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晨,天邊太陽方出來一抹紅。
傅辛夷早早起床給自己換了套男裝,又強迫良珠換上了衣服。
良珠哭喪着臉:“小姐,您這一大早穿男裝出門做什麽?”
傅辛夷學着傅尚書走路的氣勢走了兩步,聽着腳步聲回她話:“出門去買點東西。”
她前世買東西賣東西很方便,下個單就有人上門送貨接貨。在傅府之後,她想要什麽都可以和良珠說,良珠會與府上管事溝通采買。有些種子甚至是府上管事采買別的東西時,自己都沒琢磨清楚是什麽,便直接帶回來給她。
但開店必須要出門了解外頭的情況。要做賀禮必須要出門。
良珠穿上了男裝,渾身上下都覺得難受:“那穿什麽男裝?回頭被發現了奇奇怪怪的。”
傅辛夷随意扯了個話:“穿這樣自在點。”
良珠還是不能理解。怎麽穿男裝就自在點了?京城如今風氣開放,穿女裝和穿男裝一樣上街,根本不會有人會說道什麽。這世道女子抛頭露面做生意的都有,怎麽就……
可憐小丫頭今天被拉起來得早,連去給顧姨娘報備的功夫都沒有,只能穿着男裝愁眉苦臉被自家小姐拽出門: “小姐,老爺讓小姐這些日子都在家裏好好待着的。”
傅辛夷應了聲:“嗯。我知道。”
她虛心答應,并不打算實行。
良珠見自家小姐完全沒有轉變态度,只好在門口守衛處留了話,強行要求傅辛夷坐府上的馬車出門。傅辛夷答應這一點,總算成功帶着良珠出門,坐在馬車上慢吞吞往外頭去。
馬夫在前頭詢問:“小姐這是趁早去買什麽?”
車裏傅辛夷掀了馬車旁簾:“我前兩天聽說,今天有一大批貨從江南那兒運過來。年前最後一次大集市就是這兩天吧?”
馬夫顯然知道這個事:“對,是的。走水路。每個月都有一批。今個這批跟着官家的船一塊兒上京,所以貨特別多。但人雜得很,什麽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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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辛夷問了一聲:“有差吏沒有?”
馬夫憨笑起來:“今個有官兵值守,雜是雜了些,但也安全。您放心。”
良珠吃驚看向自家小姐。她根本沒想到傅辛夷平日裏聽話不出門,這眼睛剛好得差不多,第二回 出門就直接擠入老百姓人堆中。
難怪要穿男裝!
這穿着奢華的裙子,哪還能擠到人群中?
良珠當即開口阻攔:“小姐,不行的。我們都沒和府上細說!”
傅辛夷看了眼良珠,笑彎眼:“沒事的,馬夫不都說了,今天有官兵值守,很安全的。”
良珠急了:“這哪裏是安全不安全的問題!那些船邊人擠人,您進去必然要受到拉扯,而且也根本搶不過別人啊?這還不如給點錢,尋個大船先進去挑買點東西呢!”
這回輪到傅辛夷驚了:“還能這樣?”
良珠:“……”
良珠覺得很絕望。
自家小姐根本對自己身份沒有半點概念。
她不得不和小姐仔細講一下她的階級優勢:“小姐,您是戶部尚書的嫡女,是官家子弟。您喜歡花草,和老爺說就是了!戶部掌管天下疆土、戶籍、田地、俸祿、賦稅,和市舶司的關系更不用說。要不是有老爺的面子,采買的管事怎麽可能輕易就将海外運來的種子給您呢?”
傅辛夷茫然:“是這樣麽?”
良珠點頭:“老爺有權拿那些種子種植做試驗。多是養在京城外郊,請專人種植。種出來後有用的就報上去,回頭多取了種子再下到地方。您那點種院子裏的……”
良珠臉上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哦咯,傅辛夷看這個表情看明白了。
有用的種子傅尚書自個要叫人去種的,那些不知道什麽玩意,沒多大價值的種子,就順手變成了管事手上的無所謂的種子,拿來給她當消遣了。
往常或許就是給園丁随意撒院子裏,長不長看命。現在她喜歡,就成了送她的東西。
難怪院子裏沒什麽珍貴品種,品鑒會上那些個高檔貨,她全是第一次見。這麽一琢磨,傅辛夷覺得自己還真好打發。
良珠繼續勸:“小姐,我們就不要去碼頭人擠人了。回頭要是出了個差錯,我怎麽和府上交代?”
傅辛夷想了想:“可爹不能将更珍貴的種子給我的。那我自己去買不是更合理?我要是問他要,豈不是讓他試驗的種子少了一些,反倒是不對了。”
良珠懵了一下:“您是傅尚書唯一的女兒啊。”這有什麽不能要的?
傅辛夷看向良珠:“爹是為了天下百姓在種田,我是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私就要花自己的錢,走自己的路去采買。”她畢竟和傅尚書說好要靠自己買下一個京城鋪子。
良珠習慣了階級分化的日子,腦袋轉不過來,一臉茫然:“那花點錢早些去大船上也行啊。”
行是行,但對了解市場沒什麽用處。
傅辛夷沒說服良珠的打算,倒是低頭算起來自己成本到底差了多少。要開個正兒八經的花店,路比自己想象中更複雜和麻煩。
馬車很快到了目的地。馬夫停下不得不告知傅辛夷:“小姐,再往裏載人的馬車是進不去的。別的都是拉貨車。”
傅辛夷帶着良珠下車:“有勞了。午間再來這裏接我便是。”
馬夫拱手:“是。”
傅辛夷帶着良珠混入人流,告誡一樣是初來這兒的良珠:“将自個東西藏好些,人多眼雜,安全不代表沒渾水摸魚的。”
良珠将錢袋收好,跟緊了傅辛夷:“小……公子,您怎麽知道這麽多?”
傅辛夷聽到這個突然改過來的稱呼笑起來:“以前做夢都想走人群裏,便想象了一下。”想象自己走在人群中,會說什麽樣的話,做什麽樣的事。
良珠聽見這話有點心疼。她家小姐想來早市,純粹是因為眼睛看得見了,想多看看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她即使心底裏頭還是不認同,但也理解了些,不再在傅辛夷耳邊叨叨念念。
……
京城的早上空氣微涼。習慣早起的人們湊在一塊兒,讓沿河一帶熱鬧了很多。
人流擁擠處,采買人衆多,能看見道路兩旁支起了不少臨時的鋪子。遠處橋上橋下沿河一帶不斷往路上輸送着貨物,從船到人,由人運上車,再将車送走。
這地男女老少都有,成年男子多是在做搬運工,年長一些的在叫賣東西。成年女子多是來采買的,婦女多,少女少。年輕貌美姑娘公子少有到這兒來的。
周圍說官話的人不多,還都要扯着嗓子喊話。天雖涼,但光膀子運貨的也有。這些人身上有股韌勁,将自個日子的重擔都壓在肩頭,板着臉卻又會因為一點小事猝不及防憨笑開。
有做豆腐花的,開了一個很小的鋪子,收一筆錢就給來的人碗裏扣一勺,那熱氣惹得傅辛夷往那兒盯了好久。
民間百姓的熱鬧和品鑒會上的熱鬧是不同的。傅辛夷有點詞窮,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兩種的差異,只是東張西望着,雙眼早成了兩個月牙。
良珠沒能體會到這種熱鬧,只皺着眉頭努力護着自己小姐。
“珍珠啊,海外的珍珠,什麽顏色都有!”
“新到的手鏈啊,一口價。等下就送去西市鋪子了啊。送去價格翻一倍!”
“公子,布看一眼麽?能寫字,做扇子上佳啊!”
傅辛夷走得速度不慢,很快就看到了官家的運輸船。
那塊地方被一群兵守着,并不能讓普通百姓過去。船上不知道運送下來的是什麽東西,一箱子一箱子在搬運。有巡邏的高一級士兵看到有過于靠近的,便會嚴厲呵斥:“看什麽看!”
傅辛夷掃了一眼,很快就将自己視線落到了一個鋪子前。
這鋪子前人也不少,賣的東西分在兩邊,中間用一塊板子隔開。鋪子主人叫賣很簡單:“左邊能種能吃啊,右邊全是石頭粉末,不能吃啊。”
傅辛夷走過去看了看,略帶好奇:“石頭粉末買來做什麽?”
“畫畫啊,擦臉啊,什麽都行。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啊。這兒價格是鋪子裏一半。您要是去問問就知道了。”鋪子主人給人包了一袋子白乎乎的粉,收了錢,頭都沒朝着傅辛夷擡。
右邊粉末有石頭有粉末,顏色各異。如果是用來畫畫,那傅辛夷大約有了點概念,多是礦物和其粉末,不少有毒。至于左邊,傅辛夷看着那些能種能吃的:“你這兒有什麽稀奇點能種的麽?”
鋪子主人嘿笑了一聲,手上動作沒停:“喲,稀奇玩意可多了去。小公子是第一回 來買東西吧?是想買個什麽種院子裏?現下時節,蜀葵、錦葵、虞美人?不如虞美人。舞草,如美人在院中翩翩起舞,漂亮。”
傅辛夷笑起來:“您很懂啊。”
鋪子主人總算擡眼看了一下傅辛夷:“那是,我懂的可多。”
“那每種都來些,我把名字記在袋子上。”傅辛夷掏口袋竟是拿出了一支碳筆。
鋪子主人被傅辛夷震了一下:“這……”
傅辛夷眨眼:“怎麽了?啊對了,您報個價,我一塊兒買了,回頭種院子裏。”
旁邊不遠處傳來“噗嗤”一聲。
傅辛夷聽到笑聲,一臉莫名轉頭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