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程天驕的婚禮, 在H市的高檔酒店舉行,請來一衆親友,場面熱鬧。

新娘子長相清秀, 柳葉眉月牙眼兒,穿着婚紗, 腮紅塗過了,紅着臉顯得愈發害羞。尤其是在程安好在臺上送了一個大紅包在她手裏, 親切地叫了聲“嫂子”時, 她咧嘴甜甜笑着, 半邊臉紅得徹底,響亮地“诶”了聲,眼神卻不知該看哪,把臺下的人也逗笑了。

兒子終于成家,孫明蘭整個人也很高興。入席吃飯的時候,親戚很久沒看到程安好,話題總忍不住往她這竄。

比如,你老公怎麽不陪你一起來?

在C城的工作怎樣啊?

年紀也不小了, 還不要個孩子嗎?

程安好笑笑想搪塞過去,敵不過嘴碎的親戚,糾纏不停,一心想問出所以然來。

她跟許箴言的事, 甚至眠眠的降生,她只在昨天跟程天驕和孫明蘭簡單提及。她也不想公之于衆,成為這邊親戚茶餘飯後的談資。

程安好眉頭微蹙, 耐着心打算再回身邊的親戚一句,不想,宴會上突然闖進不速之客。

夏芊蕙紅着眼,因為急匆匆趕來,發絲神情都很淩亂。她滿眼的憤怒和恨意,氣勢洶洶,直奔正在挨個桌敬酒的一對新人。

“程天驕,你就是個負心漢,我眼巴巴跟了你六七年,你結果跟別人結婚了!”

“你升職了,有錢有能力了,就打算始亂終棄嗎?”

夏芊蕙站在程天驕面前,指着他鼻子一聲聲毫不留情地質問。

程天驕把新婚妻子護在身後,氣笑了。

“我始亂終棄?當初分手是你同意的,你爸媽早就給你找好了新的相親對象,條件比我好,還是本地戶口。”

“怎麽?別人看不上你夏芊蕙,你就來我這撒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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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芊蕙臉色一白,一時說不過他,眼神轉向躲在程天驕身後的女人。

“狐貍精!就是你搶了我的未婚夫!”

她還沒得及動手,就被身後趕來的程安好緊緊攥住手腕。

程安好面色不耐,對于夏芊蕙,她忍耐已久,既然她已經不是她哥的女朋友,她也沒必要給她留情面。而且新娘子現在懷着孩子,由不得她折騰。

看到是她,夏芊蕙一驚,很快,眼裏的倨傲和諷刺落在她身上,她扯開她的手,對程安好頗為不屑地笑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四年前被B市許家掃地出門的兒媳婦。”

“聽說你離婚了還一個人把兒子生下來,你這是想徹底賴上許家啊?”

她大學的姐妹在許氏工作,多少聽到些風聲。所謂傳言,傳着,就變成另一種版本。

程安好吞吞嗓子,由着最後一分耐心,想把這個危險人物勸走,別讓這場婚禮鬧得不可收拾。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底下的親戚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我說呢,怎麽她回娘家總是一個人。”

“這豪門媳婦不好當啊,我看程家小妹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所以說,女孩子要自重,不然,到哪都不被人珍惜。”

“.…..”

親戚們或惋惜或看戲或勸誡的聲音一派嘈雜,程安好心累。

她不想解釋,也不知從哪開始解釋為好。

就在夏芊蕙一副勝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時,程安好冷冷一瞥,剛想開口反駁,身後出現一只手,不由分說把她拉到身側。

許箴言細致地解開袖扣,卷起西裝衣袖,眸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氣勢逼人,聲音質實有力。

“因為工作來晚了。”

“我是程安好的丈夫許箴言,第一次見各位長輩晚輩,大家多多關照。”

邊說,他邊牽上程安好的手。程安好一臉難以置信,木然地由他拉着。他直接無視橫亘在中間的夏芊蕙,走向那對新人。

“新婚快樂。”

他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禮盒。

兩塊瑞士表,情侶對表,一看就價值不菲,宴會上識貨的年輕人不由瞪大了眼。

程安好後知後覺扯開他的手,乖乖站在一邊的眠眠突然沖過來,從後面抱住她。

“媽媽!”

***

宴席結束,程安好帶着孩子,想去鄉下給她爸掃墓,某人恬不知恥地跟來。

看他擠在逼仄的客車車廂,少爺脾氣犯了。閉着眼,眉頭緊皺,一臉難受的模樣,程安好覺得好笑。

這就叫做自讨苦吃。

在他爸墓前,他們情緒都有些壓抑。在他一個人把四周的雜草清理幹淨後,他站在一邊,等他們母子祭拜完,背過身抽了幾根煙。

眠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圓圓的小臉懵了。

程安好抓住他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爸的墓碑,上面有程興國三十多歲的時候照的,笑得最燦爛的照片。

“這是姥爺,是媽媽的爸爸,很愛很愛媽媽的人。”

眠眠半懂着點頭,伸手,踮腳小心摸了摸墓碑頂上,蹭幹淨了墓碑的灰,甜甜地笑了,對着照片叫了聲:“姥爺。”

那一瞬間,程安好眼角濕潤了。

許箴言祭拜時一直很沉默,只是跪在地上鞠躬時,額頭抵地,虔誠謙卑地彎着腰,過了很久才起來。

墳頭有風,夾着他沙啞的聲音,他們依稀聽到他鞠躬時說的一句“對不起。”

聽程天驕說,許箴言每年都會來掃墓,一個人默默無聞,來去匆匆,常常他們從城裏趕來清掃祭拜時,發現有人已經把墓前的一切規整。

“媽媽,爸爸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眠眠昂起腦袋,不解地問她。

風吹眯她的眼,她喉頭哽咽,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

回到H市,程安好還有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一中。

眠眠放在她家,孫明蘭一見到他起,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她節省一輩子,在去年花錢打鑄了兩個純金的金圈,給孩子戴的,可以調整大小。

一個留給孫子,一個留給外孫。

她沒想到,金圈這麽快就能送出去一個。

程天驕和他老婆也很喜歡眠眠,玩具和零食自顧自買了很多,眠眠叫了聲舅舅舅媽,他們夫妻二人笑得合不攏嘴,摸摸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他馬上從肚子裏蹦出來。

程安好無奈地提醒:“別笑得動了胎氣。”

眠眠在家裏像小皇帝一樣受人寵愛,她不用擔心。她把那張競賽獲獎證明放進包裏,一個人出發去了一中。

結果,在一中校門口,她又遇到許箴言。

後者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輕聲跟她解釋:“我已經跟門衛說好,可以直接進去了。”

程安好癟嘴。

“許箴言,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

怎麽她去哪他都知道。

許箴言笑,不置可否。

“你走的第一年,我去問程天驕你的消息,程天驕直接在他公司打了我一頓,我沒還手。”

“能把自己老婆氣走,我那時候覺得我真他媽不是人,也該打。”

“可能是不打不相識,之後我回B市,跟你哥常常會約出來喝一杯。”

“他結婚,你回來,是他跟我說的。眠眠吵着想媽媽,他也沒見過姥爺,所以我沒經過你同意擅自把他帶來。”

“至于這次,我問的眠眠,他只知道你要去學校,我猜,是這裏。”

他解釋得清清楚楚,毫無保留,程安好垂眸,沒多說什麽,直接越過他走進校門。

一中近幾年成績不好,在省重點中稱得上平平無奇,被許多後起之秀壓制,連校門進去的光榮榜,很多年沒換,都積了灰。

時隔多年拿到原本屬于她的榮譽,她覺得,這是她努力過的證明,也是曾經的師長,對她抱有信任與期望的見證。

她做到了,留下複印件後,她想把這個榮譽,留在一中。

即使老校長已經不在,但他佝偻背影默默的守望,望子成龍的殷切期盼,都留在她心裏。

從校長室出來,她松了口氣。

現任校長的逢迎和誇贊她聽了無動于衷,甚至有些心煩他的虛與委蛇。

她來這趟,只是想守住她跟老校長的承諾。

當年出征,女學生上車前堅毅地對他說:“校長,我一定拿獎。”

今日,她做到了,雖然晚了許多年,但她真正做到無愧于心。

出校門前,他在宣傳欄停住腳步,上面印了近十五年考上B大Q大學生的照片,在頂上的角落,有她。

“程安好,是你。”

他挪不開腳步,看得認真。

乍被人盯着自己很多年前平庸普通的證件照看,是人都會膈應。

結果,眼前的人看還不夠,拿出手機,隔着宣傳欄厚厚的積滿灰塵的玻璃,攝像頭對着那一小幅照片,聚焦。

咔擦,成像。

程安好皺眉。

“這有什麽好拍的?”

他笑,眼裏肆意的光芒,在青春恣意的高中校園,像是跟回憶裏重疊了。

張揚,明亮,像陰天沖破雲層的金晖,彌漫人間。

“不記得你高中時的樣子,我一直很抱歉。”

“這次記住了。”

“她是你,程安好。”他對她揚了揚掌心的手機。

他語調如常,沒有刻意煽情,而程安好眼睫一顫,瞬間,低頭不語。

有風,吹動她的裙擺。有鈴聲,和緊跟而來的學生課後的嬉鬧聲。

她晃神的瞬間,記得他還問了一句,一瞬間,被埋沒在風裏。

“程安好,你後悔嗎?”

“後悔去四中,後悔……遇到我?”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了

這章拼手速,前十抽紅包!

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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