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雙生
皇宮裏最近頗為熱鬧,皇帝陛下不知是從哪兒得了樂子,忽然就喜歡上了養鳥。且這位皇帝陛下不走尋常路,平日裏的王公大臣們都養些會說話的鹦鹉逗趣兒,可楚尚璟卻是日日叫宮人們在清涼殿外頭灑滿吃食,等着麻雀過來吃。
這麻雀也是通人性的,白吃了幾回發覺還沒人抓,愈發怡然自得起來,常常大搖大擺地往清涼殿裏頭走。出乎宮人意料的,楚尚璟竟也并不是十分生氣,還總是在批折子的閑暇之餘,把麻雀兒抱在懷裏頭摸一摸。
有些老宮人想起幼時楚尚璟對那些動物們總是漠然的神情,還有那時候顧家那小子伴讀的時候總想養只狗,可楚尚璟不讓,眼神裏帶着幾分嫌惡,如今竟自個兒養起鳥來了。
還堅持散養的養法,有宮人提議是否要修建幾個金絲籠子給那些鳥兒,楚尚璟卻是搖搖頭,高深無比地說什麽“要給它們自由。”
一衆進了宮就沒了自由的宮人敢怒不敢言,可又覺着這般寬厚對待麻雀的皇帝,有那麽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這回趁着楚尚璟剛剛喂了鳥回來,高六念及這幾日楚尚璟過得心情好的很,想到起先莫靈托付他的事情,便對楚尚璟道:“先前奴才說的莫彩姑娘想見您一面,您——”
“朕記得。”楚尚璟心情正好着,只微微蹙眉,便爽快道:“你帶她過來吧,朕索性再同她好好談談,也可徹底斷了她的念頭。”
高六忙應了,沒多時便把一直守着的莫靈帶了進來。她恭敬施了禮,便對楚尚璟道:“請皇上恕奴婢叨擾之罪,奴婢這些天惦念皇上,還懇請皇上莫要将奴婢送出宮,奴婢只願伺候在陛下左右。”
“朕已許你出宮,你也可不必再自稱奴婢了。”楚尚璟淡淡道。
莫靈微斂眉眼,語氣愈發低落道:“陛下,奴婢知錯。”雖不知莫彩到底為何出宮,不過莫靈估摸着,大約是上回莫彩叛變的事情露了端倪,楚尚璟只好将她送出宮去好生安養。
只是莫靈想不明白,宮裏頭這麽大,又是皇上的地盤,皇上若是要保她,雲繡的其他眼線再有本事也是徒勞,原不必花費力氣将莫彩送出宮去的,只可能是莫彩做了什麽開罪了皇上,以至于沒能留在宮裏。
“莫彩啊。”楚尚璟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道:“你明知朕鐘情于皇後娘娘,也沒有納妾的念頭,又何苦執着于朕。情債最是難償還,朕感念你叛出雲繡樓甘願當朕的眼線,可朕若是早知道你對朕是這般圖謀,便是斷斷不會用你。如今朕念及你勞苦功高,再多賞賜也可,唯有這真心只有一顆,朕已有心上人,再無半分可分給你了。”
莫靈心裏一驚,當初高六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就讓她有了這樣的猜測,此番皇上開門見山,直接落實了她的猜測——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可女子更是“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雲繡樓的女子一貫秉持着冷心冷血,若是對誰動了感情,那便再也做不得殺手了。
莫彩叛變就是因為她愛上了皇上,因此将自己卧底的事情和盤托出,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在喬裝王景之事後,便被皇上送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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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靈面上仍是恭敬,心裏頭卻把自家妹妹罵了無數遍,怎麽看起來謹慎小意的孩子,沾上感情這回事便是這般的不知輕重,從前三令五申既然做了雲繡樓的人,就萬萬不可擅動私情,莫彩這丫頭平日裏是個悶葫蘆,沒想着入宮不過這麽幾年,就犯了大忌。
可莫彩的下落還沒打聽出來,莫靈只好道:“奴婢知道,奴婢早已放下了對皇上的非分之想,如今只想着好好伺候皇上和皇後娘娘,以恕去自己從前觊觎皇上的罪過。還請陛下給奴婢一個機會。”
言罷她瞧見皇上面上猶疑的神色,又補充道:“奴婢如今背叛雲繡樓被察覺,已經回不去了,在京城孤苦無依,随時都有可能被紅玉娘子給抓回去,奴婢思來想去,只有這裏是最安全,還請皇上念及奴婢替您辦事許久,給奴婢留一條活路!”
只見皇上忽然眉心一蹙道:“先前高六替你置辦的宅子偏遠隐蔽,又專門請了老妪與你共住一室替你遮擋,且你易容之術高超,紅玉娘子要尋到你并不容易,除此之外,朕記得曾叫高六給你黃金百兩,你無論何時想出京都可。”
莫靈卑微道:“陛下,雲繡樓眼線甚廣,只要還在我大周的皇土上,紅玉娘子便定能找到奴婢的蹤跡,且奴婢雖精通易容,可當初奴婢為您制作的易容卻被她輕易識破,想來已經并不安全。奴婢保證對您絕無非分之想,您若是不相信奴婢,盡管把奴婢丢到最偏僻的角落去當差,不在您跟前就是了。”
楚尚璟睨了她一眼道:“罷了,你既如此說,朕也無理由再拒絕。你索性同當初一樣就在禦膳房當差,只是若是你言而無信,那朕便不會再仁慈了。”
“是。”莫靈恭敬的低頭應道。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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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人,雲繡樓的紅玉娘子求見。”小厮禀報道。
“青天白日的,她過來作甚?”顧楓放下手裏的筆墨,略皺眉道,卻仍是揮了揮手,傳人帶雲繡進來。
見着雲繡進來,他便散了下人,還囑托道:“莫要給夫人知道有客來訪,叫她安心養胎。”
下人應了,忙唯唯諾諾走出去,獨留下了李客和雲繡。顧楓随意看了雲繡一眼,遞了個眼神讓她坐下,開口道:“不是教你若有事晚上過來?成玉有孕,若是叫她見着了,又是不得安生了。”
“顧大人還真是顧念發妻。”雲繡心裏頭冷哼一聲,輕諷道。什麽恩愛,不過是逢場作戲,顧楓招攬朝臣的把戲罷了,可憐蕭成玉還覺着自己是嫁了好人家呢。
“我是不是顧念發妻,輪不到你來評價。”顧楓沒好氣道。他近來謀劃的有些不順,加之即将初為人父,心氣兒也格外不通暢。
“主子。”雲繡索性省了寒暄,對顧楓開門見山道:“屬下此來,是來尋葉汀。”
顧楓略一挑眉:“你怎的篤定葉汀在我府裏?當初确實是我的人救了葉汀不錯,可葉汀病一好便念叨着回京找你,李客還有別的差事要辦,便不曾跟同葉汀。就算是你要找葉公子,也該在你自己的樓裏頭等着。到我這兒來尋什麽,若是要找葉公子,也該我問你要才是。”
“葉汀沒有來屬下這裏。”雲繡忽然擡眸看向顧楓,道:“且屬下已得到消息,葉汀已經進京。”
“李客,你告訴他,葉公子是如何同你說的?”顧楓冷哼一聲,叫了身旁帶着面具的男子。
李客恭敬走上來,對雲繡行了一禮道:“禀告紅玉娘子,大人說的沒錯,的的确确是葉公子獨自一人上京,我當時因着還有旁的事要做,并未跟從。”
雲繡微抿唇,不信道:“如今你我皆知葉洵已不在宮中,葉汀在京中除我同李客之外,便再不認識其他人。而李客這回救了他,也算是同他半分相識了,他若是不在你這兒,還會去哪兒?”
“那我就不知了。”顧楓輕笑道:“許是在京中認識了什麽朋友吧。葉公子老大不小的了,你還當他是當年你膝下孩童,除你之外誰也不親近?”
雲繡一驚:“你怎會知道我同葉汀的往事?”葉家兄妹倆在雲繡這裏寄養的時間不長,一來她這兒到底是個風月場合,少男少女待久了也不妥當。
二來,當初的雲繡雖說是當時青樓的頭牌花魁,可自己身家性命到底還是在老鸨手上的,加之那時候雲繡還沒向老鸨尋了趕走高六的仇,頂多是比旁的歌姬多些武藝,可以防身罷了。雲繡樓也還不是雲繡樓,不過是供達官貴人狎妓的去處。因此雲繡平日裏也不得不裝出一副溫順的模樣,叫這般弱女子身若浮萍,還要顧着兩個孩子,實在是不易。
因此葉大俠解決了周身麻煩,便把兄妹倆帶走了。所以幾年後顧楓認識雲繡的時候,葉家兄妹倆早已遠去許久,顧楓怎麽都是不應當知道這些事的。頂多後來葉汀進京之後同她的相處十有八九都在顧楓的眼皮子底下,因此知道了不少秘辛,可從前的事,他怎麽都不該知道的。
只見顧楓微微垂眼,漫不經心地笑道:“若是連你的底細都不知道,我又怎麽敢讓你參與我的計劃呢?”
雲繡只覺着背後一陣森涼。
“所以。”顧楓忽然擡眼直看向雲繡,目光如炬,帶着幾分胸有成竹的笑意味深長道:“你可千萬別瞞着我什麽。因為,我什麽都知道。”顧楓刻意壓低了的聲線,顯得十分詭谲。
雲繡不由自主地想起瞞着顧楓有關葉清進京的事,眼裏閃過一絲慌亂,盡管旋即恢複了神色,那一閃而過的情緒還是落入了顧楓的眼底。
顧楓悠悠地走到雲繡身邊,微屈着食指擡起她的下巴,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似笑非笑道:“說,你究竟瞞着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