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午五點的時候,雪山那邊的太陽開始緩緩落下,照在滑雪場不高的山坡上,融了霧氣,添了幾許暖陽金光。
程安好慢慢能在初級雪道上平穩地滑行一小段,她滑過一段坡度,熟練地轉身,對坡頂的他興奮地招手。
金色的陽光鍍了她半張臉,夕陽落進她梨渦裏,連笑容也染上暖意。
許箴言笑着滑到她身邊,頗有當老師的成就感。
江慕歌就是在這個時候下來,滑到他們身邊,神情不豫,眼中是掩蓋不了的慌亂與擔憂。
“阿言,蘇溫爾失聯了。”
“兩小時前她堅持一個人去了高級雪道,今天客人少,那邊的人更少,聽工作人員說高級雪道才開發不久,山腳的防護欄還沒完全裝好,我們馬上要回民宿了,可她手機一直關機。”
“我擔心,她出事了。”
三個人間的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雪道沒有下去的傳送電梯,阿言,你的滑雪技術最好,我去通知工作人員,你能去高級雪道看看嗎?”
“如果蘇溫爾真的發生了意外,現在就是分秒必争。”
江慕歌的話剛說完,程安好拉了拉他的手臂。
“快去吧。”
畢竟人命關天。
許箴言點頭,收拾好雪具,他們三人直接往高級雪道趕。
站在高級雪道的坡頂,眼下是陡峭望不盡盡頭的白茫茫一片,程安好心底的恐懼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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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穿戴好雪具,出發前看了她一眼,嘴角帶着安撫的笑意。
“你回民宿等我。”
她點頭,藏下心底的擔憂,囑咐一句:“一定注意安全。”
下一秒,他的身影像利落凜冽的一陣風,撲進冰雪裏,只有雪道上流暢的弧度,是證明他經過的痕跡。
回到民宿,她給大家做好了晚飯,吃的時候明顯心不在焉。
已經是晚上六點半,工作人員已經下去尋找,依舊沒他們的消息。
甚至連他的手機,也沒了信號。
“這個新修的滑雪場,安保措施差,工作人員就那麽幾個,客人怎麽敢安心在這裏滑雪。”君爵繃着的臉上多了分煩躁。
這裏旁邊就是原始森林,越到晚上越危險,他拿出手機,準備報警找人。
這時,在旁邊一直都很安靜程安好突然拿起雪具,往門外沖。
江慕歌眸色一沉,趕緊追上她。
“你要去哪?”
她使勁扯開他的手,腳步不停,身側緊握的拳頭暴露她的緊張與堅定。
“我去找他。”
“你瘋了?!你才學會滑雪,在初級雪道都磕磕絆絆,你要去高級雪道找他?”
她沒說話,繼續往那邊走。
江慕歌從心底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他只能拉住她,阻止她要去找他的想法。
“他沒事,很快就回來了。”
聽到這話,程安好爆發了,狠狠推開他,說話一直和聲細語的她,在夜晚的雪地裏紅着眼,對他歇斯底裏地大喊。
“你又知道!”
“你會擔心蘇溫爾的安危,我也會怕他出事。”
“你的一句話說得輕巧,他要是回不來怎麽辦?!”
風雪中,她聲音在抖。
江慕歌愣住了,就那麽看着她,傻在原地,全身一半的血像被凍住了,反應過來後,心口一顫。
在他走神的瞬間,她已經走到高級雪道的起點,急切地綁好了雪具。
江慕歌驚醒過來追上去時,只看到一個深呼吸後,義無反顧地沖下去的背影。
穿了厚棉襖,她在寒風中依舊異常單薄。陡坡的急風吹得她的動作很不穩,不遠處的重摔,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
程安好忘記自己摔過幾回,在雪地裏抱着腦袋滾過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己一路颠颠撞撞沖到坡底時,摔倒翻滾的時候被石頭磕傷的右腳,已經沒了知覺。
坡底沒有她熟悉的身影,她一瘸一拐走到清掃的工作人員面前問:“請問你見過一個一米八多穿着黑色羽絨服的年輕男人,和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年輕女人嗎?”
工作人員很快點頭。
“看見了,那個女的扭傷了腳,她不肯坐傳送梯,那個男的就背着她走旁邊那條小路繞回去了。”
他看她凄慘的模樣,目光頗為不忍。
“小姐你需要幫助嗎?”
她眼裏豁然明朗,那些不好的念頭瞬間被掐滅了,心口卻傳來真實的鈍痛。
她搖頭,笑着道謝,又咬牙忍着痛,慢慢移到傳送梯上,随它緩緩上升。
民宿裏,所有人都在客廳等着,結果,先開門的卻是後出去的程安好。
她對着衆人急切的臉,平靜地回了句:“大家不用着急,有人看見了他們。”
“都平安呢,他們是走回來的,所以慢些。”
她拖了鞋,右腳腕腫得吓人,整張臉唇色幹枯毫無血色,卻還是跛着腳,慢慢移到廚房,給他們把飯和菜熱好。
“那個,他們的飯在這,他們回來了麻煩你們告訴一聲。”
“我有點累,先回房間休息了。”
江慕歌皺眉,神色不豫,在她進房門前叫住她。
“你腳沒事?讓司機送你去醫院吧。”
她搖頭,因為疼痛背脊微微彎着,語氣卻很平和。
“沒事,我帶了藥。”
說完,把房門關上了。
在場的人所有,都能察覺到氣氛的尴尬。
江慕歌去外面點了根煙,再擡頭,就看到遠處熟悉的人影。
蘇溫爾在他背上,他神色冷峻,但她像是心情很好,嘴裏不停在說什麽。
江慕歌摁滅了煙,在心裏對自己狠狠淬了口唾沫。
他媽的,他今天幹的是什麽混賬事。
***
許箴言一進門,所有人都在,除了她。
“程安好呢?”
背着她一路走過來,他氣息未穩,語氣還帶着外面的寒意。
所有人面面相觑,平日裏最不正經的妖貓,最先打破安靜,低着頭,神色恹恹。
“嫂子擔心你,去高級雪道找你了。”
“回來時腳受傷了,走路都困難,但還是在廚房給你和經理熱了飯。”
妖貓興致不高地指了指廚房。
他剛說完,眼前的人就往房間裏沖。
民宿是一棟二層樓房,房間很多,她跟他理所當然是一間。
他進去時,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團,走近,她緊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程安好。”
他叫她,她沒反應。
他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她臉,發現她身上格外的燙,再在額頭上探了探,他确認,她在發高燒。
露在外面的腳踝她已經塗好了藥,但依舊腫得觸目驚心,她擺在床頭特意攜帶的醫藥包裏,剛好沒有退燒藥。
她燒得厲害,在雪地裏又摔又滾受了風寒,加上腳腕的炎症,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還是燒得意識模糊。
許箴言說不清自己當時是什麽心情,渾身寒戰。心疼、愧疚、擔憂,所有複雜的情緒糅雜在一起,一顆心像被人浸進零度的冰川。
他冒着雨,自己開車去二十公裏的唯一一家藥店給她買藥,蘇溫爾叫他先吃飯,他沒理,自顧自出門了。
回來時已經晚上九點多,大家早都回房休息。他走到他們房間門口時發現,裏面的大燈亮着,有人聲。
“今天很抱歉,因為我扭傷了腳,麻煩阿言來找我,還害你受傷。”
是蘇溫爾。
她搖頭,臉上挂着客套的淺笑。
“你們是同事,他幫你是應該的。”
蘇溫爾看她一眼,低頭,氣氛凝滞幾秒,她忽地笑了。
“阿言說我們只是同事嗎?他沒跟你說過我們以前的事?”
程安好搖頭,看向她眼神,格外平靜,又有着出人意料的剔透。
“他沒提過你,可能覺得沒必要吧。”
蘇溫爾神情一滞,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不留情。
“但我知道的。”後面這句,她格外篤定。“我知道你。”
蘇溫爾意外地眼睫顫了顫。
而門外的他,靠在牆上,身形随她話語明顯僵硬。
她高燒不止,腦袋混沌,卻還是強撐着意識應付突然到來的她。
“雖然我現在說的話你可能根本聽不懂。”
“但我還是想說。”
“蘇溫爾,我不羨慕你跟他的過去到底有多好,因為那只是過去。”
“在你對他的愛唾手可及而不珍惜的時候,我在拼命地想多靠近他一點,像個蝸牛又傻又倔地慢慢往上爬。”
“蝸牛終于爬到了葡萄藤的盡頭。從此,他的現在和未來都是我。”
“.…..”
後面的話,他沒聽清楚,也聽不進去。
腦海裏回蕩她的那幾句話,他意外又惶恐地站在門外,不敢進去。
最後,是蘇溫爾面色微愠地出來,剛好碰見他,吓了一跳。
“阿言,你回來了。”
“我聽說安好發燒,來給她送水。”她努力地掩蓋尴尬。
好在許箴言沒計較,敷衍地點頭,神情還有些飄然。
等他再進去時,剛才義正言辭宣布主權的人,已經躲進被子裏閉上眼睛。許箴言笑了,取出藥片,給她倒了杯水,小心地捏着她手腕,拉她。
“程程,乖,把退燒藥吃了好不好?”
他第一次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哄她,程安好的眉頭不自覺皺緊,而他卻像是鐵了心,她不應,他就坐在床邊一直盯着她。
最後,她認輸了,冷着臉接過水杯,一口把藥咽下,換了背對他的方向,繼續睡覺。
她第一次這樣孩子氣,許箴言覺得好笑,替她掖好被子,等他洗完澡回來時,果斷鑽進她被子裏,從身後緊緊抱住她。
他身上帶着涼意,對發燒的人來說,這種溫度差很舒适。
所以程安好昏昏沉沉,也沒推開。
那一晚,許箴言抱着她又失眠了。
從那次她來基地找他起,他總覺得他們之間埋了一顆不大但随時可能爆炸的炸彈。他不确認她的沉默是源于夫妻間的信任還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他心裏認定她是不在乎占多數,但這種認定讓他有莫名心煩的感覺。
好在,今天發生的事,恰恰推翻他之前的假設。
雖然他一樣存有很多疑惑,但至少他确認了,他許箴言作為程安好的丈夫,在她心裏不是一個随随便便可有可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了~昨天晚上筆記本黑屏打不開了,好在今早問了別人重新開機了,存稿也還在。
存稿要沒了,阿珠原地去世。
我懂大家想看離婚的心情,但還是得鋪墊着按情節來吧,不然狗子追妻也追不起來啊。
所以稍安勿躁,不出意外,下周就有了。
以後更新時間還是零點~
看文愉快!(今天房子塌了的阿珠依舊要堅強地微笑,碼字,同人文什麽的,最近都不想碰了,都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