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
知道來人是誰,月凄美只是睜眼看着地面,地面上那緩緩走近的影子。
“其實,月廉将軍已經年邁,是時候找一個接班人了。”慕容風溫柔的說,淡淡地聲音給了月凄美一些慰藉。
她微微揚唇,原來…他都聽到了。不過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就是不知道小武會不會願意。
其實她這個顧慮多餘得很,小武連太監都肯做,怎麽會不肯做一個将軍?
——
房間裏沒有點蠟燭,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銀色的月光落在窗棂。卻照不亮這整個房間。
軒轅澤站在窗前,手裏攥着一張紙條。
那張紙條已經被揉得亂七八糟,依稀看得到“軒轅天”這三個字。
窗戶被打得大開,冷風直往房裏灌,把軒轅澤的臉吹得冰涼。窗戶的方向是帝京的方向。
深邃的眼睛就像今日的夜空,黯淡無星,連月光都被層層烏雲擋住,這麽大的風都沒能把雲層吹開。
他只是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那個方向,就像一座雕塑,或是一塊石頭。
性感的薄唇沒有弧度的緊抿,唇色有些蒼白,該是吹了風的緣故吧!
站在那裏許久,他在想些什麽?是那些帝京的燈紅酒綠?還是那些帝京的歌舞升平?亦或是那些帝京的莺歌燕舞?
最終指尖摩擦着用力,那張皺巴巴的紙連“紙”的形态都維持不了,化為一堆粉末被風吹走,一同被吹走的還有那破碎的鈴音。
他轉身,不帶絲毫的留戀。
他要去那個地方,那個有她的地方…
行走中的軒轅澤看不出一點異樣,妖冶的臉被濃濃的陰影的籠罩,看不出神色。
站在門外,看着這緊閉的房門。房內的燭光從門縫裏洩出,映在軒轅澤的臉上。
驀地推開那扇緊閉的門,卻只看到一室荒涼,不大的房間顯得格外的空曠。空氣裏似乎還有她殘餘的味道,僅僅是,殘餘的味道…
——
“月,可以陪我去看看星星嗎?”慕容風站在門口說,不越雷池一步。
月凄美現在只覺得疲憊,想要睡一覺。“今夜天上無星。”
慕容風淺淺一笑說“那就陪我看月亮吧!”
世間有這麽一種人,即使是令人窘迫的事發生在他們身上,他們都能保持淡定,而你也不會覺得有什麽突兀。慕容風就是這種人。
“今夜雲多,月亮被擋住了。”月凄美輕笑,壓力似有緩解。
“是嗎?”慕容風嘴唇上揚,“陪我在屋頂說說話,這樣總可以吧?”
如果這話是別人說的,月凄美一定會拒絕。可說這話的是慕容風,是把自己囚禁在溫暖牢房裏的慕容風。
一直把自己裝成聖人的他,好不容易想要打開心扉,她要是再拒絕,就真的太不盡人意了。
夜裏比白天要涼一些,狂風肆無忌憚的亂竄,每每路過一個地方都會留下一點痕跡。
月凄美瑟縮的坐在屋頂,狂風像刀片一樣割在她的臉上。
一旁的慕容風臉色慘白沒有血色,好像随時都會倒下去。
“聽說軒轅婷的毒被解了…”慕容風說,聲音純淨像清泉,又帶着屬于他的溫柔。
突然的一句話讓月凄美有些不知所以,過了一會兒才意識過來,便有些驚訝“被解了?不會那麽輕松吧?”
這麽自負的話,也就她和軒轅澤可以面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
慕容風柔柔一笑“應該并不完全,不過容貌已經恢複了,好像還可以走動…”
黑暗中,他那雙溫柔的眼睛緊盯着她的側臉,帶着不加掩飾的寵溺。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月凄美搖頭感嘆。
屋頂上陷入寂靜的沼澤,怎麽都掙不開。
解毒的人應該就是鬼醫了,恐怕是軒轅澤的吩咐。都說他冷血,其實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他。
月凄美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覺得莫名的惆悵。冬天,真是一個憂傷的季節。
瑟縮的肩膀上落了一件薄衫,撚着薄衫的指尖蒼白,左手食指的戒指在夜色下透着熒光。
“把衣服披上,天氣冷,別着涼了。”慕容風體貼的說,臉色愈發蒼白如紙。
“風…不會冷,春天快到了。”月凄美輕嘆,也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慕容風淡笑,卻沒有接話。
狂風呼嘯,月凄美警惕的回頭,身後什麽都沒有。她剛才好像聞到龍涎香的味道了,應該是錯覺吧!以軒轅澤的武功,如果也來了不可能不被她發現。是太想他了嗎?
就在她回頭的瞬間,慕容風的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不過她沒有看到。
二人在屋頂上坐着說話,東一句,西一句竟聊了大半夜。事後回憶,卻想不起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
——
夜深,月凄美回去自己的房間,發現房裏的蠟燭被熄滅了。她也沒有懷疑,只當是客棧的小二幹的。
纖細的手抵在門上,有種特別的感覺。房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龍涎香的味道随着一陣風撲入鼻中。
“軒轅澤?”月凄美試探的問。
因為月光黯淡的緣故,只有窗戶那裏有淡淡的光,房內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也看不出裏面是否有人。
摸索着找到火折子把蠟燭點燃,油脂味有些難聞。蠟燭被點燃,房間裏頓時有了光亮,她也看到那個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的男子。
跳躍的燭光映襯着他陰晴不定的臉,吓月凄美一跳。“拜托!人吓人吓死人啊!問你你也不吱聲…”月凄美不滿的抱怨。
小手拍了拍胸口壓驚,肩上的薄衫落到地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軒轅澤的目光落在那白色的薄衫上,深邃的眼睛更加濃黑。
“你終于回了…”他冷淡的說,聽不出語氣裏是歡喜或是憤怒。
“嗯!”月凄美應了一聲,旁若無人地脫去外衣往被子裏鑽,她現在又累又冷,被子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漫不經心地态度讓軒轅澤氣結,袖子裏修長的手握拳,骨骼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去找她,卻在屋頂看到她和慕容風并肩而坐相談甚歡…
她說要信任,但她的行為讓他怎麽信任?
月凄美背對着他側卧,幽藍的眸子有些複雜。看他的樣子,剛才不是幻覺,他應該都看到了。但她沒有解釋,不想解釋。
“美,信任是有底線的。如果你背叛了我,就隐藏得好一點,千萬不要被我發現…”我怕會做出什麽控制不了的事。
說完軒轅澤拂袖而去,背影依舊孤寂。
月凄美用手捂住胸口,抑制住那想要追出去的沖動。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不願去哄他。
她是驕傲的,她不允許自己愛得卑微。已經失去了那麽多,卻換不回他的信任?那麽,她的失去又算什麽?
只是…愛情本就是一件卑微的事。在愛的世界裏,何談高貴低賤?只是付出和體諒。
當後來她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麽,捶胸頓足、悔不該當初…什麽驕傲?什麽卑微?她只恨自己為什麽那麽自私。
這些都發生在以後,現在的她只是躲在被子裏抽泣。
房內燈火通明燭光搖曳,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
與此同時,軒轅澤在自己的房裏徹夜難寐。房間裏和他的眼睛一樣黑,他靜坐在凳子上,和在月凄美房裏的姿态一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等不到想等的人。
明天,明天就回去帝京…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衆人的精神卻不像天氣這麽晴朗。
軒轅澤推開房門,眼裏深邃中帶着疲憊,臉色有些憔悴。米黃色的錦袍有些黯淡,袍子上的流光似被蒙了一層霧氣。
和他同時開門的還有月凄美。一身水藍色的長裙,腰間挂着同色穗帶,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上的。烏黑的長發垂在背後,發髻間插着一根紫荊花簪,簪子閃着柔光。
兩人對視無言,軒轅澤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以後下樓。擦肩而過後眼裏掠過一絲疑惑,她怎麽了?眼睛好像有些腫?
想到這裏,軒轅澤自嘲的一笑,她的眼睛腫沒腫,自然有人關心,輪不到他。他又何必自作多情的為她擔憂…
月凄美怔怔地站在門口,玉手還維持着那個關門的姿勢,心卻已經跟着那人飄遠。
“姐…”小武迎面走來。頭低得下下的,不敢擡頭看月凄美。
軒轅澤回過身,以一副看好戲的姿态看着他們,眼睛冰冷幽深。
“對不起,昨夜…我不該打你…”月凄美愧疚的用手擡起他的臉,眼神更加心痛。
昨夜,她真的太生氣了,以至于他臉上現在還有紅痕。
小武看到她的樣子也覺得不好意思“是我錯了,我不該惹你生氣…”
撫摸着他的頭,月凄美就像一個慈祥的母親。“我回去以後安排一下,讓你做大将軍好不好?耀武揚威的…”
小武含着淚點頭,其實他也不想做太監啊!
月凄美再擡頭,看到的只是軒轅澤的背影,寂寞的背影。
軒轅澤走下樓,眼裏的寒冰足以讓人心悸的讓開路,周身都是刺骨的寒氣。
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雙手環住他精瘦的腰,他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眼裏的寒冰融化了一些。
“你準備一直這麽抱着?”軒轅澤咬牙問,目光一掃樓下的吃東西的人,衆人紛紛把目光移開,卻又忍不住再次偷窺。
月凄美才不管那麽多,她想抱住軒轅澤,便抱了,沒有那麽多的理由,沒有那麽多的顧忌。
她可以不介意,軒轅澤卻忍不住了。大手抓住她冰涼的柔荑,像一陣風吹過,帶着她回到他的房間。
等月凄美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到了他的房間裏,整個人也被他抵在牆上。軒轅澤的眼裏欲火在焚燒,似乎稍有不慎就會爆發。
“你…”月凄美剛開口說話就被他用嘴堵住,剩下的話都被他吞下。
她難道不知道她的身體很柔軟?還敢貼那麽緊!軒轅澤報複的啃咬她的嘴唇,欲火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更加旺盛。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她,氣息不穩的說“以後再惹我,就把你憋死!”
“好!”月凄美笑着說,胸口上下起伏的喘息。
“等下我們就回去帝京…”軒轅澤幫她整理了一下劉海。
“好!”
------題外話------
上卷結束,明天兩篇上卷番外,感覺好快啊…上卷主江湖的話,下卷以後宮為主。
軒轅澤有沒有猜出月凄美的身份?
月凄美會不會和慕容風私奔逃離皇宮?
哪兩位修成正果了?
啦啦啦…敬請期待~中卷——人生若只如初見
☆、番外若煙篇
那是一個寒冷冬天的黃昏,爹爹又輸錢了,回家以後喝了很多酒,還把我毒打了一頓。
我躲在桌子底下,身上被樹枝打得都是紅印子,動一下都覺得疼得不得了。
爹爹找了一套幹淨的衣服給我,嘴裏還念念有詞。
“還不接着,你個敗家玩意兒!”看我沒有接衣服,他生氣的吼道。
我吓了一大跳,卻不敢接。他現在喝多了,我不敢得罪他。
“啪!”臉上火辣辣的疼,我的心都在顫抖,太可怕了!
“你個敗家玩意兒,再不接,再不接老子還抽你!”他氣急敗壞地吼,口裏吐出讓人惡心的濁氣。
我伸手接過這套衣服,現在的衣服早就破敗不堪。因為動作有點大,傷口被牽動,疼得我咧嘴直叫。
哪知迎接我的又是一巴掌,“你嗷嗷啥?去把衣服跟老子換上!”他猙獰的臉上是厭惡的表情,他不知道,其實我也厭惡他。
這紅色的衣服是隔壁大妞的,我見她穿過。她穿起來一點都不好看,像一只胖豬!每次她有了新衣服都會得意的在我面前炫耀,還罵我有個死賭鬼的爹爹,我最讨厭她了。
換好衣服以後,我怯怯地走出來,離爹爹遠遠的,身體還不自主的瑟瑟發抖,我真的好怕他打我!
“走!老子帶你去個地方!”爹爹惡狠狠地瞪着我說,一看到他的眼神,我又打了個寒顫。
外面下着大雪,只走了一會兒我的頭發就變成白色了,真的很冷啊!
腳下不知怎麽的一絆,我摔倒在地。地上的石子和手上的傷口摩擦,疼得我直冒冷汗。
“怎麽這麽蠢!快跟老子站起來!”爹爹在前面怒罵。
眼前一片模糊,臉上淌着溫熱的液體,我卻連抽泣都不敢。
我被帶到一個繁華的大樓前,大樓門口不斷有衣着華麗的男子進去,每個人的笑容都是詭異中帶着急切。
這棟大樓的門口還有很多女子,即使是這麽寒冷的天氣,她們衣着還是很暴露,難道她們沒有銀子買衣服嗎?穿得那麽少,會得病的。
她們個個面帶笑靥,手裏的絲巾往路過的男人上揮動,我甚至都聞到嗆人的脂粉味,感覺好惡心。
這些人還真是奇怪,明明有銀子買脂粉,卻不去買一些厚實的衣服,她們不怕冷嗎?
門口站着一個娘氣的中年男子,他鄙視的看着爹爹,好像爹爹是什麽肮髒的臭蟲,不過在我眼裏,爹爹就是臭蟲!連臭蟲都不如!
爹爹看到這個人,就像老鼠見了貓,再沒有打我時威風的樣子。他谄媚的在那個男子耳邊說了些什麽,一邊指着我。
隐隐聽到他們說什麽“标致”、“不貴”之類的話。他們看的我目光好像要把我拆入骨中,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那個中年男子還笑了起來,笑容和走近大樓的人一樣。
站在門口的女子大多同情的看着我,嘴角卻帶着我看不透的笑意,這是怎麽了?
“小妹妹,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一個畫着濃妝的女子問我。
搖搖頭,我又沒來過這裏,怎麽會知道這裏是哪裏呢?
“這裏是青樓!”女子笑着說,她的笑容很美,可是我覺得她笑得很假。
青樓…好像聽大妞她娘說過,她娘每次都在她家門口插着腰罵她爹“死鬼,你又去青樓和那些狐貍精鬼混…”
爹爹這是要幹嘛?是要把我賣到青樓裏嗎?我不要當狐貍精…
沒有猶豫,我跑了。即使我知道如果被抓回去,爹爹一定會把我打得半死!
看到我逃跑,爹爹和那個中年男子忙追過來,一同追過來的還有好多大漢。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不想被爹爹抓到挨打,也不想當狐貍精…
我一邊回頭看着那些人一邊往前跑,眼看着那些人就追上來了,我很怕,可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誰能救救我?
眼淚如雨落下,他們快要追上來了啊!
路人們看到我和那些大漢都很自覺的讓路,沒有人肯來幫我…
冷不丁撞到一個人的懷裏,我擡頭看着被我撞的那個人。
她比我要小一些,只有五六歲的樣子,不過她比我幸運多了。
一身藍色的小花襖,襖子上用粉色的線繡着好看的花,穿在她身上很靈動。如果可以,我也好想穿這麽漂亮的衣服。
她的發髻梳得很整齊,不像我,我的頭發就沒人幫我梳,大妞說我每天頂着一窩草。
娘親因為受不了爹爹好賭成性,聽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了。沒有娘親,誰給我梳好看的發髻?
這個小女孩帶着面紗,但我靠她很近,看到她的眼睛是藍色的?
我吃驚的捂住嘴巴,她是妖怪嗎?怎麽會有藍色的眼睛?
她眼神冰冷,看我的眼神不帶鄙夷和嫌棄,卻也不帶任何感情。她好像有點不高興,應該是因為我擋住她的去路了吧!
糟了!只顧着打量她,那群人已經摩拳擦掌的追上來了,大喊着說要把我帶回去“調教”。
“小姐,救我!”我沖這個小女孩說。
說完我就後悔了,這個小女孩比我還要小,她怎麽救我?更何況,她身邊連個大人都沒有,馬上就要天黑了,她卻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萬一也被賣到青樓了,那該怎麽辦?
她的眼睛平靜如潭水,直望到我的心裏。在她面前,我的怯懦無所遁形。
那些人拉扯着我的頭發,我的衣服,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我抓住這個小女孩的袖子,雖然知道她救不了我,但我還是本能的抓住她,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
“放開!”她緩緩開口,聲音是孩子般的稚氣,卻又有着異于孩子的威壓。
她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跟那些抓我的人說話?
不管她這話是在跟誰說,反正抓着我頭發的手有些松了,頭皮沒有那麽疼。
等身後的那幾個人緩過神,他們用更大的力氣拉扯我,疼得我叫不出來,或者說,在這個小女孩面前,我叫不出來。
我看着她,眼含淚光。
“讓你們放開,沒聽到嗎?”她再次開口,比之前淩厲許多。
青樓的人被她吓得松開手,面面相觑。那個中年男子又惡狠狠地說“哪來的小丫頭片子,還敢插手爺的事?”
“這是老子的閨女,輪得到你個黃毛丫頭來管閑事?小心老子也把你賣到青樓裏去!”爹爹指責。
我趁着他們松手便偷偷的躲到這個小女孩身後,她比我還矮一些,根本都不能擋住我。聽了爹爹的話,我害怕的縮了縮脖子,雙手顫抖不止。
“我是将軍府的丫鬟,将軍說讓我出來再買幾個丫鬟,就把她賣給我吧!”小女孩冷靜的說。
她是丫鬟?也對,如果是大家的小姐,怎麽會獨自出門?我忍不住打量她,明明我比她大,可她比我鎮靜多了。
中年男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但沒有像之前那麽放肆“将軍府買丫鬟會找你個丫頭片子?你分明比她還小。”
我猜這個中年男子也是懷疑的吧!但這個小女孩的穿着和氣質又真的不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能出幾十兩銀子?”爹爹不屑地說。
因為手還放在着小女孩的肩膀上,所以我感覺當爹爹那麽說的時候,她的肩膀有些顫抖,她好像生氣了。
她為什麽生氣呢?是不是爹爹要價太高了?
突然覺得好自卑,就連大妞嘲笑我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在你眼裏,她就值幾十兩?”她壓低聲音說。
我似乎看到爹爹的眼睛放光了,酒勁瞬間消退“其實她也能值更多,小姐您準備出多少?”
聽着爹爹的聲音,我覺得很惡心,很惡心。他就沒把我當女兒嗎?
“我一兩銀子都不會給,現在就把她帶回去将軍府,有本事你跟來要銀子。”小女孩說,隔着面紗,我卻能感覺她在笑。
說完她就抓着我的手跑開,她的手很涼,很軟,很細膩。不像我,每天在家做事,手上起了厚厚的繭子,大妞說我這是“婆婆手”。
不知道為什麽,她跑得特別快,感覺就像是在飛一樣,那些大漢被甩在後面,卻隔得并不遠。我覺得她是可以把他們都甩遠的,但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故意讓他們跟着。
停在一個大府邸門口,門口那兩只石獅威武的坐着,瞪大眼睛看着路過的人,就像在守衛這個府邸。
門匾上寫着兩個字,但我不認識。連吃飯都成問題的我,怎麽可能識字?
她踮着腳敲了幾下門上的綠油獸面錫環,開門的老人一看是她,喊了聲“小…”又有些驚訝的捂住嘴,急忙讓我們進去。
待我們進去以後,老人又把半個身子伸出門外張望。正當我疑惑的時候她拉着我往內院走。
府裏的下人看到她都紛紛讓路,一臉的畏懼。看來她很受那個将軍的喜歡呢!走在她身後,我不自覺的擡起頭,接受各式各樣目光的洗禮。
她的房間很漂亮,精致的床上挂着淺紫色的帷幔,還有稀稀疏疏的流蘇,一看就知道摸起來肯定很舒服。
她說“'若若青組纡,煙煙金铛色。'你便叫若煙吧!”
她說“若煙,我其實是将軍府的小姐,你不能告訴別人哦!”
她說“若煙,我們要自己改變命運…”
她說“若煙,你爹爹真不是個東西。”
她說“若煙,你去習武好不好,我讓月廉請了武師。”
她說“若煙,我還會找幾個人回來,讓她們和你作伴,好不好?”
她說“若煙,你的眼睛真好看,忘掉那些不快樂的事,好不好?”
她說“若煙,喜歡的東西要自己追逐。”
…
她給我鮮紅的小花襖,花襖上用金色的線繡着大朵大朵的牡丹。還說“若煙,你穿紅色的衣服很好看…”
有一天我問她,我說“小姐,你為什麽不肯花銀子買我?是不是我不值幾十兩銀子?”
當時,正在練字的她頓住了,毛筆上的墨汁滴在紙上,渲染了大片的黑色。
“因為我的若煙很貴很貴,我買不起呢!所以只能把你搶回來…若煙姐姐會怪我嗎?”她調皮的笑着說。
我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原來…我很貴很貴呢!原來…我貴到連小姐都買不起呢!
剛來到這個府裏的前幾日總能聽說爹爹有來将軍府要銀子,但後來就再沒見過了。
一次回去以前的家,家裏已經落了厚厚的灰塵,蜘蛛網結得到處都是。
隔壁家的大妞從我旁邊路過,羨慕的看着我身上的衣服,我得意的笑了,終于輪到她來羨慕我了…
我用了一個糖葫蘆收買她,她一邊貪婪的舔着糖葫蘆一邊模模糊糊地說“你問那個死賭鬼啊!幾個月以前他把他女兒買到青樓了,還不要臉的說他女兒是被搶到将軍府裏做丫鬟。後來他就死了…屍體在家裏臭死人了…”
大妞說這話的時候在舔自己又粗又短的手指,因為有糖稀滴到上面去了。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進去了,臨走以前我對大妞冷笑了一聲。小姐說,一個人的價值決定于他自身。能被一根糖葫蘆收買的大妞,應該只值一根糖葫蘆吧!
似乎聽到她說我怎麽這麽眼熟,我卻不想再理會。
對我來說,小姐就是最重要的人,但這只是在遇到風少爺以前。
他是那麽的溫柔,每次和他說話,他都會看着我的眼睛,我簡直就融化在他溫柔的注視之下。
小姐說要去香山游玩,當時是我用易容丹扮成她的樣子,風少爺卻還是很溫柔的待我,根本都沒有因為我是個丫鬟而嫌棄我。
他很主動的和我聊天,他的聲音就像泉水一樣清澈,還有他的笑容…每每我都看得失神。
我想,我該是愛上風少爺了吧!于是我便告訴了小姐,她是我最相信的人,而且,我想得到她的支持,她一定會幫我的!
可是,我錯了,她不肯幫我,還說了一堆奇怪的理由。是她說喜歡的東西要自己追逐,可她卻不肯幫我。
難道?她也喜歡風少爺?她不是有二皇子了嗎?我恨,她怎麽能這麽自私?
既然她要我自己把握,那麽…對不起了,小姐!
☆、番外若缈篇
碧色的潭水邊,一個白衣女子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長發随風飄搖,發梢與水面接觸,泛起圓圈的波紋,一點一點向外擴張。
她擡頭看了看上方,那裏有一個懸崖,幾個月以前,她正是從那裏跳了下來。半空中原本有一張由天蠶絲結成的網,不過那日就被人收走了。她回憶着那天所發生的一切…
從崖上跳下來的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可她無怨亦無悔。她落到一個東西上,巨大的沖擊使她昏了過去。遠遠看去,還以為她飄在空中。
後來她被人搖晃醒來,睜開眼一看,竟是她最親的人。“小姐?你也死了嗎?”若缈虛弱的問。
“胡說!”月凄美嬌嗔了一句,“我可舍不得讓你死。”
若缈疑惑,再看看月凄美手中的透明的天蠶絲,原來是這樣。
她失落的垂下頭“其實,死不死也沒什麽不同了,他不會來找'月憐'的。”
“傻孩子,我才不會告訴你,他也跳崖了。”月凄美偷偷笑着說。
“跳崖!他沒事吧!”若缈一聽,驚慌的抓住月凄美的肩膀搖晃。
看到月凄美幽藍眼眸裏的笑意,她有些害羞的臉紅了。
“即使他也跳下來,那也是因為'月憐',不是因為若缈。”她說話的聲音帶着哭腔。
“傻丫頭,他追逐'月憐',只是為了她的容貌,你大可告訴他,現在的你才是真的你。他願意和你在一起,那最好。若不願,便罷了。但是,我要先廢了他的武功,你不介意吧?”月凄美問。
若缈躊躇不定,最終點了一下頭。
在潭邊還有一個身穿缟素的男子躺在地上,正在昏迷不醒中。男子手指動了那麽幾下,緩緩睜開眼睛。
偏過頭,他看到白衣女子做在潭邊,便想坐起來,可是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盡,他的身體剛向上一點,又沉沉的落下,骨頭碰撞發出“咔哧”的聲音。
“你醒了…”白衣女子冷淡地說,卻沒有回頭。
“嗯!其實…我想說…我相信你…”男子疲倦的長舒一口氣說。他感覺體內的內力像是被蒸發,消失殆盡。
白衣女子後背一僵,艱難的站起來說“謝謝!”看樣子是想離開。
“你要去哪?是要把我丢在這裏嗎?”男子急切的說,身體像是突然有了力量,一下子坐了起來,缟服上沾了幾片枯葉。
“嗯!”白衣女子垂首回答了他後一個問題。
“別走…好不好?…我愛你…”為了不讓她走,男子向她表白。
因為是背對着他,他沒看到女子緋紅的臉龐還有含淚的眼睛。“你愛的…是月憐的容貌?”這個問題不得不問,即使在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心有些疼。
男子稍有猶豫,而後堅定的說“不,我不在乎你的容貌…”心裏有些擔憂,是不是從崖上掉下來讓她毀容了?她還好吧?
“這是你說的…”女子平靜的說,實則心裏在打着急促的鼓點。
她轉過身,一張中等偏上的臉出現在男子面前,慈眉善目卻又有些俏皮,絲毫看找不到從前的痕跡。
這張臉雖不醜,但和以前的樣子有着天壤之別。女子低下頭道“我行走江湖,不好以真面目示人,所以…”
“沒關系的,我愛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臉。”男子急切的說,生怕女子誤會而再次萌生離開的想法。
“還有…”女子有些忸怩,“我把我們的武功都廢了,你…在乎嗎?”
男子恍然若失,神色複雜的看着女子,令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大顆的冷汗悄悄出現在女子額頭,順着臉頰往下滾。
最終,男子長長的嘆息一聲,道“罷了,我已沒有至親,以後我們就隐居在這裏吧!”
女子愧疚地低下頭,淚水沁濕睫毛,終是無言…
——
那天的男子走到若缈背後,把她攬在懷裏“憐兒,你還不能釋懷?”
若缈往後仰,把頭靠在他的胸口“涵,你又能釋懷嗎?”
陌潇涵語塞,是啊!他又怎能釋懷?“不能,那畢竟是滅門之仇,萬劍山莊除了我以外,無一人生還。他們都死了,我該怎麽釋懷?”
說着,他有些激動的提高音量,吓飛旁邊林子裏的飛鳥,驚動深潭裏的游魚。
自己的夫君若缈不可能不懂,眼裏掠過淡淡的心疼。多少次在半夜醒來,都能聽到他的夢呢:
“爹…娘…你們別走…涵兒聽話…”
“不要…不要離開涵兒,涵兒冷…”
“你為什麽要殺他們…為什麽要殺他們…”
“爹…娘…我要為你們報仇…報仇…”
每當這時,若缈都會滿臉淚水的看着他雙手揮舞,表情痛苦,她的心比他還要疼得多。
她知道他恨不得把那些人找出來,碎屍萬段。可是他不知道兇手是誰…更不知道該怎麽報仇…
現在的他武功盡失,別說是報仇雪恨了,就連對付一個山賊都要花好久…
“涵,為了我,留在這裏好嗎?”她真的好怕,好怕他會盲目的出去報仇,怕他有什麽閃失。
陌潇涵吻了一下她的頭發道“憐兒,你為我不也舍棄了那麽多,我不會離開你的。這仇…算了吧!以後下了黃泉看到祖宗們,我長跪謝罪…”
聽着他的話,若缈覺得有人在用鞭子抽打她的心,那麽用力,那麽疼。“涵,你放心,總有一天,兇手會遭報應的。”小姐會幫我們報仇的。若缈在心裏說。
現在的幸福感覺好不真實,像是偷來的。如果,有一天,陌潇涵發現她不是最初的月憐,那該怎麽辦?他會抛棄她嗎?
日日擔心着這件事,若缈夜不能寐。她苦澀的一笑,人是不能做虧心事的,做了以後真的會不安穩。
“憐兒,你的變化很大…”陌潇涵感慨的說。
他從來沒想過那個驕傲的月憐會願意和他隐居在這崖下,也從來沒想過那個說過要讓他變太監的月憐會對他這麽好。
若缈心裏一緊,他懷疑了嗎?他是否知道了些什麽?如果知道了…他還會要她嗎?
“那你是喜歡有變化的我,還是以前的我?”若缈強笑着問,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可心還是提得高高的。
陌潇涵不悅的放開她,聲音稍有冷淡地說“你是在懷疑我對你的用心?”
以前的月憐美則美矣,卻像是站在雲端遙不可及的仙女,豈是他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