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鐘儀簫渾渾噩噩的睡了一覺,醒來時是被嗆醒的。
有個人拿着勺子望他嘴裏怼,苦澀腥臭的溫熱液體也随之滑入喉間,之後……他就被嗆到喉嚨了,眼睛還沒睜開就一把推開了床邊的人,扶着喉嚨一骨碌爬起來咳嗽不止。
被嗆到的滋味并不好受,整個鼻腔裏都是那苦澀的藥汁,待咳嗽停下來,鐘儀簫眼圈已是微微紅潤,張着口喘息一陣,先前被他推開的那人也開了口,語氣淡定而熟悉。
“醒了。”
鐘儀簫倏然瞪大雙眼,緩緩回過頭去,雪白衣衫被褐色藥汁潑灑了一身的小孩面無表情的端着一個小碗,碗裏還有些許藥汁,鐘儀簫清了清喉嚨,看着小孩眼底的寒意,竟有些不寒而栗,但随後湧上心頭的卻是無比驚喜。
一把抓住小孩的手,将他牽到身前來,鐘儀簫喜道:“嬌嬌!你回來了!……不對,你這幾天去了哪兒,為何會在這裏,這裏……這裏不是我們住的客棧嗎?”
說着終于想起來觀察周邊環境,這裏的确是他先前住的客棧,且還就是他訂的房間。
莫驕卻不搭理他,将碗塞到鐘儀簫手裏,碗裏還有小半碗藥汁,他甩着手上濕潤,似乎壓抑着火氣,冷淡道:“自己喝藥。”
“……喔。”
看出來有點潔癖的小孩滿臉不爽,鐘儀簫乖乖閉嘴喝藥,随後将空碗翻轉過來,像是沒感覺到苦澀似的,滿眼含笑看着他家小孩,看着有些傻裏傻氣的。
“我喝完了。”
……
莫驕看了看他的臉,心想這人居然沒懷疑過藥裏會否有毒,叫他喝就真的喝了,無端平息了他心裏火氣,聽鐘儀簫又說:“你先去換衣服吧,都怪我不好,把你衣服弄濕了。”
正合莫驕的心意,他點點頭,到隔壁房間去換了一身幹淨衣裳,心裏還想着鐘儀簫方才完全信任他的笑顏,笑話他傻的時候,心裏又莫名不是滋味,他對小孩子都這麽好嗎?
昨日在後山時,他見到身為魔教教主的自己可是搭理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想想便有些意難平,莫驕換好衣裳後又回到鐘儀簫房間,進門時一眼就見到那人已經披着衣裳起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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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左護法打了一掌的鐘儀簫是受了些內傷,但并不嚴重,只是看起來憔悴了一些,以他的能耐,休息一段時日就能好起來了。
可當莫驕見到他手中拿着的東西時,突然渾身一震,瞪大雙眼,恰逢鐘儀簫回過頭來,目光自手中書信移開,落到了莫驕身上。
日光沐浴在小孩身上,再是冷冰冰故作淡漠的小孩,也被那份溫暖軟化。
鐘儀簫驀地勾起唇角,揚了揚書信,笑道:“嬌嬌,原來是你叔父來了?”
他看到了莫驕先前留在這裏忘記了要處理的謊稱是叔父留下的書信,心底也松了口氣,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莫驕想着應對之策時,鐘儀簫又笑着開了口:“我知道了,先前我被左護法打暈,也是你叔父救我的是不是?還有之前在秦玉那裏暗中幫了我們的那位高人,其實也是你叔父對不對?”
莫驕哪裏來的叔父,他家裏人早就死絕了。
但莫驕還是一臉鎮定的點了頭,“嗯。”
可鐘儀簫又有疑問了,雖然他喜歡耍些小聰明,但還是有事要找莫驕求證的。
“你叔父不方便出面,所以将你偷偷帶走,但後來他又給我留了書信,那應該是在我被秦玉抓走之後……你們又回來過了?你叔父功夫一定很好的,是世外高人吧,我記得那天魔教左護法和魔教教主都來了……”
越說越是混亂,鐘儀簫牽着小孩坐下,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小孩看,“你叔父人呢,能不能讓哥哥見見他?”
莫驕嘴角微抽,一臉平靜的說:“叔父走了,他說很忙,沒時間留在這裏。什麽教主什麽左護法,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生病了,叔父以為你是壞人,就先把我帶走了,後來我跟他解釋過了,我們就回來了,但是沒看到你……”
話說到此處便停頓下來,莫驕睜着眼睛說瞎話,“叔父說出去找你,然後就把你帶回來了,幫你看了病熬了藥就走了。”
總要留些空間讓鐘儀簫自己想象,莫驕下意識地不想讓這個呆子知道自己的身份,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小孩子,能知道的事情當然不多,這般含糊的告訴鐘儀簫就已經足夠了。
鐘儀簫聽聞期待的世外高人已經走了,眼底多了幾分失望,嘆道:“原來如此,那我要多謝你叔父了……不對,你叔父走了,為何将你留在這裏?”
莫驕倏地睜大眼睛看他,在鐘儀簫的注視下睫毛輕輕顫抖着,緩緩垂下眸子,雙手揪着衣擺小聲說道:“叔父他很忙的……沒時間看我,叫我自己回家去……”
聞言鐘儀簫便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怎麽可以這樣呢!你可是一個小孩子,怎麽能讓你自己一個人回家去呢?”
說着越發不忿,鐘儀簫念叨着說:“難怪你先前要離家出走,你叔父也太過分了,居然這麽對你……”
見着莫驕抿唇不語,神色淡然,鐘儀簫越發心疼,将小孩抱住,無視掉小孩那雙倏然瞪大的瞳眸,将人腦袋擠到他胸前,邊揉着小孩那一頭柔順青絲一面感嘆道:“對不起,哥哥不說了,嬌嬌不要難過,想哭就哭吧……”
……
莫驕回神過來,整個人都被鐘儀簫身上的溫暖氣息籠罩着,心頭莫名開始悸動,張口無言,也并沒有動手推開對方,只是一張小臉硬是被擠到對方胸前那處并不柔軟的地方,讓莫驕臉頰上慢慢爬上兩抹詭異的酡紅。
待鐘儀簫将人松開時,見到小孩垂着雙眸連鼻尖都是紅紅的模樣,自是認定了小孩是難過的,見到了信,再有莫驕的證詞,而自己又是全須全尾的回到了客棧裏,鐘儀簫對莫驕的話已經信了大半了。
鐘儀簫忽然想起來什麽,又問:“那你的病好了嗎?現在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莫驕擡起眸子望他一眼,搖頭道:“沒事了。”
想來問小孩也問不出來什麽東西,鐘儀簫揉了揉小孩腦袋,見他今日比前幾日要乖巧許多,并不抗拒他的動作與擁抱,鐘儀簫心中一喜,跟小孩說道:“好吧,既然我們現在已經安全了,還是快些回家去吧,嬌嬌莫怕,這次哥哥會保護好你的。”
……回家?莫驕這回也壓抑不住最近老是亂跳的心髒了,這個詞與他而言,真是既遙遠又陌生。
可怔愣間額心驟然一片溫熱,莫驕驚愕不已的盯着那親完他額頭還笑得出聲的家夥,鐘儀簫摸摸莫驕臉頰笑意清淺,聲音恰到好處的十分溫柔好聽。
“我們一起回家,叔父沒空照看你,你還有哥哥呢。”
莫驕眨了眨盛滿驚愕的眼睛,張口卻是啞聲無言。
……鐘儀簫這個、這個小混蛋!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鐘儀簫不知道自己昏迷過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他說的也對,他們暫時是安全的,秦玉和謝靈钰不見了,左護法和魔教教主也不見了,他十分謹慎,醒來當天就帶着小孩上了路。
所幸已經離家不遠,不過兩日,他就牽着小孩到了自家門前。
閑雲莊是一處蘇州園林,與其他江湖人不同,鐘儀簫置下的家業就在坊市間,約莫有着大隐隐于市的意思,又或者是因為鐘儀簫比較喜歡熱鬧。
門外即是熱熱鬧鬧的街頭,門前流水小橋,河中層層綠傘下粉荷若隐若現,空氣中彌漫着淡淡芳草清香,江南水鄉自是景致優美。
白牆将莊園圍起來,門前坐落着兩尊石獅,将身後朱紅大門襯得十分威嚴。
鐘儀簫臉上帶着笑,明顯能看出他的喜悅,誰回家會不高興,只是門前無人,他背着包袱牽着小孩到了門前時,叩響了門前銅扣,等待裏頭的人出來的過程還不忘安撫莫驕。
“這就是我們家了,嬌嬌別怕,你這麽好看,大家都會很喜歡你的。”
莫驕抽抽嘴角,并不多言,任由鐘儀簫一廂情願的拉着他的手腕不放,整天被吊着手臂很累的好不好?
還是一臉不爽的表情,但落到鐘儀簫眼裏,那就是小孩到了新地方開始害怕了。
無論何時何地,鐘少俠都喜歡自己腦補一番。
到了閑雲莊,莫驕這才開始有些不适應,一路上跟着鐘儀簫亂跑,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跟人回家了,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跟他來這裏做什麽啊!
可來都來了……
大門被人打開一道小小縫隙,裏頭一個白嫩少年探出頭來,圓圓的臉蛋像個發面饅頭一般,但人卻并不胖,看上去還有些羸弱。
少年的眼睛很大,滴溜溜的在鐘儀簫身上一轉,頓時大驚出聲:“公子,你終于回來了!”
鐘儀簫抿唇輕笑:“是啊,小桃……”
他話音剛落下,那大門就被裏頭那位名為小桃的少年迅速關上,若不是鐘儀簫腳步及時往後一挪就要吃一鼻子灰了,自是連話都沒法說了,是十分尴尬。
可隔了一扇門,裏頭傳出方才那少年雀躍的歡呼聲。
“姐姐們快出來!公子回來了啊!”
……姐姐們?
莫驕臉色徒然一變,目光幽幽擡頭望向鐘儀簫,鐘儀簫正覺尴尬,摸了摸鼻子幹笑出聲:“……這臭小子,也不知道先把我們放進去……”
莫驕倒不是在意這裏,眼睛微微眯起來,殺氣幾乎外露了,面上明顯寫着你不好好解釋一下家裏頭那些個姐姐們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