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叫蘇溫爾, 祖輩是老北京城裏落敗的大戶,但父母也是出人頭地的知識分子。
溫爾,溫文爾雅, 是父母對她最大的希冀。
她從小過着公主般的生活,從禮儀教養到學校教育, 無一不是最好。她無時無刻不像精致的洋娃娃,被擺弄成最好看的姿勢。習慣性享受別人的稱贊後, 她養成了好強□□的性格。
遇見許箴言, 是意外也是命中注定。
小學一年級, 爸爸第一次接她回家,看到她的同桌是他,就試探性地問:溫爾跟他是好朋友嗎?
她搖頭。
可能從小父母不在身邊的原因,許箴言的性格生來涼薄,從不輕易搭理人。
他爸摸着她腦袋,語重心長地說:“溫爾可以試着跟他成為朋友,許家跟我們家,認識很久了。”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之後, 嬌貴的小公主成了許少爺的跟屁蟲,他一趕她走,她就哭,最後許箴言沒轍, 只好由她。
她就這樣強勢而頗為無理取鬧地走進他的生活,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她都是他身邊僅有的幾個玩伴。
蘇溫爾眼光挑剔, 骨子裏很驕傲,她沒有耐心去發現周圍人的閃光點,所以她朋友很少。如果不是許箴言事事優秀,少年挺拔卓然到無可挑剔,她覺得自己不會死皮賴臉跟在他身邊。
他們是最合拍的人,永遠能在同一起跑線,一前一後到達終點。很長一段時間,蘇溫爾都是這樣想的。
高三那年,臨近高考,高考意味着五湖四海,分道揚镳。
難得放月假回家吃飯,爸爸一直和藹地看着她,嘴裏不時溫柔問着:“溫爾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他眸光堅定,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
媽媽雲淡風輕地補充了一句:“阿言那孩子,怎麽不來我們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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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高考,他競賽呢,很忙。”她淡淡地回。
“傻姑娘,他參加那麽多競賽,你有沒有問他想去哪所大學?”
“你有沒有跟他說好,大學讀一所學校。”
父母一前一後急切的反問,讓她第一次感受到,成人世界的虛僞。
但她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好像,許箴言是她十七八年人生裏遇到的最契合她未來理想伴侶的人。
青春期的女孩,面容姣好,笑顏如花,骨子裏透着稚嫩的鮮妍與張揚。
她确定一件事,從來不會脫泥帶水。
在操場,四中的草坪總能伴着清風送來淡淡青草香,他們坐在臺階上,他一板一眼地低頭飛速做英語閱讀題,另一只手,清瘦有力的指節在遍布小沙粒的地面,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敲擊。
這是他做閱讀的習慣。
蘇溫爾手握一瓶牛奶,側過頭靜靜看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他兩節手指,沒入掌心。
他皺眉驚詫擡頭,她彎彎眉眼,淺笑,半是撒嬌半是故意地不肯放手。
“許箴言,周末我們去看電影吧。”
許箴言面色一瞬僵硬,很快,連同她掌心倔強、自有傲骨的指節,也柔軟下來。
蘇溫爾知道,他妥協了。
曾經,蘇溫爾為許箴言對她特別的忍讓和追随得意過。你瞧,那麽驕傲的人,會願意随她上同一所大學,她任性地決定出國,他也二話不說地跟随。
她以為,許箴言在她眼裏只是一個契合的伴侶,能與她相配、家世能力匹敵的對象,而許箴言心裏的她,也是這樣的。
所以多少分刻意,多少唾手可得的情感,就有多少的漫不經心和輕視。
在她跟許箴言的那段感情裏,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掌控者。
他笨拙,木讷,不解風情,在過去的蘇溫爾眼中,他是她成長蛻變路上打磨鑽石的工具,不會是獨一無二的那顆星。
所以,在他們分手後,她很快就能在上流社會找到新歡。
但真正失去後,她才懂她曾經的擁有有多珍貴。
許箴言不懂花言巧語,但他跟你在一起時,卻是将骨子裏的溫柔和忠誠,奉獻于你。
兩次發現她國外訂婚的男友,別墅門口出現別的女人顏色鮮豔的高跟鞋後,蘇溫爾忍無可忍,跟別人眼中家世優渥,事業有成的未婚夫徹底斷絕關系。
那時候她才知道,曾經許箴言不聲不響卻給她最安穩舒心的幸福,有多珍貴。
她回來了,卻發現時不待人。
有一個比她堅韌,溫溫和和的外表,內心卻有股執拗堅持力量的姑娘,站在他身邊。跟她比,蘇溫爾才發現自己過去摻雜了世俗的感情,有多麽不值一提。
她争取過,也做過惡人,做出了一些讓她深夜回想起會突然心跳加速,一身冷汗的惡事,可她還是敗得徹底。
她像顏色絢麗的花孔雀,高傲美麗,恣意展現自己的斑斓,企圖站上最高的樹枝,卻發現她退化的翅膀根本不足以支撐她高飛。
許箴言終于不再留一點情面地推開她,她只能抱着回憶繼續生活。
蹉跎了青春,荒廢了歲月。一晃,年過三十。已經退休的父母和尴尬的年齡不足以支撐她趾高氣昂地尋找幸福。許默念在蘇家跟許家的交情,以年薪百萬聘請她進許氏,在酒會上介紹她認識了章家少爺。
跟章霄雲倉促結婚,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章家唯一的兒子,京圈裏赫赫有名的人物,她嫁得體面,家族也風光一時,她爸她媽都很高興。
她不求跟他多麽恩愛,只渴望穩定的婚姻生活。
結果,結婚後才知道自己落入虎穴。
出軌,家暴,言語辱罵成了她跟他相處時家常便飯的模式。
她寧願在公司多加班,也不想回到那個恐怖冰冷的家。
她的生日,所有親友在家裏等他開飯,他卻遲遲不歸,打他電話,他極為不耐煩,而電話那頭奢靡的聲色犬馬之音她聽得清楚。
不想看到父母失望擔憂的眼神,她只好親自去他經常鬼混的娛樂場所抓人。
當看到他們一群人懷裏抱着年輕的模特,頹靡放縱的樣子,她憤怒地揪住章霄雲衣領,卻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他看她的眼神,頗為嫌棄。周圍人在看笑話,他皺眉瞪眼,明顯惱她當衆損他面子。
她當時忍着膝蓋的痛站起,卻看到年過半百的許默,隐在人群中,腿上坐着一個二十出頭的嬌嫩模特,一雙眼含着笑意,不急不緩地看着她。
他聲音一如從前,帶着長輩的慈祥溫柔。
“小蘇啊,我以為你是見過世面的姑娘,怎麽到這撒潑了。”
“我當時介紹你跟霄雲認識,就是覺得你是識大體的孩子。”
“……”
說完,他眼角笑出細紋,剩餘的話不言而喻。
包廂裏所有人,或鄙夷或可憐地給她片刻眼神後,軟玉在懷,繼續歡笑作樂。
她就像個笑話,被人圍觀,被人無情摒棄。
她第一次厭倦她從小接觸的這個圈子,她被灌輸無論是學習,還是嫁人,都要做人上人的思想。而那些所謂的掌權者,坐在利益的巅峰,勝券在握的嘴臉背後是惡心至極的肮髒。
公公婆婆覺得他們婚姻的不幸是她的錯,她應該暫時辭掉工作,跟他盡快生下孩子。
連她的父母,也覺得是她不夠體貼顧家,落人口舌。
而章霄雲,在熟人面前裝着一副二十四孝老公的模樣,背地裏,就是罪大惡極的惡魔。
她是從小驕傲到大的女孩子,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的人生會變成這樣。
所有的開始,好像都跟許箴言有關,但記憶裏那個陽光溫柔的少年,卻從來沒有真正虧欠過她。她恨他,又沒有辦法真正報複他。
但壓抑太久,就該有爆發,她單純地想撕開那些人虛僞的面具,讓她能在密不透風的成人世界裏,喘一口氣。
她依舊在許氏就職,憑她出色的能力,一點點打入高層。
許默将在B市大辦六十壽宴的消息,她早有耳聞。
只是沒想到,許默作為圈裏有頭有臉的人物,把這場風光壽宴的籌劃,交給了她。
用他的話,叫熟人辦事他放心。
卻不想,這是遞給她最鋒利的一把匕首。
壽宴前一周,她撥通了C城程安好的電話。
***
法院已經下達判決書,之前藥企對仿制藥的申請和審批全數作廢,霍氏的申報資料,藥監局主動重新接收審核。
守得雲開見月明,組裏人都很高興,吵着囔着要去慶祝。
程安好是組長又升職了,這頓飯自然跑不了。
吃完晚飯,一群剛畢業的年輕人又提議去KTV唱歌,程安好答應今晚請客到底,自然不能掃大家的興。
結果到了包廂,膽大的同事點了一箱啤酒,酒量好的直接掄瓶開始喝。
喝着喝着,程安好就成了他們敬酒的對象。
“組長,沒有你我們哪能做出現在的成績,雖然過程坎坷了些,但這是我畢業開始工作的開門紅了,真的謝謝你。”
“什麽組長,是總監。”韓助理輕輕推了下他肩膀,開玩笑似的提醒,說完,挑眉,也對着程安好舉起一杯酒。
“總監,我的這杯酒,你必須喝啊。”
“不然對不起跟你征戰沙場,替你擔驚受怕的我。”
周圍人聽這話不樂意了。
“什麽意思,搞特殊啊?”
韓助理鼻孔朝上,保持傲嬌。
程安好見逃不過了,首先接過韓助理手裏的酒。
“我酒量真的不好。”
她無奈嗫嚅了一句。
五分鐘後,他們知道了,什麽叫真的三杯倒。
程安好喝完酒就頭暈,昏昏沉沉靠在沙發上閉眼休息,從臉頰到耳根,紅成一片。
始作俑者之一的韓助理慫了。
“總…總監,你還好嗎?我等會送你回去?”
程安好眉頭皺得更緊,沒有心神回她。
旁邊一直在暗中觀察的男同事,馬上自告奮勇。
“不行,你們兩個女的不安全,我送你們回去吧。”
他話音剛落下,包廂的門開了,穿着銀灰色西裝的男人,長腿一邁,身形帶風地走進來。
眼神,直直落在角落喝醉閉眼的某人身上,不太高興地皺眉。
“抱歉打擾,我接家屬。”
舉着話筒嗨歌的年輕女孩瞬間停下,由着伴奏幹巴巴地放着。
這樣神姿俊朗,氣質不俗的男人,着實少見,她們想看看,是哪位幸運的家屬。
許箴言越過所有人,直接走到程安好面前,她毫無反應,他只好一把把她撈起,摟在懷裏。
跟周圍人微微颔首,留下一句:“她喝醉了,我帶她先回去,你們繼續。”
然後,徑直離開了。
十秒後,有姑娘羨慕地舉着話筒大喊,包廂裏震耳欲聾。
“看到總監,我酸了。”
回到家,她脫鞋時身子都站不穩,他只好一手扶着她,一手解開她馬丁靴上的繩結,幫她把鞋脫了。
看她一副暈暈乎乎,耷拉眼皮,不知道東南西北的樣子,許箴言扶額,手指狠狠戳她腦袋。
“你的酒量,你心裏沒點數?”
最後,還是扶着她,不忍心她摔倒,也忍不住吐槽。
“醉鬼。”
程安好睜開眼,看清楚眼前的人,腦海裏一瞬清醒。
她想起這幾天一直藏在她胸口的刺,喝醉時混混沌沌也忘不了,她突然向他走進,踮腳,雙手緊緊抱住他脖子。
側臉貼在他脖頸處,微重的氣息,在靜谧夜裏格外清楚。
“許箴言。”
“如果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一個過渡,交代之前沒說的一些事,下章高潮
這本文大概17-18萬字左右大結局,還會有2-3萬字的番外,番外也要交代挺多的,給大家交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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