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心意
惠帝元年,帝允三位大臣辭官養老,三人與家小出帝京後遇山賊洗劫,兩死一傷。
——(語出自《軒轅野史》)
金碧輝煌的正殿華美十足,袅袅香煙在屋子裏婆娑起舞。
月凄美坐在高位的椅子上,看着堂下的人,清秀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悲戚。
“既然在這裏,你就免禮吧!”她淡聲說。
雖然她厭惡月廉的趨炎附勢,憎恨他的無情,但若是真的要看月廉給她下跪,她還真看不下去。
原本準備下跪行禮的月廉惶恐的站起來,今天突然有公公說皇後宣他入宮,這個女兒他算不上了解,但他清楚的是,他有多畏懼她,她就有多讨厭他。
“娘娘,您…”他惴惴不安的問。
月凄美不加掩飾的冷笑,娘,這就是你愛過一生的男子…在天之靈的你看到這一幕,可否心生悔意?
“用什麽敬語?還是以平常的态度待我就好。”月凄美很随意的說,“賜坐…”
“是…”月廉點頭哈腰道,臉上表情有些僵硬,平常他對待月凄美的态度…他怎麽敢再對當今皇後不聞不問?
坐在椅子上,月廉更加不安,整個人坐如針氈。
細膩的指尖拿着一粒瓜子,喂到案桌上的團子嘴裏,月凄美垂首看着團子道“月将軍已經不再年輕,可否想過歸家養老?”
這句話如平地起驚雷,吓得月廉心裏一顫,最近那幾個官員在回鄉路上遭人打劫殺死的事已經鬧得滿朝風雨,哪裏還有人敢提及辭官回鄉之事…
月凄美這麽說,莫不是想要借那些山賊之手,把他殺死?月廉不安的揣測,偷偷瞟了一眼堂上的月凄美,只見她嘴角帶笑的逗鳥,眼裏并無殺意。
斜視他一眼,他的心思便被她看的透徹。月凄美無聲苦笑,什麽時候她成了那種會弑父殺親之人?
“別瞎想,我只是想讓你把護國大将軍的位置讓給別人。你的那條命…我沒興趣。”月凄美嘲諷。
其實她這樣做還有一個原因,以前看過很多書,後宮與朝堂看似無關,實則二者相輔相成。
她擔心月廉會變得嚣張跋扈,生出什麽不軌的心思,她不想讓軒轅澤為難。
“讓給別人?”月廉一聽不要自己的老命,便放心不少,而後又驚聲問“讓給誰?”
說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想他月廉受了多少罪,才爬到如今的地位,現在卻讓他把位置拱手讓人,他有些不好受,但也只能忍氣吞聲。
畢竟,比起官位,老命要緊。
“不是給別人,我認的弟弟,也算你的義子…反正你也沒兒子。”月凄美說,最後一句是故意加上去的。
沒兒子…這三個字深深的打擊到了月廉,一臉的橫肉抽動不止。
“可是…”月廉有些為難,他若是出京遇到那夥山賊怎麽辦?
月凄美睇了他一眼,戲谑的嘲諷“怕什麽?你不是當朝第一武将嗎?若是遇到了,便把他們剿滅,也算是功德一件。你做過那麽多虧心事,積點陰德也好…”
又是一個打擊,月廉瞠目結舌的看着堂上那個清麗華貴的女子,嘴角的笑容那麽恬淡,說出來的話卻是這樣打擊人…
突然發現,他似乎從來都不懂這個女兒。幼時的她被他當做是妖孽,唯恐避之不及;毀容後的她安靜平凡,他也根本都不會關心她。
但一切都變了,自他從百毒谷回來以後,什麽都變了。那個安靜的女兒居然會打他的小妾,那個平凡的女兒一躍成為皇後…如今還能面帶微笑的打擊嘲諷他…
“沒什麽事的話,你就回去吧…”月凄美吩咐說,微蹙的眉毛表現出她的不耐煩。
月廉又是無奈,明明他是被宣來的,怎麽她還不耐煩了?
“是,微臣告退…”掩去面上的不适,月廉走出椒房殿。
“娘娘,慕容丞相求見。”一個長相普通的小太監走進來通報道。
月凄美看着他,隐隐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偏頭疑惑的望着若塵,後者了然一笑,附在她耳邊說“這是小峰子,你那日說要讓他輔佐我的…”
恍悟點點頭,再看小峰子的眼神帶着些歉意,她居然就這麽把人家給忘了…
“讓他進來吧!你們先出去。”月凄美吩咐道。
“是!”二人齊聲說。
沉穩的腳步聲愈來愈清晰,她知道他已經來了。
慕容風走進正殿,偌大的正殿裏只有她一人坐在高位,周身白煙籠罩。
這是自回來以後他們第一次見面,封後典禮那天他沒有去,小武也沒有去。
“怎麽想着過來看我?”月凄美輕笑問道。
她起身,迤逦的長裙極地,嬌小的身形在這氣派的正殿的反襯下更加孤寂。
親手倒了一杯茶,淺綠色的熱茶在杯中冒着熱氣,幾片茶葉在水面漂浮打轉,上下沉浮。
兩只玉手執杯,粉中透白的指尖和杯身藍色的花紋形成對比,卻也看得很順眼。
慕容風淺笑着接過杯子,蒼白的指尖帶着難以想象的炙熱,觸碰到月凄美的玉指,她本能的縮手。
茶杯落地,碧色的茶水濺到二人衣服的下擺,留下碧色的茶漬。
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月凄美有些措手不及,她抱歉的沖慕容風笑了笑,然後蹲下身去撿碎片。
其實這些東西是不需要她來收拾的,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慕容風的笑靥。只能做些事,使氣氛不要太尴尬。
沒想到他這樣病态的人竟有這樣灼人的體溫,不自覺想起那次在将都城他們親吻,他的唇也是這樣炙熱…
心裏一慌,手下的動作也有些慌亂,陶瓷碴刺到指尖,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淌出。
原本靜觀的慕容風忙把她牽起來,有些緊張的看着她的手心,赤色的血液給他的眼睛蒙上一層異樣的色彩。月凄美不自在的縮手,但還是被他抓得死死的。
“怎麽這麽不小心?”慕容風指責,溫柔的嗓音裏帶着些關切。
然後從懷裏拿出一塊錦帕,為她把鮮血擦幹,又收起錦帕和那塊碎片。
“沒什麽事的…”待手裏的血被擦幹以後她才如願收回自己的手,清秀的小臉紅霞撩人。
“我是來是告訴你,那個…已經開始動工了。”慕容風笑容依舊,絲毫沒有為剛才的事而覺得不好意思。
月凄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個決定,真的對嗎?
“我可以稱呼你為'月'嗎?”慕容風問。
“哈?稱呼什麽的,是你在喊,想叫什麽就叫什麽呗!”月凄美疑惑的看着他說。
“月”,多麽遙遠的一個名字,多麽遙遠的回憶。
慕容風走到案桌邊,摸了幾下團子的頭,眼裏閃過不明的情愫。“你…會出宮?會離開他?”
一向嘴賤的團子似乎很喜歡慕容風,親熱的說“你好!你好!團子!團子!”
“你叫團子?”慕容風蹲下來說,眼裏染上久違的笑意。
月凄美還在思考他剛才的問題,茫然的說“我不知道…我不喜歡皇宮,可是…我想和他在一起。”
慕容風淺笑着斂目,溫柔的笑容帶着深深的憂傷,“你。愛他?”
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異樣,只是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不過月凄美背對着他,什麽都看不到。
“嗯…我想陪着他,但不知道能陪他多久…”
慕容風不語,笑容變得苦澀。昨夜宮裏的事他有所耳聞,但他還是想問問。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要主動觸及那個傷疤?為什麽,為什麽要忍受那撕心裂肺的痛?
她莫名其妙的闖入他的世界,又在他的心湖掀起波瀾萬丈,如今理所應當的離開…
他不該愛上她,只是利用而已,利用,而已…
不知不覺就這樣失了自己…慕容風嘲諷的一笑,“什麽時候需要,我都在…”
無論你受了什麽委屈,無論你到了怎樣的困境,無論前路是多麽的泥濘…只要你需要,我都在!
——
正殿門口,身穿绛紫色龍袍的男子鳳眼眯起,性感的薄唇緊緊抿着,勾起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周身氣息詭異,卻也讓人恐懼。
肩負着守門責任的若塵和小峰子有些慌亂,尤其是小峰子,兩腿吓得打顫,正準備跪地迎接聖安,軒轅澤一個淩厲的眼神,便吓得他捂住嘴。
倒是若塵,不卑不亢的與軒轅澤對視,還伸手點住了小峰子的穴道,使其不能動彈亦不能言語。
這出人意料的行為讓軒轅澤睨了她一眼,也不知是贊許,還是反對。
他深深的看着禁閉的店門,若有所思…
長袖一拂,轉身便離開,腳步絲毫沒有拖沓,甚至都看不出他是否生氣。
春風拂面,紫玉簪發出幽光。龍袍翻飛,背後的那只金龍緊盯着那殿門,似随時都要從衣服上飛出,進去門中一探究竟!
——
一句“我都在”,讓月凄美似乎懂了些什麽,但慕容風待誰都溫柔和霭,她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對她有意。
不管他是否是有目的的接近她,月凄美都被這句話感動了。
“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免得被人看到了誤會。”慕容風淺笑道。
剛才月凄美在恍神,沒有聽到門外的動靜,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居然也怕被人看到誤會,月凄美無言,送他到門口且親自開門道“麻煩你了,慕…風…”
本想說“慕容丞相”,恰好對上那雙帶着溫柔笑意的眼睛,月凄美立刻改口。
“多謝相送…”慕容風笑着離開。
在看門口的兩個人,表情皆是不太對勁。
輕嗅間,她聞到空氣中被稀釋的龍涎香的味道,心裏有種不詳的預感。
僵硬的回頭,用詭異的眼神看着若塵,後者重重的點頭,月凄美突然有種置身冰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