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劭哥哥

太子的舅舅也就是現在的中書令王惟重,雖然當年王家能從敗落重新走向興盛,與王家有個做皇後的女兒有極大的關系,但其中也不乏王惟重的原因。

王惟重是個極有手段和能力的人,而且一直以來對太子也幾乎是全力支持的。

并且他也很懂避嫌,在外從未以國舅自居,對着太子也恪守君臣之禮。

得知太子過來,王惟重立即就親自迎出了門。

“太子殿下怎麽過來了?”王惟重邊行禮邊謹慎的問。

“舅舅不必多禮。”太子将王惟重扶住,又道,“伯瀾有事找舅舅商議。”

王惟重聞言看着太子頗有幾分鄭重的神色,揮揮手将下人屏退了,獨自帶着太子去了書房,然後才神情嚴肅的問道,“不知太子有何事?”

“父皇匆匆将毓寧嫁給闵劭的事想必舅舅不會不知。”太子說着握緊了拳滿臉憤懑,“我總覺得這件事別有內情。”

王惟重聽到毓寧的名字時神色間閃過一絲不自然,但很快又隐沒,只謹慎問道,“太子如此說可有什麽證據?”

太子拿出一張紙給王惟重,“我最近調查闵劭發現他身世似乎有蹊跷,他的父親可能是曾經的錦衣衛千戶徐賀。”

“哦~那又如何?”

父承子業的不是沒有,何況一個錦衣衛千戶又能有什麽呢,王惟重想着這些問,“太子懷疑什麽?”

“我查過這個徐賀曾經在皇宮當值過幾日,似乎是替誰輪值的,而且似乎還是在一座極偏僻的宮殿附近,之後沒多久這兩人就相繼過世了,我想請舅舅幫我查一查當年的事。”

太子身處東宮,所做的事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下,就連查這些事他也是秘密進行的,頗受轄制,而且事情一旦牽扯到皇宮他就更怕被皇帝發現什麽,只能另外找人去查。

皇宮之中陰暗之事頗多,王惟重聽罷并不覺得這和闵劭會有什麽關系,他知道自己外甥喜歡毓寧郡主,但為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傻子費這麽多心神未免有點兒女情長了,他原本并不想管,只是視線在掃過紙上那個宮殿的名字時,瞳孔忽然收縮了一下,然後他又若無其事的收起那張紙道,“我知道了,我會找人盡量把這些事都查清楚的。”

太子聽到王惟重答應下來,神色總算是好了一點,不過想到剛才下人禀報的事,他又有幾分遲疑的說道,“不知道闵劭府裏發生了什麽事,我原本安排在毓寧身邊的人一下子都被他拔出了,不知道舅舅想如何查。”

王惟重腦中浮現出一個人影,然後對太子說道,“你放心,有些事想查總有辦法。”

送太子離開後,王惟重又将太子帶過來的那張紙重新攤開,他的視線在“含椒殿”這幾個字上停留了許久,想到太子剛才的模樣,他腦中忍不住浮現出那個僅僅見過沒幾面的毓寧郡主的相貌來……

真的是很像啊!

含椒殿,徐賀,含椒殿,徐賀……闵劭……

王惟重感覺腦中有什麽東西閃過,他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殺氣。

他收起那張紙,又重新拿起一張紙寫了點什麽,然後敲了兩下桌子,将其交給了在暗中突然出現的人。

闵劭府裏

一處毫不起眼的下人房,一個滿面風霜的老婦人将一張紙條投入火中,等看着那張紙燃成一堆灰燼,才對着外面喊她的應道,“來了,來了,我突然肚子有點不舒服,耽誤了點時間。”

她說着走出了房門,和另外一個年輕些的老婦人彙合。

那年輕些的老婦人一臉擔心的說,“你沒事吧,我們這兩天可要當心了,不知道府裏出了什麽事,儀賓一下子發賣了不少下人呢,這個儀賓可和郡主不一樣,我瞧着就害怕。”

“誰說不是呢,雖然我們是郡主府裏跟出來的老人了,但終歸也只是下人而已,我哪敢有一點疏忽,就是剛才突然肚子難受而已,放心吧,不會耽誤事的。”那老婦人說道。

“哎,那就好,那就好,不管怎麽說,在這裏做事總歸體面,月錢也多,哪怕這半夜三更的突然找人呢,也不是我們能疏忽的。”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廚房。

儀賓突然大半夜要熱水,要得還急,他們只能趕緊起來燒。

原本廚房是應該一直有人看着的,只是府裏的人一下少了不少,人手就緊張了起來,何況現在也入夜了,大家便留了一個人就去休息了,誰知道半夜會突然要熱水,還是要不少。

這兩個老婦人一直就是負責燒火和打掃的廚房粗使活計,所以一有這種事立刻就被叫了起來。

兩人慌手慌腳的趕過來,又趕緊一鍋一鍋的燒水,等看着水被一桶一桶的接走,才擡起手抹了抹臉上出的汗,各自在心裏猜測着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夫妻大半夜叫水,大部分人的猜測都趨向同一個,而此時毓寧也如大家猜測的一樣在洗澡,只是卻不是因為夫妻間的那些事,而是因為突然做了噩夢。

她看見夢裏闵劭拿着一把滴血的劍向她走過來,而她自己也渾身是血。

毓寧一下子就被吓醒了,醒來之後就覺得渾身難受,好像她身上真的沾了血似的,一直叫着要洗澡。

等熱水過來,她脫了衣服浸到浴桶裏,才算是安靜了下來。

闵劭隔着屏風隐約能看見那邊氤氲起的熱氣,他看着那邊低聲問毓寧,“剛才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做了什麽噩夢?”

毓寧一醒過來就要洗澡,闵劭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毓寧聽到闵劭的話就想起了夢中的場面,她不自覺的抖了兩下,但想到這幾日闵劭對她的好,還是壓住了心裏的害怕回答道,“做夢,好多血,你拿着劍。”

血,劍?

難道還是因為進宮那日的事嗎?

除了第一天之外毓寧并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如今眼見着病要好了,突然又做起了噩夢嗎?

闵劭突然想起毓寧這場病的緣由,突然有點後悔自己當時的行為了。

只是這樣的自己就是最真實的自己,難道毓寧真的不能接受嗎?

闵劭想到這段時間與毓寧相處的種種眼神有點發暗。

他放輕聲音問毓寧,“那郡主是怕我嗎?”

毓寧搖了搖頭,又想到闵劭看不見,這才用軟糯的聲音說道,“不怕,你是我的儀賓,我們最好。”

闵劭聽到這話神色緩和了一些,可是還沒等她高興就又聽到毓寧說道,“但是,好多血,不好。”

毓寧其實是想說殺人不好,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一時之間想忘掉也不太可能。

闵劭眼睛眯了眯,輕聲道,“但是他們都是壞人,我要做的就是這種事。”

闵劭固然可以一直都以一副溫柔的面孔對着毓寧,甚至假裝那天的事只是一場意外,可是他并不想這樣,哪怕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對毓寧的感情發展的有些超乎尋常的快,他也不想永遠都是用一種虛僞的态度面對毓寧。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希望毓寧接受的是一個真實的闵劭,是一個手染無數鮮血的闵劭,他不希望毓寧一直依賴信任的都只是一個僞裝出來的闵劭。

毓寧雖然單純,但并非善良到是非不分,她聽到闵劭這麽說猶豫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最後才糾結的說道,“那你不要流血。”

既然你殺的是壞人,那我不攔着你,可是你不要受傷。

瞧,她這話比誰都體貼,她分明什麽都懂。

闵劭覺得內心被震了一下,他眼睛閉上又睜開,最後緊緊的盯着屏風後的那個模糊的人影。

或許她和常人是不一樣的,但闵劭并不覺得她癡傻,那些人只是沒有被毓寧放進心上而已,那些人只是不懂毓寧的好而已。

闵劭突然慶幸自己當初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而假裝喜歡上毓寧的行為了,若不是因為此,他和毓寧的交際恐怕也就只有像第一次見面一樣他站在某處地方然後和毓寧擦肩而過。

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面……

闵劭突然想起了那個夢,那個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後他就一直會做的夢。

想到夢裏的人對他的稱呼,他突然控制不住的對着屏風那邊的人說道,“郡主,你喊我一聲劭哥哥好不好?”

他對這個稱呼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只是這一瞬間突然想知道夢中的她這樣喊和現實的她這樣喊到底有什麽不同。

毓寧不明所以,但還是帶着點疑惑重複道,“劭哥哥?”

“嗯。”闵劭應了一聲表示肯定。

在聽到毓寧喊劭哥哥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腦中好像有什麽地方疼了一下,但那種感覺很快又消失于無形了。

毓寧在那邊得到闵劭的肯定又喊了一遍,“劭哥哥。”

闵劭又覺得有一種細微的疼痛閃過。

毓寧喊了兩遍像是突然發現這個稱呼好玩兒似的又連着喊了好幾遍。

闵劭應了兩聲卻覺得腦中那細細密密的痛感越來越明顯。

有什麽畫面似乎在闵劭腦中閃過,但卻快的捕捉不到,闵劭忍不住閉上眼睛捏住了眉心。

正在這個時候,長久沒有聽到闵劭聲音的毓寧突然不出聲了。

闵劭捏了一會兒眉心發現毓寧不喊了,忍不住對着屏風喊了一聲,“毓寧?”

“闵劭!”毓寧在那邊喊道,“洗澡!”

“什麽?”闵劭遲疑了一下,問,“你不是在洗了嗎,還是要讓我幫忙?”

“闵劭!”毓寧沒回答,又喊了一聲。

闵劭站起來離屏風近了一點,原本他是擔心毓寧,卻在此時聽到毓寧說道,“你也洗澡。”

闵劭,“!!!”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毓寧又重複了一遍,“你也過來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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