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對于他們這段婚姻, 許箴言糾結很久。
不想輕易放手,不想把她拱手讓人,但現在這樣尴尬的關系, 中間隔着一個孩子奇怪的僵持,沒有意義, 也抓心撓肝讓人難受。
如果要給過去一個交代,他是該邁出這一步。
還她自由, 如果可以, 等一個重新開始。
他們之間, 好像永遠都是他義無反顧地向前,她一腔孤勇地追趕,即使結婚,這樣的關系也不會平等,所以,才無意中暴露很多問題。
這次,換她停下腳步去關注人生中除愛情婚姻之外的其他,換他來, 在原地默默等候。
程安好其人,三十出頭的年紀,氣質和性格穩重端莊,乍一看, 早已沒了少女的嬌俏明媚。如果有人是濃醇甜蜜的一杯珍奶,她就像日久彌醇的茉莉清茶。
但是,即使不是少女, 你從她眼裏,依舊看不到“老氣橫秋”四個字。
無論哪個階段,她眼睛平淡中帶光,永遠堅韌,在歲月長河裏溫溫柔柔不慌不忙地堅強。
她看人,尤其是她愛的人,那雙眼睛是剔透、幹淨的,沒有故作姿态的忸怩,只有從心而發的堅定的愛慕,甚至,比初戀還要純粹專一。
這樣的女子,靠近,你才會知道她的難得。
這四年裏,很多次午夜驚醒,許箴言回想她的臉,總會想起在麗水他們名副其實的第一夜。
她躺在他臂彎,黑發散着,膚色白淨,宛若少女。
那時,她就是那樣靈動的眼神,水涔涔,又滿心依賴地看他。
等他閉上眼,她小心地靠近,紅唇在他唇角輕輕一貼。
他還記得她惋惜嘆氣的一句:“許箴言,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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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數次回憶,他總會反問自己:他是什麽時候意識到程安好三個字對自己的重要性。
可總是找不到答案。
一切都像潤物細無聲,再回首,已是定局。
只可惜,他真正意識到的心動,來的太晚。
許箴言知道,她不擅長交際,但人際關系處理得很好,不輕易跟異性靠近,但身邊也不缺人喜歡。
他跟其他人相比的唯一優勢,就是他不知不覺強烈地霸占她的數十年,還有,一段婚姻給她帶來的傷痛。
他可以等,放她自由後等她原諒,但他會怕,怕她不肯給自己這個機會。
所以,他一直倔強地不放手。
這次回到她家鄉,見到許多,他想通了。
不論有意無意,他已經把她捆綁在自己身上太久,即使斷了,他們之間還有藕斷絲連的眠眠,這個女人,一直以來對他寬恕太多。
是應該,他退步一次,但他卑微地,想乞求一個可能的重新開始的機會。
……
程安好推開他的手,從他懷裏出來。
聽到他說出“離婚”倆字的瞬間,她驚訝,也一時恍然。
最後答了一句:“好。”
“許箴言,我不敢保證以後會發生什麽,至少這幾年,我只想好好把孩子養大。”
“你是孩子唯一的爸爸,這點不會變。”
“既然你同意,我們約個時間去離婚。”
“關于財産,我不貪圖半分,只是孩子得歸我。”
她聲音清冷,有條不紊,這幾句話,像是在心裏過了很多遍。
他站在原地,木然地點頭。
“孩子歸你,但要和現在一樣,我能經常見他。”
“至于財産,我會找律師公平分配,你帶着孩子,麗水的別墅歸你。”
程安好沒有異議,小心端起煮好的面,碗沿燙手,她速度極快地擱到餐桌上。
許箴言緩緩走過來,坐下,拿起筷子,低頭,一聲不吭地吃面。
他吃東西習慣性從中間開始,把雞蛋和菜一掃而光後,才開始慢慢吃面。
這個習慣,跟眠眠一模一樣。
甚至他低頭時食物散發的氤氲霧氣裏隐隐約約的眉眼,跟那個孩子多有重合。
程安好別過臉,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眠眠每年生日,她都會給他煮長壽面,小孩子吃得滿嘴都是,一臉滿足。
而面前這個跟她孩子極為相像的男人,吃面卻默不吭聲,長睫垂着,表情沉郁。
因為,這像一場散夥飯。
***
中國也是除印度外的仿制藥大國,國外很多專利藥專利一到期,就會引發國內的藥企争先仿制。
誰先達到國內的仿制藥一致性評價的國家标準,誰先攻克仿制藥的技術難題,在國家藥監局審核通過,成功注冊後,意味着誰現在國內打開該藥的市場,占據大半江山。
這次治療非小細胞肺癌的專利到期藥屬于國外暢銷數年的化療藥物,國內衆多醫藥企業虎視眈眈,都希望争先仿制成功。但是該藥化學結構的篩選,及所得産物光學異構體的鑒別及消除,都是難題。
霍氏在這塊一馬當先,程安好是藥化專業出身,她過硬的理論知識和在藥廠數年的基層經驗,讓她和她的團隊,用三周時間攻破了仿制藥的技術難點。
仿制藥免除臨床前實驗,當臨床試驗結束,所有申報資料提交完畢時,程安好全組的人松了口氣。
這場搶仿戰争,他們應該是贏了。
資料提交後一周,他們靜靜等待上級發下來的消息。總工通知周末有一個仿制藥一致性評價的公開意見會,剛好在C城召開。
他覺得程安好沒日沒夜剛啃下一塊大骨頭,又是跟仿制藥相關,理所當然推選她去。
會議臨近結束時,他又在會上大方宣布,下周有新的人事調令。
大家都心照不宣,散會後,相熟或不熟的人,都趕來跟程安好道喜,覺得她的副總監穩了。
程安好只是有種大功告成的輕松,她沒辜負總工的期望,也沒違背老同學溫穗當初的舉薦,成功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她想着,開完會,周末好好陪眠眠。
還有上次眠眠在電話裏求她一定要去的幼兒園親子活動,她應該也能空出時間參加。
可她沒想到,就在那個會上,發生了意外。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藥企技術負責人,竟然在會議結束後大言不慚地炫耀,說他們已經拿到那個仿制藥的注冊,下個月投入生産。
他表情頗為得意。對于他們這種資金技術有限的小企業,能生産出一個藥搶先上市,就能盤活整個公司,在醫藥企業,這樣的案例比比皆是。
如果是其他藥,程安好說不定會真心實意給人家道一句恭喜。
而他嘴裏那款國內還沒有其他公司仿制成功的藥,就是程安好費勁心思,争分奪秒攻克的。
她們組的研發速度,絕對不是這種類似于家庭作坊的小企業能匹敵的。
她一時有些難以置信,站到那人面前,蹙着眉頭問道:“抱歉打擾,你确定沒說錯藥名嗎?”
那人一臉理所當然。
“沒有啊。”
他還掏出手機,翻到相冊,點開,給程安好展示了他拍的藥監局下來的關鍵文件封面。
“所以啊,永遠不要小瞧我們這種小地方的隐藏實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過段時間,還不知道誰是行業龍頭呢。”
知道程安好是霍氏的人,他這話明顯帶着刺芒。
說完,他諱莫如深地一笑,走進人群,繼續他的吹噓。
程安好握着酒杯,一時晃神。
旁邊跟她來一起參會的小助理,姓韓,從項目開始就一直跟着她,也是一臉不解。
“程組長,怎麽會呢?”
“雖然我來霍氏還沒滿一年,但是有在其他地方實習過。”
“即使是能跟霍氏實力匹敵的藥企,我也沒見過他們能這麽快仿制一款新藥。程組長,我覺得我們的速度,已經是驚人了。”
程安好皺眉,知覺告訴她,這一切沒那麽簡單。
她利落地擱下酒杯,拉住韓助理的手腕,沉聲:“我們回去。”
回到辦公室,她明顯感覺,今天氣氛不太對。
她的辦公桌上,赫然擺着藥監局的駁回文件。
她們申請仿制藥注冊,失敗了。
如果會上那人說的是實話,這個結局不算意外,因為同一種仿制藥,藥監局不會批準兩次。
程安好緩緩拿起駁回文件,仔細翻看,想找到關鍵的理由。
凱麗突然出現在她身後,抓住她手臂,叫住她。
“別看了,你幹了什麽你心裏不清楚?”
四周人的眼神,刺人的眸光,全數落在她身上。
“不清楚。”她淡淡地回。
凱麗一噎,秀氣的眉毛,不滿地皺在一起。
程安好剛想扯開她的手,韓助理突然心急火燎地跑進來。
“程組長,總工要你去辦公室。”
“.…..”
至于理由,小助理咬唇,看四周這麽多人,吞吞吐吐,很是為難。
最後,凱麗撫了撫眼角,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剛從總工辦公室出來。”
“程安好,有人匿名舉報你私自洩露商業機密。”
瞬間,四下嘩然,所有人的議論聲不止。
***
這段時間她跟他都很忙,約好一起去民政局的時間,一再推後。
對于推遲,他十分樂意,而她,因為工作也不得不接受。
今天,她跟眠眠發語音,說晚上會早點回來,親自下廚給他做飯。
眠眠很高興,硬是提前把他也叫到家裏,說是老師布置作業,要畫一幅一家人在一起的畫。
知道孩子是故意的,他不忍心戳穿。結果,父子倆在家裏,從晚上六點等到八點,眠眠因為白天上課太累窩在沙發睡着了,她也沒回來。
擔心她發生意外,他開車去她上班的地方找她,一路,天空開始飄雨。
下車時,雨勢變大,細細密密的雨水,模糊天地一片。
他拿着傘,走進雨中,找了一圈,最後在研發機構後門看到她,她坐在臺階上,身邊放着她整理好的箱子,裏面是她上班用的文件。
臺階的屋檐不長,風吹進,她的頭發和臉,都濕了。
“程安好。”
熟悉的聲音傳來,高大挺立的背影,像青山一脈,擋了風雨,屹立在她眼前。
她擡起頭,眯了眼,重力惹得她眼角的淚水滑落。
她還穿着研發機構的白大褂,兩只手放在膝蓋上,不甘地緊攥白大褂的衣角。
除了她爸去世那次,許箴言沒見過她哭,他一時怔住,腦子裏一片混沌。
她吸吸鼻子,慘然蒼白地笑了。
“許箴言,別人的一輩子也是這樣的嗎?”
“在你最有希望的時候,給你最可笑的打擊。”
“我真的很累,覺得沒意思。”
她埋頭,突然開始痛哭。
許箴言吞吞艱澀的嗓子,伸手,強勢而有力地拉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她被拉進他懷裏。
他抱住她的腰,漫天煙雨中,把傘面向她傾斜。
久違的擁抱,她難得乖順地在他懷裏,像是懵了。
他抵在她肩膀,長長嘆氣。
“程安好,哭什麽,我不是來了嗎?”
“別哭,我他媽最怕女人哭。”
何況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洗澡去,晚了
昨天随緣發紅包,看哪個ID都覺得眼熟,一不小心,發了三十幾個,我剛充值,一不小心,又發沒了orz
沒收到的姐妹不灰心,以後有機會的
關于新藥研發這塊,以我的淺薄了解,一個創新藥的發明到上市,至少需要十到十五年的
但仿制藥不一樣,流程少很多,也沒那麽多攻克難點(畢竟前人已經很完善了)
現在很多治療癌症的藥,專利都是國外,等他們專利到期,國內藥企争先仿制,藥價降下來,其實算是一個造福患者的事
小說可能有誇大,可能安好三周能攻克一個仿制藥技術難關有點快了,這裏說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