆地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法挽回的模樣。
外頭的葉大俠冷不丁聽見了,忙破門而入,就看見了怔怔盯着床邊茶跡的葉洵,他有些慌了,順手放下了給葉洵做的長刀,扶住葉洵的肩膀問道:“洵兒你怎麽了,洵兒你冷靜些!”
旁邊的南晖似是覺察到了自己身在其中的突兀,輕描淡寫道:“葉伯伯,南晖先告辭了。”言罷用手轉起了木輪,要往外頭去。
“你對葉洵說什麽了?”葉清扶着快要虛脫的葉洵,沒有回頭看南晖,聲音卻帶着少有的厲色。
“我能說什麽?”南晖的聲音裏帶着些許笑意,聲音仍是沒有起伏,帶着不近人情的冰冷:“我不過是告訴她那些她應該知道的。雖說南暄在外二十年不曾歸,但她身體裏頭流着南家的血。”
“南晖!”葉清揚聲道。
而南晖的仍是不動聲色,面上的笑意竟無端讓葉清察覺到了一絲嘲諷。
葉清沒再看她,任由她轉着輪椅離開。他睨了眼昏過去了葉洵,甚是小心的将葉洵扶在床上躺好,又替她蓋好被子,搭了把脈。那脈象虛浮,他心下了然,便去平日裏放藥草的地方拿了幾味藥拿給岳大俠煮了,便要去找南晖,卻被岳纓攔下了:
“你想跟她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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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葉清沉了沉音色道:“南晖這丫頭,怕是心裏頭生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無論你要說什麽,”岳大俠擡眼看了看葉清:“莫要刺激到她。”
“此話何意?”葉清面色有些疑惑。
“有一回我閑來無事去看了你的地,剛巧路過見着她在浣衣。那靠着她的溪水,似是一片紅跡。”言罷葉夫人大概是知道自己說的過于離奇,又補充了一句道:“我也只瞧見過一回,許是我看錯了說不定,總之你謹慎着些。”
“原來夫人還替我料理過田地,難怪我這年還養活了三兩棵樹苗。”葉清玩笑道,見岳纓因着他這一句錯了點子的玩笑眉頭稍展,才正色道:“多謝夫人了,我會去同她好好說的。”
“嗯。”葉夫人應了,又好整以暇地看他一眼道:“今年若是保不住我替你養的那幾棵樹苗——”她随意捏了捏手指,狀似無意道:“《詩經》舊了,《楚辭》被隔壁嬸子家的小秀才借走了,《周易》上回給老王的孫子不小心給撕破了,你這回想抄哪本呢?我想着幹脆一并都抄了吧,省事兒。”
“告辭。”葉清給岳纓作了個揖,連連退走,默默捏了把汗,沒瞧見後頭葉夫人意味深長的目光。
雖說自己是長輩,念及男女有別,他還是叩了聲南晖的房門,聽見裏頭應了才走進去,見到南晖少見的正在對鏡梳妝,素白的面色上擦了些殷紅的胭脂,透着教人腳底發涼的美豔。
葉洵素來不愛粉黛,而南晖同他們一塊相處養病,也從未如今日這般濃妝豔抹,看着這樣再熟悉不過的面容露出這般的顏色,葉清面色一頓,開口稱呼道:“南大小姐。”
南晖輕笑一聲,面色卻是冰冷的,已然撕破了總是溫和恬靜的面容:“葉伯伯不是一向叫我晖兒?”
“我以為你放下南家了,”葉清道:“現在想來,還是叫你南大小姐合适。”他咬中了“南大小姐”幾個字,氣氛一時有些冷硬。
“瞧葉伯伯這話說的,我一直是南家人。”南晖撚起眉黛,細細對着銅鏡描眉,比尋常溫婉秀麗的眉線顏色深了些許。
葉清聽完,沉聲道:“你要做什麽我不管你,但葉洵要不要同姓楚那小子好是她的事情,你別從中作梗。”
“我能作什麽梗,”南晖笑了:“您真該憂心憂心那位真龍天子,還能不能接受洵兒,若是知道這裏還有個南家餘孽,你說,他會不會趕盡殺絕呢?”南晖的聲線帶着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妖冶蠱惑,叫葉清腳底生涼。
“晖兒,我同你爹生死之交,又養育葉洵多年,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的仇恨加諸于葉洵的身上。我帶葉洵回來,是要告訴她一個真相,好讓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做出選擇,至于後頭如何,都該是她自己的決定,我不希望像今日一般,再見着葉洵昏厥了。”葉清沒有分毫加重語氣,卻無端多了些壓迫感。
南晖似是扮好了妝,偏過頭看着葉清道:“您當年為什麽不選擇我呢?”語氣中竟添着幾分俏皮,教人唇齒生寒。
“我說過了,因為一抱起你就哭鬧。”葉清解釋道。
“哦,我忘了。”南晖攬鏡自照,似是十分滿意自己的妝容,旋着輪椅面對着站在一旁的葉清,擡頭看向他,明明是仰視,卻生出幾分倨傲來:“這三年,多謝葉伯伯了,可您和葉夫人對我越好,我就越不能接受,為何當年被寄養的人不是我。”
“你羨慕葉洵,可葉洵至今都不知她父母是什麽模樣,從小跟着我餐風露宿,怎麽比得上你這王府裏頭的金枝玉葉,錦衣玉食的長大。哪怕你如今生活不便些,到底也是保住了一條命。”言罷他看了眼南晖的裙裾,葉夫人特意給她制了能掩住腳的長裙,尋常并不能見着底下的那并不完整的腿。
“金枝玉葉?南柯一夢罷了。”南晖似是疲累了,竟又打開妝奁,把面上的色彩盡擦去了。
葉清念及葉夫人的話,覺着再沒什麽話可說,于是起身對南晖道:“你好自為之。”南晖若有若無的應了一聲,清清淺淺的聲音随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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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更深露重,奴才服侍您歇息吧。”高六睨着正一絲不茍批折子的楚尚璟,試探道。
楚尚璟應了,忽然打量了高六半晌,對後者道:“你帶的那個小徒弟,叫什麽來着?”
高六明白過來,這約莫指的是上回跟在他後頭接過皇後禮服的那個小太監,作為宮裏頭首屈一指的太監總管,高六手下也帶了不少徒弟,上回那個叫張全,算得上機靈,因此被高六帶在了禦前。
他答了張全的名字,便見着楚尚璟微微颔首,吩咐道:“你多培養着些。”他見着高六登時面色一變,想着這人怕是想岔了,又極為難得地補充道:“朕不是對你有什麽意見,只是打算放你出宮,朕記得你在宮外還有個心上人。”
高六猛地擡頭,忙跪倒在地,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便聽楚尚璟帶着略顯疲倦的聲線道:“朕如今才明白,當初年少冷血,念及雲繡是江湖殺手,而雲繡樓又是搜集情報的地方,而你是朕自太子時就最為得力的心腹,若是你同她一起,對朕總是威脅,因此才硬生生的拆散了你二人。這些年你忠心不二,辦事也妥當,又是三十來歲正好的年紀,上回朕見着雲繡樓那位娘子還等着你,思量片刻,索性成全了你們。”
高六在一瞬間的震驚過後,依然恢複了冷靜的神色,有條不紊道:“恕奴才難以從命。奴才已是半殘之人,承蒙紅玉娘子不嫌棄,可奴才不能耽誤她的一生。更何況,奴才伴君久了,怕是旁人伺候不好皇上。”
“你這又是何苦?”楚尚璟略嘆了口氣道:“朕年少的時候,覺着什麽情愛都是鏡花水月,因此也并不覺得讓你同雲繡分開是件殘忍的事兒,如今才明白過來,你竟是不願了。高六啊,你莫怪罪朕,起身來說話吧。”
“陛下!”高六磕了一個響頭:“當初回宮,也不全是被陛下命令,也是奴才自己不願意再耽誤雲繡。奴才一個殘缺之人,如何能給她幸福?還是莫要再耽誤她了吧。”
楚尚璟微微蹙眉,起身扶起了高六,揉了揉眉心道:“罷了,随你吧。你何時想走盡管跟朕說一聲便是了。”
“謝皇上隆恩。”高六唯唯諾諾應了,忙給皇上寬衣解帶,卻聽見外頭似是有什麽東西正敲着窗,發出細密的聲響。
高六忙上前去,隔着窗戶湊近聽了聽,确認沒有暗器或是刺客的聲息,才推開了窗,一只麻不溜秋的雀兒正拿喙啄着窗戶,一個不留神栽了進來,直接撞在了楚尚璟的懷裏,竟是十分溫順的停留在楚尚璟手心,帶着幾分長途跋涉後的慵懶。
楚尚璟看到這雀兒便想起了那個拿灰雀兒傳信的丫頭,一時多了些憐愛,正順手撫了撫它的毛,忽然發現這鳥的腳腕上綁着樹葉。
瞧見那葉片的電光火石之間,楚尚璟心如擂鼓,好容易穩定了心神,他才微微顫着手,拿下了那鳥雀身上葉片,迫不及待地打開,便見着裏頭是他熟悉的自己,一時間看着那七拐八繞歪歪扭扭的字體,竟覺着心頭溫熱。
“勿念,安好,不日歸。”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末尾修了一下,建議小天使翻回去瞅一眼,不影響劇情,感謝,再次比心=w=
以及推一下基友的文《和班長談談戀愛》井井淋漓 現耽小甜餅
cp:患有偷竊癖的高嶺之花學霸受×崇尚愛與和平正義化身班長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