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傷疤

原來毓寧喊着喊着聽見闵劭不回答了, 她腦中又不自覺的浮現出夢中的闵劭來, 滿身是血, 手裏還拿着滴血的劍。

這一切讓她想起了那天她親眼見到的場面。

哪怕毓寧能明白一切都不是闵劭的錯,但那種難受的感覺卻好像席卷了全身。

洗幹淨,要洗幹淨, 洗幹淨了就沒事了。

這個想法一直在她腦中打轉,讓她忍不住就叫了闵劭。

一道屏風之隔的闵劭此時也明白了毓寧是想讓他一起洗澡的意思, 想到屏風那面此刻的場景, 他眼神暗了暗, 聲音有些發沉的說道,“毓寧, 你确定要和我一起洗嗎?”

他們雖然是夫妻,但除了新婚當晚見過彼此赤忱的樣子外其餘夫妻間該做的事都沒有做,現在毓寧卻要和他沐浴……

闵劭知道毓寧可能沒想那麽多,但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而且還漸漸察覺自己對毓寧的感情已經超乎了剛開始的單純, 想到毓寧那天在床上把他踢開的場景, 闵劭覺得他有必要讓毓寧明白些什麽。

闵劭說道, “洗澡,我們要一起脫光衣服, 在同一個浴桶裏。”

有了嬷嬷在新婚前幾日的教導, 毓寧顯然并不覺得這有什麽,她隔着屏風點點頭說道,“你是儀賓, 我們要脫光睡覺,脫光。”

她的意思就是說反正都要脫光的,所以沒什麽。

闵劭聽明白了這層含義後又想到新婚當夜毓寧直白又天真的動作,他覺得自己似乎隐約明白了一點毓寧的思路。

一定是有人跟毓寧說過什麽。

闵劭目光沉了沉,對着屏風那頭說道,“那我過來了?”

毓寧點了點頭。

闵劭自然是看不見她點頭的,他已經直接繞過屏風走了過去。

冬日天寒,內間裏燃着炭火,毓寧旁邊也放了一桶桶滾燙的熱水,這被屏風隔出來的方寸之地萦繞着一股白色的霧氣,雖然不至于完全不能視物,但卻讓一切變得朦朦胧胧的。

闵劭看見了坐在浴桶中的人。

她大半的身子都浸在水裏,只露出半截白皙的肩膀,鎖骨的輪廓剛好在水汽中若隐若現。

闵劭的視線在那裏停留了一會兒,聲音變得有幾分啞,他問,“冷嗎?”

毓寧搖搖頭,“熱乎乎的。”

她說完還拍拍身邊的位置,對闵劭說道,“進來。”

這坦然的态度仿佛只是邀請他同坐似的。

這浴桶還是內務府的東西,也不知他們是出于某種心态,還是這東西原本就應該這麽大,總之這浴桶坐兩人是完全可以的。

闵劭看着毓寧讓出來的位置,眼神又暗了幾分,但他這次沒有再試圖說什麽,只低聲應了一個“好”字。

然後毓寧就直勾勾的盯着闵劭的衣服。

闵劭衣服上并沒有毓寧夢中的血跡,只是他慣常穿深色的衣服,所以此時看在毓寧的眼中便覺得分外不舒服。

闵劭看着毓寧的表情便除了自己的外袍,然後是中衣,亵衣……

一直到一身衣服除盡,毓寧仍直勾勾的看着闵劭的身體,并且從上到下看得分外仔細。

比起毓寧,闵劭的膚色偏暗一點,但也不黑,所以他身上那些細碎的傷疤在此刻也看得分外明顯。

毓寧看着看着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摸一摸這些傷疤。

闵劭順着毓寧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傷疤,他低聲道,“已經都好了。”

毓寧搖了搖頭,沒頭沒尾的說道,“沒有血,不髒。”

她剛才仔細看就是在看闵劭身上的血跡,但是除了這一身傷疤外,他身上幹幹淨淨,反而是這麽多疤痕讓毓寧暫時忘了夢中的恐懼,轉而關心起闵劭來。

她向來是個心地柔軟的人,此時也皺着一張臉仿佛感同身受。

闵劭踏進浴桶內,他沒有管毓寧那些沒頭沒尾的話,只是将毓寧的手放到自己身上那些傷疤上,輕聲哄道,“你看,已經都沒事了。”

毓寧的手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然後問道,“疼嗎?”

這種傷對闵劭來說哪怕是剛受的時候也不算太疼,何況是現在連疤都長全了呢,倒是被毓寧溫熱細膩的手這樣摸着心裏泛上一層癢意。

他捉住了毓寧的手搖了搖頭道,“不疼了。”

怕毓寧還要亂摸,他又說道,“你背過身去,我給你擦背。”

雖然動了心思,但闵劭進來的時候并沒有真的打算對毓寧做些什麽,畢竟她的病還沒好全,而現在天又冷,要是他們真的在水中胡鬧一場,他幾乎可以預見明天見王太醫的情況。

毓寧倒是也聽話,把手裏的布巾交給闵劭後就轉過了身子将背對着他。

不同于闵劭之前看見的白皙細膩,毓寧背上竟也有一道道細碎的傷痕,這些傷痕很淡很淡,大約可以看出是很久之前的,只是毓寧太白了,而且大約是容易留疤的體質,所以那些傷痕在她背上顯得異常刺眼。

闵劭的手輕輕摸上那些傷痕,這一刻,他的聲音有些陰鹜,“這些是怎麽弄的?”

他控制着自己的語氣,所以雖然聲音中滿是陰鹜,但毓寧并沒有太聽出來,她反而還回頭一副疑惑的樣子看着闵劭,有點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的樣子。

闵劭便一一拂過那些傷痕,輕聲問,“這裏怎麽會有疤?”

其實只是一些淺淡的痕跡而已,手上摸起來和周圍根本就沒有什麽區別,毓寧看不見自己的背,也不知道自己背上有傷痕,她滿眼的困惑,還努力的低頭想看看背上的東西。

等嘗試了半天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見之後才睜着一雙大大的眼睛問闵劭,“什麽疤?”

闵劭知道大概是出于某種原因毓寧已經忘記了,又或者是時間久遠她忘了,他沒有再提,只是搖了搖頭道,“沒什麽,我繼續給你擦背。”

他看着毓寧滿目天真的樣子,突然懷疑起毓寧這個樣子究竟是不是遭人陷害了。

畢竟這些疤痕并非刀劍之傷,看起來更像是後宅折磨人的手段。

闵劭垂下眸,眼中翻湧着一層一層的暗色。

等把毓寧背上的傷疤一道一道的用棉布巾擦過,他的心情已經平靜的有點吓人了,至于剛才那些旖旎想法現在也消散的毫無痕跡了。

只是在闵劭替毓寧擦好背後,毓寧轉過身來卻又拿着那塊布巾對着闵劭說道,“背過去,我也幫你擦。”

在毓寧心中別人幫了自己她是必須要還回去的,她對這個分外執着。

闵劭通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也多少對毓寧了解了不少,看到她眼中的堅持,他背過了身。

不知道毓寧平時自己洗澡的習慣是怎樣的,她幫闵劭洗澡時先是用手往他身上拂一層水,然後再用布巾擦一遍,然後又抹一層胰子,再用手搓一遍,再拂水再擦。

闵劭自己洗澡從來沒有這麽複雜過,此時他只覺得自己剛才因為毓寧身上的疤痕而消散的那些想法又通通十分自覺的跑了回來。

他啞着聲音,返過身握住毓寧的手道,“好了,洗幹淨了。”

“哦。”毓寧倒也沒懷疑闵劭的話,點點頭又看着闵劭胸前,眼中明晃晃的寫着:幫你洗這裏?

闵劭,“……”

他怕再洗下去真的會出事。

柳下惠不常有,但也不是沒有,可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對着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怕是柳下惠在世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闵劭迅速結束了這場因為毓寧一個夢而引起的沐浴,又替毓寧穿好衣服把她抱上了床。

但毓寧一鑽進被窩就轉過身來直直的看着闵劭,看着看着她又鑽進了被窩。

就在闵劭不明所以的時候,他感覺到一雙手抓住了什麽。

“毓寧!”闵劭忍不住低呼出聲。

毓寧趕緊松開,她頭又從被窩裏鑽出來,看着闵劭一臉好奇,“好奇怪,會動。”

闵劭,“……”

這還是洗澡的時候引起的,闵劭抱着毓寧上床的時候也沒恢複,而就在那個時候被毓寧發現了。

毓寧有時候記性很好,有時候注意力又不是那麽持久,她因為一個夢堅持讓闵劭洗澡,卻又因為闵劭身上的傷疤忘了讓他洗澡的初衷,而此時顯然她的注意力又偏了。

闵劭此時想把人掀翻壓在床上,他也這麽做了,只是當他想對着毓寧的嘴親下去的時候,毓寧突然眨巴着大眼睛問道,“不是要先脫衣服嗎?”

這麽冷的天,脫衣服……毓寧身體還沒好……

闵劭清醒過來,他最終似報複又似無奈的吻上了毓寧的唇,還撬開了她的嘴。

毓寧反應更誠實,她像個好奇的孩子,還在嘴裏和闵劭玩起了你追我趕。

闵劭,“……”

火氣更濃郁了。

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闵劭只能一臉漆黑的松開了毓寧的嘴,面對着滿臉不解似乎還想繼續的毓寧,他只能安撫道,“你先睡覺,我再去洗個澡。”

澡自然是冷水澡。

幸虧剛才打來的熱水此刻已經涼透了,不然這種天還要洗冷水澡,傳出去估計大家會以為他們儀賓瘋了。

不過這種天洗冷水澡的效果也很顯著,一桶冷水澆下來,不僅心裏的熱氣全都散了,甚至闵劭臉上還帶上了絲絲寒氣。

他又在原地站了會兒,直到炭盆的熱氣将他身上的冷氣吹散了,他才返回了床上。

大約是因為本來就是睡到一半被噩夢吓醒的,又折騰了這麽一番,毓寧一個人在床上等了一會兒就睡着了。

闵劭返回床上時見到這副場景也松了一口氣,只是想到她背上的疤痕,他臉上又浮上了一層寒氣。

到底是誰,這些到底是誰弄的,毓寧小時候又經歷了什麽?

她不是在皇宮長大的嗎,難道是宮中的人?

闵劭看着毓寧睡着後不谙世事的臉,手輕輕的撫了上去,輕聲說道,“你從前到底受了什麽委屈呢,我為什麽沒有早點認識你?”

說着說着闵劭又皺起了眉低喃道,“可我覺得我一定早就認識你了。”

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強烈的讓闵劭甚至以為這就是事實,可是他翻遍自己的記憶,他和毓寧的第一次相遇确實就是那次的午門相見。

闵劭早熟,三四歲起便能大概記事了,他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的幾乎每一件事,由此可見他的記憶是沒有缺失的,可那種早就應該和毓寧認識的感覺卻又如此強烈。

他最後将自己的額頭貼在毓寧的額頭上輕聲感嘆道,“真想早點認識你啊!”

可是這又怎麽可能呢?

闵劭閉上眼,将人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這一晚他做了一個夢,夢中不再是那個叫他劭哥哥的毓寧,而是一只小小軟軟的毓寧,她不愛笑,也不哭也不鬧,像個沒有生氣的精致的玩偶,闵劭知道這不是皇宮,也不是郡主府,他認不出這是哪裏,只想走上前抱抱她,可是他剛走了一步,畫面一轉,那個小小的毓寧就長大了,她閉着眼躺在床上沒有一絲生氣,而他的旁邊是雙眼通紅,神色平靜的已經有幾分詭異的自己。

床上的毓寧已經死了。

闵劭腦中剛閃過這個想法他就驚醒了。

毓寧正安安靜靜的躺在自己懷裏,她的胸前有淡淡的起伏。

但是夢中那種感覺卻仿佛攫住了闵劭的心,讓闵劭竟然升起一個荒唐的想法:會不會,會不會他們前世本就相識。

子不語怪力亂神,可是歷朝歷代都不乏追求長生修仙煉丹之人,誰又能說這種怪力亂神的事真的不存在呢?

闵劭并不是個沖動的人,哪怕他心裏湧起了這種想法他也不會和史書上記載的一些人一樣直接就去找什麽方士,他打算一點一點慢慢驗證。

但首先他需要知道的是毓寧身上那些疤痕是怎麽來的。

闵劭想起了夢中那個小小的猶如精致的玩偶一般的毓寧。

闵劭抱着懷裏的人,看着她沉睡的容顏一夜沒有睡,第二天天不亮他就穿衣起身了。

打開門後看見守在門外的紅豆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略過她,而是對她說道,“跟我過來。”

怕毓寧醒來找不到人,闵劭并沒有走遠,只是在隔壁房間。

而為了避免傳出不好的流言,闵劭并沒有關門,只要有人從門口經過便能看見房內的景象,也正是因為此,大家反而都離這裏頗遠,所以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屋裏的對話。

闵劭站在房間內,和紅豆保持着幾步的距離,他看着這個從小照顧毓寧長大的人,先是沒有說話,直到感覺紅豆的身體越繃越緊才突然開口問道,“你照顧毓寧郡主多久了?”

紅豆本來就有些畏懼闵劭,被他這麽叫過來更是滿心緊張,此時聽到他這麽問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回答道,“郡主進宮之後便是奴婢照顧的,從郡主五歲到現在已有十年了。”

“十年啊。”闵劭輕聲感嘆了一句才繼續問道,“那你知道郡主背上的疤痕是怎麽來的嗎?”

就算毓寧自己看不到背上那些疤痕,但作為照顧毓寧十年的貼身丫鬟卻不可能看不見那些疤痕,闵劭想知道那些疤痕是不是在宮裏造成的。

紅豆卻是回答道,“那些疤痕奴婢照顧郡主時就有了,只是郡主的身體容易留疤,所以那些疤痕才一直留了下來。”

紅豆回答完忍不住悄悄擡頭看了闵劭一眼,等看見他陰沉的臉色後又膽顫心驚的低下頭來然後補充道,“那些應該是郡主進宮前就有的,而且那時的疤痕新舊都有,看起來不是一次造成的。”

她說完這句話便感覺周遭的空氣驟然冷了下來,想到外面那些傳聞,紅豆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

但此時闵劭卻是低聲問道,“還有呢?怎麽不說了?”

紅豆趕緊搖頭,“沒有了,其他的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進宮後才被撥給郡主的,郡主進宮之前的事奴婢并不清楚。”

闵劭低着頭也不知信了紅豆這話沒有,只渾身的氣息越來越冷,紅豆還聽見他低聲像是嘆息似的低語了一句,“進宮前啊。”

紅豆只覺得渾身起了一層冷汗。

就在她跪的已經有點發冷的時候突然又聽到闵劭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起來吧。”

紅豆擡起頭求證般的看向闵劭,可随即又立刻害怕的低下了頭。

然後她便又聽懂闵劭用淡淡的語氣說道,“今日之事我不希望郡主會知道。”

紅豆立即便低聲應道,“奴婢知道,今日什麽也沒發生。”

闵劭似乎是對她的識趣滿意,微點了一下頭道,“回去吧。”

紅豆立刻站了起來,哪怕是腿已經有點麻了,她也不敢表現出絲毫,只努力維持着正常的樣子,又回到了毓寧門前站着。

若說在以前他還覺得以闵劭的身份配他們郡主是高攀了的話,那此時她便徹底明白了,有些人與官職高低無關,他周身的氣質便已足以讓人心生畏懼,難怪所有人都覺得錦衣衛那處就是閻羅殿,而能在那個地方聲名鵲起的闵劭又怎是她這麽一個小小的丫鬟可以輕視的呢。

紅豆出了一聲的冷汗,她看向屋裏。

但是只要他對郡主好便行了吧。

她剛才能感覺到儀賓是真心關心郡主的。

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間,那邊的房門依然開着,紅豆不敢往屋裏看,只是她知道儀賓還在那裏面。

闵劭此時還維持着紅豆離開時的姿勢站在屋裏。

隔壁睡的就是毓寧。

她已經不記得那些發生在她身上不好的事情了,可那些疤痕卻替她記下了一切。

進宮前,公主府,因思念公主而死的驸馬……

闵劭臉上的神情陰沉沉的,眸中也閃過一道道的情緒,但就在他聽到隔壁傳來一聲輕聲的“闵劭”後,他又将那些情緒全部壓進了心底。

從闵劭醒來把紅豆叫到隔壁房間一直到他獨自在隔壁房間思索一些事情,時間已經慢慢過去很久,原本還暗着的天色已經亮了起來,甚至太陽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

毓寧一直被人抱在懷裏睡了一夜,等早上闵劭不見了,她睡着睡着便漸漸覺出些寒意來。

早晨本就是冷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将被子裹了裹,可還是覺得有些冷,于是便在半睡半醒間叫了闵劭的名字。

習武之人耳力向來異于常人,哪怕隔着一堵牆,闵劭也聽見了毓寧的聲音。

他将臉上的陰沉散去,才又返回了兩人的卧室。

毓寧喊了闵劭的名字卻也沒有醒,只是又将頭向被子裏埋了埋。

只是頭埋進了被窩裏,腳卻因此碰到了沒捂過的冷冰冰的被子,她又把腳往上縮了縮,于是整個人就在被窩裏團成了一個球。

闵劭匆匆走進來沒看到人倒是看到了被窩裏鼓起的一個球。

他眼中的神色暖了幾分,撩起衣角輕輕在床沿邊坐了下來。

他也沒叫醒毓寧,只是看着被窩裏這個球不停的滾來滾去。

毓寧滾了一會兒終于放棄掙紮睜開了眼睛。

她從被窩裏探出一個頭來,只是頭剛一探出來就覺得外面一陣冷氣襲來,她縮了縮脖子一轉頭就看見了旁邊坐着的闵劭。

于是她嘴立刻一癟,對着闵劭可憐兮兮道,“闵劭,冷。”

闵劭心又是一軟,他替毓寧掖了掖被子,輕聲問道,“我讓人給你灌幾個湯婆子過來?”

從被窩裏起來确實痛苦,但被窩剛才被毓寧滾來滾去已經沒有了多少熱氣,她看着闵劭穿戴整齊的樣子搖了搖頭,“穿衣服了。”

闵劭倒也随毓寧的心意,她說要穿衣服,闵劭便把衣服遞給了她。

毓寧穿好衣服後又和新婚第一天一樣,拿着把梳子交到了闵劭手裏。

有了上次的教訓,闵劭這次好歹不會一梳就扯下好幾根頭發了,只是在最後看着毓寧那幾匣子的首飾後他依舊選擇了一根綢帶,這次不是直接一把綁了,而是挑了幾根綁了起來,還打了個錦衣衛入門就學的繩結,雖然不是太好看,不過遠遠看着還算是個裝飾,至少比起第一次這發型要好看很多了。

毓寧瞧了瞧鏡子裏的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高興道,“好看。”

其實主要還是毓寧長得好看,臉小小的,哪怕只是簡單的綁起幾縷頭發也有一種清淡之美,要是換了一般人,梳個這種頭發,再來點風一吹,不是被當成女鬼就是被當成哪家的瘋婆子放出來了,實在是闵劭這種前面留一點後面留一點的,仔細看是很亂的。

作為一直給毓寧梳頭的紅豆自然是一眼看出了這發型的淩亂,雖然靠郡主的臉撐住了,可紅豆還是想動手重新給自家郡主重梳一遍。

可是早上對闵劭的畏懼還沒消下去,她就只能忍着,只不時的一臉糾結的看着毓寧的頭發。

毓寧察覺到紅豆的視線,偏偏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喜滋滋的對紅豆說道,“好看!”

紅豆,“……”

幸虧郡主不需要經常出門,不然那畫面難以想象。

闵劭還在一旁唇角勾了勾,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說道,“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給你梳。”

紅豆,“……”

千萬別答應,千萬別答應。她在心裏默默祈禱。

毓寧一臉高興,“好!”

紅豆,“……”

她絕望,但她不敢反抗,她要眼睜睜的看着郡主每天都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

她能不能教儀賓梳頭,但想到早上的闵劭她又抖了抖,她不敢!

儀賓在郡主面前和在她面前完全是兩個人。

紅豆眼不見為淨,去廚房和廚房的人一起去端朝食了。

廚房的人看見紅豆過來都忍不住問起昨晚的事情來。

廚房的人基本都是郡主府跟過來的,他們能從郡主府被帶到這裏來,自然也是因為平時表現的不錯,做事盡心又不會亂嚼舌根,此時問紅豆也不過是出于對主人家的關心而已,順便問清楚了情況也可以準備更合适的飯菜。

顯然他們都覺得昨晚肯定是郡主和儀賓纏綿一晚了,現在他們只想知道郡主是要進補呢,還是郡主和儀賓要一起進補。

比起這些人的猜測紅豆還是稍稍知道些情況的,于是她肅起臉道,“不要胡亂猜測,只是昨晚郡主做了噩夢而已。”

原來是做噩夢,那就不需要特別進補了,廚房的人明白過來,試探問道,“郡主的病可好了,還是按平時的菜色來?”

紅豆點點頭。

這時又有一個老婦人笑容滿面的感嘆道,“看來儀賓對郡主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呢,我們這些人看着也高興。”

“是啊,也不看當初儀賓是怎麽在郡主府門前求着的。”有人附和。

紅豆想起闵劭這些日子的表現也覺得他們說的對,只是想到早上的闵劭又隐約覺得哪裏不太對,她看了剛才說話的那個老婦人一眼。

那老婦人毫不起眼,往人群中一扔幾乎立刻就會找不到了,她似乎也只是感嘆,說了那一句後此時已經專心在燒火了。

紅豆收回了目光,拎着廚房做好的菜回了毓寧和闵劭那裏。

紅豆現在已經完全不像個貼身丫鬟了,她把飯菜在桌子上擺好之後就失去了留在房裏的資格。

原本她是要伺候毓寧用飯的,但現在這項任務已經被闵劭包攬了過去。

毓寧倒是也不需要別人伺候,她也不挑食,桌上的東西基本都會吃,平時紅豆也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現在闵劭倒是會看毓寧多吃了哪樣菜幾口便會給她夾幾筷子那樣菜,有時則是直接把那一盤子都移到毓寧那邊去。

毓寧很喜歡闵劭這樣,因此對闵劭的觀感也越來越好。

她看着闵劭又夾了兩筷子她喜歡的菜給她,也禮尚往來的夾了一筷子菜給闵劭,然後滿臉期待的看着他道,“好吃。”

有些東西大約是天生的,闵劭雖然從小生活條件不算太好,但卻算是個挑食的人,而且他尤其不能吃辣,幾乎一吃辣就會滿身的汗,不過因為他平時僞裝的好,所以幾乎沒有人發現這件事。

此時他看着毓寧夾給自己的菜,肉片,紅通通的,上面還沾了些蔥。

闵劭不怎麽吃蔥姜蒜,也不吃紅肉,但這道菜據說是毓寧很愛吃的,廚房經常做,不過闵劭幾乎沒碰過。

但他現在還是夾起了那片肉,在毓寧期待的眼神中說了一聲“好吃。”

毓寧卻沒有如闵劭所料的露出高興的神情,她反而遞了一杯水給闵劭道,“不吃了,不喜歡,不吃了。”

說完她還低低的對闵劭說“對不起。”

然後把自己面前那碟子平時最愛吃的糕點全都推給了闵劭。

毓寧自己吃東西認真也喜歡吃東西,所以她能知道吃到喜歡的東西應該是什麽樣的,和平時吃糕點不同,這次闵劭雖然控制自己沒有流汗,毓寧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他的不喜歡。

她在為自己讓闵劭吃了不喜歡的東西道歉。

闵劭沒想到毓寧會這麽敏銳,他也沒假裝喜歡來欺騙毓寧,只是把她給自己的那杯水喝了,然後又把她給自己賠罪的糕點吃了兩塊才說道,“好了,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我知道你喜歡,所以不想把你喜歡的東西吃掉。”

這喜歡不喜歡的把毓寧繞的有點懵,她歪着腦袋看着闵劭,眼睛裏幾乎繞起了圈圈。

闵劭看她這樣子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頭道,“好了,以後還是我給你夾菜,你想吃什麽我都給你好不好。”

“好。”毓寧點頭,完全沒發現自己本就算不上整齊的頭發此刻被闵劭揉的更亂了。

吃過飯後闵劭便要去鎮撫司。

因為發現了毓寧背上的疤痕,闵劭今日出門已經有些晚了,只是在看到毓寧又躲在門後偷偷看他的時候他突然升起一種不想出門的沖動。

毓寧昨天才做了噩夢,自己怎麽能不陪着她呢?

闵劭腦中瞬間升起這個想法,他幾乎就要被這種想法留住了,可毓寧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遲疑,這次竟然沒有往門後躲,而是跑過來抱了他一下道,“等你回來吃飯。”

她抱完就開始往外推闵劭,“走,走。”

毓寧是能記得清時間的,她記得昨天闵劭出門的時間,也知道今天比昨天晚了,所以在催闵劭趕緊去辦自己的事。

她雖然有些地方和常人不同,但有時候卻比大部分人更能體諒別人,她不會因為自己的舍不得影響闵劭做事,就像她剛才吃飯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歡而忽略闵劭的不喜歡。

這種懂事透過毓寧那雙毫無雜念的眼睛反而更顯得讓人心疼,原本以她的身份,以她的特殊,她是被默認可以任性的,可是她沒有。

闵劭又握了一下毓寧的手,對她輕輕笑了一下,才轉身離開。

這樣的人自己又怎麽會讓別人傷害她呢,哪怕這傷害是發生在他出現之前也不行。

闵劭從入錦衣衛到現在自然也有一些自己的勢力,何況有些事皇帝是默認他們可以借用錦衣衛的勢力的,畢竟水至清則無魚,要想錦衣衛對皇帝保持絕對的效忠,總得稍微給他們一些特權。

闵劭查皇室中人會引起皇帝的忌憚,但要是查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皇帝是不會管的。

有了上次的教訓,闵劭這次沒有直接去查毓寧,而是查了清平公主的驸馬一家。

驸馬也算是半個皇室中人,所以他也并非直接去查驸馬,而是先查的和驸馬有關的人。

當年驸馬娶到第一美人的清平公主,這事跡哪怕是現在仍是說書人口中經常談到的故事,所以驸馬的消息幾乎不需要特意去查,但奇怪的是,驸馬一家當年因為娶了清平公主興盛了一段時間後卻慢慢淡出了金陵,據說到驸馬去世也沒人回京。

只需半日闵劭就得知了這份奇怪的消息,他又安排人繼續去查驸馬親眷的下落,另一邊他卻又對着吳慎行說了一句吳慎行從來沒想過會在自家大人口中聽到的話。

闵劭問,“你信鬼神之說嗎?”

吳慎行遲疑了一會兒回答道,“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

“是嗎?”闵劭低語了一句,臉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只聽他又說道,“若是人真的能轉世呢,他會記得前世嗎?”

闵劭說完便低笑一聲搖了搖頭。

不會是轉世的,夢中的人還是叫他劭哥哥。

吳慎行不明白闵劭這是何意,只沉默的聽着。

過了一會兒闵劭似是終于回過神來,他神色認真的對吳慎行吩咐道,“你暗中安排人去查一下可有通靈之人。”

“通靈之人?”吳慎行不解,在他看來這些都是神棍騙子。

闵劭看透了他的想法說道,“不是那種算命看風水的,要……”

闵劭說着猶豫了一會兒,他也不知道具體要怎樣,一切不過是他的一個猜測而已,于是他又說道,“算了,你去給我查查那些外族的卷宗吧,看看其中可有什麽奇特之事。”

苗族善蠱佘寨善巫,在闵劭看來去查這種地方遠比在一群神棍中找人要靠譜的多,還有那些傳言中的得道高僧。

闵劭手指習慣性的敲着桌子,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行為大概有些異想天開,可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這些想法。

吳慎行雖然疑惑,但他向來不是個多話的人,他應了句“是”領了命就下去了。

闵劭看着吳慎行離開的背影,心中猜測着這件事成功的幾率。

他很少做沒把握的事,應該說很多時候他都擅于把沒把握的事變成有把握的事,可唯獨這一件,他既沒把握,也沒辦法将其變得有把握,可是夢中的場景與現實的場景交替,讓他覺得他應該是很早就認識了毓寧的。

一定是很早,很早……

城城整理:  在上一章的結尾補充了一點小內容,如果有覺得銜接不上的小夥伴記得回上一章結尾看一下哦,入v的三章合一章一起發了,謝謝支持的小可愛,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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