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個晚上, 不大的楊城,兩輛名車停在警局門口,警察局長親自坐在桌前, 滿頭大汗地給程安好重新做筆錄。

挂完她的電話,他就驅車直接趕到楊城, 利用他這幾年的人脈,楊城警局終于開始重視這個案子, 傾盡他們能利用的所有力量, 聯合周邊警局, 開始找人。

她沒說,他也沒問,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晚上八點,他爸開車帶他媽也過來了。許箴言不太信任小地方的辦事效率,自己也托人在找,而他經手的人脈,大多是通過許默認識, 所以,他爸很快也知道這件事。

當警局問到孩子年齡時,程安好如實回了句“三歲半。”

話音落下,許默和喬芝月眼底閃過驚喜。許箴言站在一旁, 神情如常。

但眼神焦灼在程安好身上,內裏湧動的情緒,多了幾分。

警察問她要照片, 她拿出手機,相冊裏滿滿都是眠眠。

旁邊站着的小警員,探頭看了眼照片,疑惑的眼神,仔細比對了站在程安好身後的許箴言的臉。

“這孩子跟他長得好像啊。”

程安好臉色一白。

一直在等答案的許氏夫婦心裏的石頭落地了,下一秒,又活生生被懸起來。

程安好把孩子生下來了,這是他們的孫子沒錯。可他們素未謀面的孫子,現在被人拐走了,生死未蔔。

筆錄很快做完,警察說找人不可能馬上就能有結果,讓他們回去先等消息。

走之前,許默開口叫了一聲“小程”,她沒理,徑直走出房間,坐在大廳的長椅上。

喬芝月想說什麽,被許箴言拉住,他示意他們先回訂好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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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徑直走向她。

每次她緊張難過的時候,總是格外的安靜,眼神空洞蒼白,像自動屏蔽所有人,沉浸在她自己悲傷的世界裏。

四年未見,她瘦了,巴掌大的小臉愈發棱角分明。坐在有光的地方,依舊白得跟四周光影格格不入。

“程安好。”

當着她面叫出這個名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今天很晚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她直接起身,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出了警局。

路上沒有空着的的士,她直接徒步往回去的方向走,被身後趕來的他抓住手腕。

“程安好,晚上你一個人不安全。”

她笑,撥開眼前被風吹亂的碎發。

“我的安全,關你屁事,許箴言?”

她從來溫和的人,是對他嫌惡痛恨到極致,才會說出粗鄙的話。

“你是我老婆,我兒子的媽,你說關我什麽事?”

這話說完,只剩他們兩人的街道,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程安好盯着眼前高她近一個頭,五官深隽,氣質比從前更沉穩冷肅的男人,胸口的不忿真實地傳來,下一秒,伸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許箴言從沒被女人打過,這一下,卻是真實地受住,他毫無怨言。

“要點臉行嗎?孩子是我的,他姓程。”

“還有,四年前我們就離婚了。”

他狠狠握住她手腕,逼她與他對視,殘忍地,宣布一個事實。

“離婚,程安好,你未免想得太簡單。”

“協議我沒簽,即使簽了,也不能算真的離婚。”

“孩子是你的,沒錯,但你一個人能生他?”

程安好咬牙,掙脫他的掌锢。後退一步,望着他,笑了。

眼裏的嘲諷和果決,那樣真實。

“許箴言,既然你沒簽那份協議,這四年你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吧?”

“害怕你的孩子還來不及看到這個世界?害怕你的優柔寡斷,你爸媽對我的瞧不起,是不是又會害死一條人命!”

“.…..”許箴言沒說話,沒反駁,也沒承認,只是臉色愈發陰沉。

“我告訴你,這是你們活該!”

“沒離婚?現在離也不晚啊?”

“孩子我拼死都會争取留在我身邊,至于你。”

她頓住,眼裏分明濕潤,看他的眼神複雜。

“許箴言,一個女孩能有幾個十年?”

“四年前我就認清現實,你許箴言,我要不起。”

她說完,他心一震,這幾年強行壓制在心底的愧疚和回憶,瞬間如洪水猛獸,在胸口猙獰。

他就像突然發現儲物間積了灰的百寶箱裏裝滿糖果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剝開糖紙,嘗一口糖的甜美,就被盡數收回。

許箴言還想說什麽,身邊一輛小型貨車按響了喇叭,由于父母阻攔,姍姍來遲的小艾在車裏朝她招手,程安好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留他一人,站在黑暗中,只能目送。

***

第二天淩晨,程安好接到警局電話,孩子找到了。

她那晚合衣而睡,聽到消息,從床上起來就往警局趕。

她到時,眠眠被抱在女警懷裏,耷拉着眼,看到媽媽來了,強裝精神地揮了揮小手。

“媽媽!”

叫完她,他就閉眼,敵不過瞌睡,沉沉睡去。

許箴言比她早到,此刻,他盯着女警懷裏白淨軟綿的孩子,嗫嚅着唇,垂在身側的手不經意往前動了動,又很快放下。

他喉結滾動,明顯緊張了,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程安好急切地從女警懷裏抱過他,她警覺地發現,孩子身上的體溫不對。

“孩子發高燒呢,得趕緊送醫院看看。”女警在一邊解釋。

“這孩子真的聰明,他發現不對勁,在嫌疑人準備帶他去原定路線的第二個地方的時候,他一聲不吭,明面上既不反抗也不表現出害怕,在旅館特意用冷水洗澡,抓住犯罪嫌疑人心疼他放松警惕的心理,帶他去藥店買藥的時候,找藥店工作人員救了他。”

“只是,孩子送到警局的時候,燒得就很厲害了。”

程安好聽完,抱着孩子往醫院跑。

他搶先把車停到她面前,朝她打開車門。

“給孩子看病要緊,發燒等不了。”

淩晨三點,路上的車屈指可數,她來不及多想,只好上車。

在車上,她一直用手探孩子的體溫,心急如焚。

他看在眼裏,楊城不寬的道路上,用飙車的速度,平穩而迅速地開往醫院。

一路,兩人無話。

把孩子在醫院安頓好,程安好又回到警局。

按警察的意思,魏姐的罪可輕可重。首先她沒有虐待孩子的事實和傾向,也不是拐賣兒童的目的,最後的定論,在她。

程安好在審訊室看到一夜蒼老數倍的魏姐。

可能這一路奔波,承受生理和心理極重的壓力。

可能,是她戴上手铐,聽說她進來,一直埋着頭,在潮濕陰暗的審訊室,肩膀顫抖着,不停在哭。

程安好坐在她對面,她在等她開口,但無聲的對峙最可怕。

“小程,我對不起你。”

她啞着嗓子,每一聲,都帶着哽咽。

“我這輩子過了一大半,身邊沒有一個能過日子的,我爸死了,這世上好像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每次結婚,我都是抱着跟人白頭偕老的想法開始,可每次,都是不歡而散。”

“我知道主要原因在我,因為我沒有生育,我們這種小地方,家裏沒有一個孩子,總覺得缺了什麽。”

“所以我恨老天爺,我這麽喜歡孩子,他偏偏不如我願。”

魏姐吸吸鼻子,看向程安好的眼神,透着乞求和深深的歉意。

“你跟眠眠,我總覺得是老天補償我送給我的禮物。我把眠眠視如己出,這幾年家裏很熱鬧,我謝謝你,真心的。”

“但是你說你要走,我就慌了。”

“我知道我這種沒文化年紀大的人适應不了大城市的生活,我也看得出,不論是你還是眠眠,都不該是待在這裏過一輩子的人。”

“但想起你,想起我從小帶到大的眠眠要走,我的心空落得慌,一時,昏了頭,就想把眠眠帶到你們都不知道的地方生活。我想對他好,像親生兒子一樣待他一輩子。”

“小程,我真的錯了,在鄰市眠眠高燒不止的時候,我就開始後悔了……”

魏姐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眼角的皺紋和臉上蒼老的溝壑,浸在淚水裏,像黏在了一起。

她始終低着頭,不敢與她對視。

程安好紅了眼,悲怆閉眼,嘆息聲透着失望和無力。

“魏姐,我覺得你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在我最難的那段時間,一直陪我挺過。”

“我跟眠眠,從心把你當作親人。”

魏姐擡頭,剛好撞進她眼裏,一時語噎,眼淚愈流愈多。

“我經歷過親人的背叛,所以這一直是我心裏的一根刺。我躲到這裏,跟外界斷了聯系,一個人把眠眠生下來,他雖然小,但是我這世上生理到心理,唯一的親人。”

“所以,我不能原諒你。”

“但這次也不會去嚴厲追究你的責任,就當,還了你這些年的恩情。”

走之前,她停下腳步,轉身,最後跟她說了幾句話。

“你有沒有想過,搶來的美滿能不能成為真正的美滿,而你嘴裏的孤獨,真的只是一個孩子能解決的嗎”

說完,她推門離開。

留魏姐一人,在審訊室淚流滿面。

她性格霸道,偏執一生,生理的缺陷讓她不得不用強勢将自己僞裝。她失敗的婚姻跟她不同,一個是毫不退讓後逼迫他人的爆發,一個是忍讓到絕望後的自我毀滅。

她不以孩子為她生命的全部,但孩子,也真真實實占據她如今的半邊天。

急忙回到醫院時,病房的門沒關,她剛想進去,就愣在原地。

裏面,許箴言幫眠眠掖好被子後,伸手,指尖剛觸上他的臉頰,又觸電般收回。

他微微彎腰,笨拙地重複這個動作,傻氣而執拗,最後,手掌放在他發頂,輕揉。

他嘴角的弧度,在一室靜谧中,愈發溫柔,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對上一章出現的“孩子失蹤不到24小時不能立案”的說法表示歉意,因為我記得成年人是如此,寫的時候沒注意,也沒去仔細查詢,現在已對上一章進行修改。

然後,本文更新時間每天零點左右,如有二更,會在作話裏說的

理解一下,五月份中旬可能三次元的事會忙死,所以阿珠假期也需要存稿呀

男主不會變,但女主,也不會像你們推測的那麽容易低頭,那麽狗血地HE

我只能根據我的大綱說到這了。

感謝支持!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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