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假如他們在古代(二)

次日雪霁天晴,院裏院外白茫茫一片,早有粗使婆子在掃雪,清出一條路來。

黎楠起了個大早,梳洗完畢興沖沖地往外走,沒籠頭的馬一般橫沖直撞的闖進周宴的院子。吓的丫鬟小厮跟在後面一疊聲的喊慢點慢點。

闖進屋,周宴還沒起,黎楠跑到裏間撲在床上,一下子把周宴壓醒了。

他的小臉兒被風吹的冰涼,故意歪着頭去蹭周宴:“你今日起的好晚。”

周宴被他擾醒,伸手去抓他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點着他的額頭:“小沒良心的。”

他昨夜為了趕黎楠的課業,睡得晚,本就困倦。因着雪天,府裏夫人做主免了他的晨昏定省,好容易能多睡一會兒,還叫黎楠吵醒了。

周宴懶懶的沒有動彈,只一雙手不住的摩挲黎楠冰涼的小爪子,道:“再同我睡會兒?”

黎楠便脫了鬥篷和衣卧在周宴身邊,他受了一身涼氣,周宴叫來丫鬟,吩咐了幾句,不多時,丫鬟便将個湯婆子塞在了黎楠腳旁。

黎楠昨日一天睡得多了,眼下哪睡得着,手腳頗不安分。周宴也不指望他真能睡,不過是陪自己混過困勁兒罷了。

倆人零零碎碎說了約有一刻鐘,周宴正要起身,忽的闖進來一個老媽媽,着急忙慌的,“哥兒快下來,這像什麽樣子!”

這老媽媽是黎楠的父親黎尚書從宮中請來教導黎楠禮儀的,她不大看得上黎楠,覺得黎楠一舉一動都是不合規矩。

黎楠皺着眉,背過身去不看她。

老媽媽道:“哥兒快下來吧,如今你也大了,怎不知一點羞恥!身為地坤,整日裏和天乾混在一處,這還要臉不要了!”

周宴皺着眉,黎楠翻身坐起來,“怎麽就不要臉了!你倒是說說,我哪裏不要臉了,我同他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怎麽到你嘴裏就變成了不知羞恥!”

老媽媽見說不聽,竟直接上來拉扯黎楠,周宴拍開她的手,厲聲喝道:“主子也是你能随便拉扯的!”

他沖着外面道:“人都死哪去了,把這瘋婆子打出去!”

門口猶豫的丫鬟趕緊進來,連拉帶拽的把這老媽媽帶走了。

黎楠氣的眼圈通紅,轉身對着床帳生悶氣。周宴俯身去瞧,道:“莫氣了,同一個老媽子置什麽氣,不喜歡她,打發出去就是了。”

黎楠不說話,周宴攏了攏他的鬓發,道:“不是說要去賞雪嗎?你是想在屋子裏悶一整天不成?”

這回黎楠總算有了些動靜,他看了看周宴,埋怨道:“都怪你,倘若你也是個地坤,我豈會受這委屈。”

周宴敲了敲他的腦袋,道:“你怎麽不說怪你自己不是天乾呢。”

“我要是天乾,肯定打遍天下無敵手,上可入朝堂做武狀元,退可去邊疆做大将軍,那還輪得到她對我指手畫腳!”

“越說越沒譜了。”

黎楠哼了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多時,丫鬟們端着盥洗之物過來,周宴擰了毛巾,親自給黎楠擦了臉。周宴不讓底下這些丫鬟婆子碰黎楠,凡他在場,必定親自動手。

周宴給黎楠重新挽了頭發,打發他去外間坐着,道:“昨兒下面送來幾筐梨,鮮甜可口,我讓人炖了紫糯釀八寶雪梨,給你墊墊肚子。”

黎楠應了,兩個丫鬟跟着黎楠出去了。

周宴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問道:“那個婆子是怎麽回事?”

一邊小厮躬着身子,“那老媽媽橫沖直撞的,我們幾個一時沒有攔住。”

周宴淡聲道:“再有下回,就不要在我這裏待着了。”

“謝公子開恩。”

周宴收拾齊整從裏間出來,黎楠坐在外間的雕花長榻上,榻上放着一個黃花梨木小幾,擺着一個十分漂亮的聯珠瓶。

黎楠手裏拿着小銀勺子,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聯珠瓶。看見周宴出來,便道:“你看這聯珠瓶,多适合插兩支梅花進去。”

丫鬟端來另一碗八寶雪梨,周宴坐下,道:“這有何難?過會兒去花園裏折兩枝子就是了。”

“正有此意,”黎楠道:“說起來,我們學院裏的梅花最好看,經年的老梅樹了。你們國子監有梅花嗎?”

“即使有也沒那個閑心去賞啊。”周宴垂下眼睛,問道:“你父親怎麽想起來給你請教養嬷嬷了?”

黎楠皺了皺眉,“做什麽又提起她,真是掃興。”

周宴敲了敲桌面,“問你話呢。”

黎楠一只手撐着頭,懶懶散散道:“還能為了什麽,說親的事呗。我阿娘說我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再晚一年又要選秀,得趕緊把我的婚事定下來。”

周宴頓了頓,道:“有人選了?”

“不知道,”黎楠道:“不過我跟于泉和江奇逸說好了,誰跟我定親我就揍誰,我看誰敢娶我!”

“你還能一輩子不嫁人?”

黎楠微微低下了頭,“那些天乾,高高在上自命不凡,從來不把地坤當人看,我才不要嫁給他們。”

“假如有天乾願意尊重你,許你自由呢?”

“可許我将那天乾娶回家來?”黎楠嗤之以鼻,“既然互相尊重,那我娶他還是他娶我,想來也沒什麽不同。”

周宴睨了他一眼,“胡言亂語。”

黎楠哼笑一聲,“你們這些天乾說的才都是鬼話呢!”

“你還去不去看梅花了?”周宴問道。

“去,當然去。”黎楠嘻嘻笑道,“你只當我在胡沁,別與我計較了。”

周宴這才罷了,吩咐人拿上鬥篷手爐,一行人往後花園去。

梅林邊有個亭子,早已設下了錦帳圍屏,放了梅花暖簾,爐安獸炭,整治了一桌酒菜。

黎楠瞧見便不太開心,“我心想着去梅林子裏頭耍一回,你又将我拘在亭子裏。”

周宴道:“凍着了是好玩的嗎,卻說那林子裏頭,雪蓋着的你知道是什麽?倘有不妨磕了碰了,少不得受一場罪。”

黎楠卻不聽,道:“便是磕了碰了,也是我自己不當心,我認了,不怨旁人。”

說着,他自己跑進林子裏頭去了,丫鬟小厮想去追,周宴攔着,“你們一追,他跑的更快了。”

周宴吩咐下人收拾了預備換的衣物鞋襪,跟着黎楠往梅林子頭去了。

梅樹的枝丫旁逸斜出,別有風骨,周宴不慌不忙的在梅林間穿梭,路過一株梅樹,雪簌簌的落了他一身。他站住腳往上看,黎楠坐在樹幹之間沖他笑。

“快下來!”周宴道。

黎楠聽他的話從樹上跳下來,撲進周宴懷裏,周宴替他拂落衣襟上沾的雪,一擡頭看見一簇開的正好的梅花。

“這一枝子梅花好不好看?”黎楠問道。

“好看,”周宴道:“上頭摘的?”

“嗯!”黎楠興致勃勃的擺弄這枝梅花,跟着周宴走了一會兒,問道:“這是往哪走?”

“我也不曉得,”周宴道:“這裏頭那還辨得出方向,不過這片梅林就這麽大,走走就到頭了。”

黎楠撇撇嘴,把梅枝給周宴拿着,空出了一雙手去撥弄樹幹上的積雪。

周宴皺着眉,“仔細凍傷了手。”

黎楠不以為意,道:“這也害怕那也害怕,玩都玩不盡興。自小你就有諸多顧慮,束手束腳的,也不嫌難受。”

周宴挑了挑眉,“束手束腳好過你去歲爬假山摔斷了腿,若非摔斷了腿,也不能錯過國子監的入學考試。若非錯過了考試,你父親怎麽會罰你抄了百遍經書呢?”

黎楠皺着眉沒說話,周宴哼笑一聲,道:“你不束手束腳,你是自讨苦吃。”

黎楠哼了一聲,越過周宴往前走去。

好容易走出梅林,眼前是一座有些破敗的小樓,門口的匾額都有些褪色了。黎楠仰着頭看了好一會兒,道:“這是什麽地方,我怎麽從來沒來過。”

周宴抖了抖被雪浸濕的衣擺,道:“這地方是西苑吧,這座小樓廢棄了好些年頭了,我只聽府裏老人提起過。”

“廢棄的?”黎楠一雙眸子亮晶晶的,“會有妖怪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

“沒意思,”黎楠撇撇嘴,提着衣擺就往前走,剛碰到掩着的門,裏面忽然傳出來一聲呻吟。

黎楠身子僵住了,他剛想大喊有鬼,身後忽然伸出來一只手捂住了黎楠的嘴。黎楠掙紮起來,沒掙兩下,耳邊傳來周宴的聲音,“別出聲。”

黎楠點點頭,兩個人挨着門,悄悄打開一條縫。屋子裏比外面要幹淨整潔的多,帷幔掩映的床榻上,交疊的人影糾纏不清,間或有喘息呻吟的聲音,說不好是痛苦還是歡愉。黎楠聽着,覺得後背發麻。

周宴皺着眉,黎楠還瞪着一雙眼睛往裏頭瞅。過了一會兒,周宴把黎楠拉走了。

回到周宴院裏,周宴給黎楠換了幹淨衣裳,火爐炭盆點的旺旺的,只叫一室如春。

周宴正打理黎楠帶回來的梅枝,二尺來高的梅花**聯珠瓶裏,滿屋子都多了點鮮亮顏色。

下人端來酒菜,黎楠給自己倒了一杯金華酒,問道:“那裏頭的人你認識嗎?”

周宴不答,道:“總歸與你沒有什麽相幹。”

黎楠撚了一塊燒鵝,笑問:“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嗎?”

周宴洗了手,跟黎楠坐在一處,道:“你知道嗎?”

黎楠道:“我不知道。”

周宴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黎楠眼裏漾開笑意,湊到周宴身邊,“我知不知道有什麽要緊?倒是你,周公子君子端方,也知道這些不上臺面的事?”

周宴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食色性也,怎麽就不上臺面了?”

黎楠笑倒在床上,“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正經人,你老實說,是不是同哪家的偷偷試過了?”

周宴端着酒道:“你不是也知道,難不成你也同人試過了?”

黎楠趴在迎枕上,他脫了外袍,只穿了大紅紗罩褲,襯的玉足膚白勝雪,晃來晃去的沒個正行。他懶洋洋道:“我沒同人試過,我只是聽人說過。”

周宴倒了一杯酒,遞到黎楠嘴邊,黎楠仰脖吃了。周宴就道:“我也是聽人說的。”

黎楠坐起來湊近他,問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黎楠瞧不出他臉上的破綻,覺得好沒意思,倒頭枕在周宴膝上。

周宴将黎楠的發簪抽出來随意撂在桌上,黎楠拿住周宴的衣袖,遮在自己臉上,只露出一雙燦爛的杏眸。

“不然,你同我試試?”黎楠指了指酒杯,“再叫我吃一盞。”

周宴身子一頓,“說什麽?”

“酒!”黎楠推了推周宴,周宴又倒了一盅,只是不給他吃,問道:“方說什麽?”

黎楠咯咯的笑,道:“我叫你同我試一試。”

周宴把酒遞給他了,道:“我為何要同你試,叫大人們知道,可不是好玩的。”

黎楠只覺得幾杯酒下肚喝的身上熱騰騰的,他攀着周宴的胳膊,道:“大人知道了又如何,你方才不是還說食色性也嗎?好阿宴,看在你我二人多年情分上,這樁事你就教教我吧,我實在好奇的緊。”

黎楠胡亂央求周宴,周宴卻只是笑,拎着酒盅又喂他吃了一盅酒。好半晌,周宴才問道:“真想試試?”

黎楠趕緊點頭,周宴将黎楠抱在懷裏,道:“試試倒是不是什麽難事,只一樣,開弓沒有回頭箭,再想反悔可就不能了。”

“不悔不悔,”黎楠胡亂解着周宴的衣裳。

周宴任他動作,笑道:“懂得還不少。”

黎楠解了一會兒沒解完,又去找酒吃,周宴卻不由着他的性子了,抱着他滾到床裏面,三兩下扯開了衣物。于是颠倒盤桓,恣意取樂。餘下只聽床棱搖曳,其中滋味,自不必細說。

又過了幾日,黎楠邀于泉和江奇逸來家玩,剛領着兩人進了自己院子,小厮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道:“又有人來提親了!”

黎楠哼笑一聲,“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

黎楠三人去了黎夫人的院子,廊下站着兩個小丫鬟逗弄畫眉,黎楠走過去,道:“前頭林媽媽找你們呢,還不快去。”

小丫鬟不疑有他,忙去了。

黎楠三個人站在廊下,貼着窗戶聽裏面的動靜。

黎夫人的聲音中帶着笑,道:“你若是娶楠楠,那真是錦繡良緣,再好不過。”

年輕人的聲音傳出來,“楠楠很好,能與他共度一生,是我的福氣。”

黎楠悄悄的紅了臉,過了一會兒,屋門打開,黎楠他們趕緊躲在一邊。那人領着幾個小厮,順着石子路出去了。

于泉道:“我現在就去找人,在黎府門口埋伏他。”

黎楠趕緊拉住他,“不···不用了。”

于泉摸不着頭腦,“為什麽不用了。”

黎楠吭吭哧哧道:“把他打壞了,要出事的。”

江奇逸跟着點頭,“周家位高權重,打了他們家的世子可不是什麽小事。”

于泉道:“我不怕!”他拉着黎楠,“為了你的幸福,我冒再大的險也值了!”

黎楠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敲在了于泉腦袋上。

于泉一臉困惑,“我做錯什麽了嗎?”

江奇逸攏了攏披風,“打人還能是什麽對的事?”

“之前也沒少打呀!”

“之前那些都是路人,剛才那位,”江奇逸指頭戳着黎楠的腦袋,“那可是人家心上人。”

黎楠躲開江奇逸,道:“才不是呢!”他看着解釋的兩個人,吭哧半天沒說出來什麽話,只好跑開去追周宴。

剛出垂花門,就被等在那裏的周宴抱了個滿懷。

“不是心上人還能是什麽人?”周宴眉目含笑,冰天雪地裏,他偏偏是那唯一的明媚春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