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衛骥臉上神色變幻,最後終是一咬牙:“好!今日之事為沈姑子你的閨譽着想,且看在你救我們一命和沈兄的面子上我們絕不洩露出去!”
這一時期的人,最是看中女子名聲。且地位階級分別尤為明顯,不然當時張氏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生而生生頂替別人才能成為繼室。醫工是下等人,所出的子女世世代代都是奴籍。
宓娘雙手放在腰際屈膝行了一禮:“有勞各位郎君,眼看天色不早了,想必各位郎君也沒了出游興致,不如我們現在回去如何?”
“嗯,我也有些事與舍妹商量,還是早日回去罷!”沈俨對着幾人,有些疲倦,方才危急時候本是想救下衆人,哪裏曉得宓娘還有這一手。看來王父還有許多事在信裏沒和他說明白,例如和袁家的婚事!
這幾人平日裏也是養尊處優的,今日碰上這種事心力交瘁,當即都同意打道回府,各自回家。
沈俨一下輕舟便叫來一輛馬車,示意宓娘先上去。此時宓娘早在舟上重新整理好頭發,看上去與男子一般無二。剛一上馬車,沈俨接着上去,兩個人坐在馬車內相對無言,誰也不肯先開口。
“先前王父就曾信中囑咐我宓娘你聰慧異常,不可以常人待之。我原本不以為意,想着你不過一五歲孩子,還能聰慧到哪裏去。哪知……”沈俨苦笑一下,想自己好不容易武功大成,自己信心滿滿以為不會再受人欺淩,可今日還是受宓娘一個五歲孩子所救!
怪不得王父會對宓娘有這麽高的評價!
“我,我……”宓娘不自在轉了下視線,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安慰他不要這麽在意這軀體裏裝的是一個二十八的靈魂?這怎麽可能說的出口!
于是只能靜默,然後聲音又響起:“沈家和袁家,怎麽可能有姻親?”
為什麽會有?還不是因為自己太蠢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反正這個婚事也不一定的,袁家定了好幾個人,我只是其中之一,這事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在跟俨兄姊你解釋。”
沈俨不言語,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邊:“快到府裏了,你等會先回自己房裏等着,我晚些時候去找你。”
古有男女七歲不同席,宓娘現在不過五歲,還沒有男大女防。宓娘點點頭,下了馬車趕緊回到自己房裏。還好張氏最近忙着養胎也沒時間來過問自己,姜娘又在禁足。
宓娘悄無聲息趁着沒人趕緊溜進房裏,快速給自己換了身衣服。坐在床上對着自己懷中的那塊玉佩怔神。耳邊響起兩年前與王父的對話。
“宓娘,王父只怕不久于人世,為了以後你能有個安定之所,王父給你定了一門親事。日後,你也有個依靠。”宓娘眨巴眨巴大眼睛裝作不懂看着王父,他一臉苦澀滋味,也不知道是為自己不久于人世,還是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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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父,什麽是親事?”
“親事就是找個人來對宓娘好,宓娘你可願意?”
“為什麽要別人對宓娘好?宓娘有王父就好啦!我不要什麽親事!”
“胡鬧!”王父忽然嚴厲起來,今日還舍得将宓娘吼了一通,宓娘大眼睛裏頓時蓄滿了淚水,平日裏十分有效的招數今日沒有半分奏效。
王父從懷中掏出雕刻有“袁”字的玉佩遞給宓娘,叮囑她好生收着,看看宓娘挂滿淚珠的小臉心底又十分不舍:“宓娘,算是王父對不起你,我們沈家,日後就靠你來扶持。你,你不要怪王父,袁家也算是一個好人家,縱然是……也算你的福氣!”
雖然王父說的模糊不清,宓娘當然明白王父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意思。縱然是什麽?他們這樣的小戶,在中山城裏算得上有臉面,可在冀州來說,什麽都不是!那自己嫁過去,當然只能算妾室!
縱然是妾室,也是自己的福氣?
什麽狗屁福氣,她好不容易得了個好人生,沒病沒災,難道只能就此被困于內宅?這樣的福氣她才不要!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三姑子,三姑子,女君叫您去她房裏一趟。”門外平兒的聲音響起,行到門前又叩三叩門,得了宓娘回應方才彎身進來:“三姑子,女君身邊的紅翠姑娘前來傳話,說是女君叫您去前頭一趟。”
“嗯,給我梳妝下我們就過去罷。”
梳妝過後宓娘只叫了平兒随行,穿過簾子直接進到屋子裏,張氏靠着墊子挨在床邊,姜娘和榮娘坐在跟前,母女幾個也不知道在講些什麽,笑聲不斷。
見自己一來,姜娘頓時收斂住笑容。漫不經心低頭把玩自己的衣袖。張氏笑道:“宓娘來了,來,快到阿母跟前坐坐,我們正聊着日後等你們各自找了夫家,怕是會忘記我這老婆子!”
宓娘心一跳,張氏無端說起這個幹嘛?
“瞧您說的,我們都是您親養的,您教出來的您還不放心?”宓娘說的姜娘都不禁笑了笑,畢竟是小孩子心性,這下被人一誇也沒那麽生氣,但還是拉不下臉面去搭話。
“你這小機靈,真是……來,快到阿母跟前來。”宓娘依言走到張氏跟前,答了張氏幾句,終于問道正點上:“阿母聽說,你王父在世的時候給我們沈家訂了一門好親事?”
“阿母是問王父定下的和袁家的婚事?”這時候過問這婚事,莫不是……
“對對對!”張氏喜笑顏開,摸了摸宓娘的頭,“你自幼不在阿母跟前長大,阿母很是舍不得你遠嫁,還想着将你留在身邊好好養幾年将來就嫁在跟前找個好人家嫁了。宓娘你覺着如何?”
這意思,是要将王父為她定下的婚事不作數?王父還真是有先見之明,估計王父也沒想到自己身去張氏就敢這麽明目張膽的搶自己的婚約!
真是欺人太甚!
“可是,可是王父他說……”宓娘一臉為難,張氏心裏一個“咯噔”,忙追問:“你王父說什麽了?不怕,有阿母給你做主。”
宓娘咬住下唇,吞吞吐吐:“王父說讓我要遵守他的遺願,嫁去袁家,扶持沈家。我,宓娘不敢違背王父的遺言。”說着一臉委屈,長長的睫毛上還沾染些晶瑩的淚珠。
張氏一噎,頓時說不出什麽。話鋒一轉:“好了好了,咱不說這些傷心事。對了,你年紀輕,恐怕不懂收拾。阿母聽說你們原是有信物的,不如拿來交給阿母幫你保存着,待袁家派了人來再交給他們?”
宓娘不好意思繞繞腦袋:“我也怕我記性不好,将來把東西丢了就對不住王父,于是我将那信物裝在盒子裏埋在王父墳前,盒子的鑰匙也被我供在宗祠裏。這樣宓娘就不會丢了!”
……
張氏臉色頓時成了一個調色盤,五顏六色,難看之極。宓娘懵懂不解:“阿母,你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适,要不要宓娘來給你按摩按摩?”她忙站起身,作勢要給張氏按摩,張氏忙擺擺手,将宓娘手拉住。
“沒事,阿母跟前這麽多人,還怕沒人服侍我。你且在跟前好生陪着阿母說說話。”張氏還不死心,宓娘心底冷笑,面上做出感動神色,眉眼一動。
“對了,姜娘,我這有副上好的白玉如意簪,我特意給你找來待你行笄禮的時候簪上去最好不過。”
說着宓娘對着平兒示意,平兒忙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青銅簪盒,盒身細長,上邊雕着麒麟瑞獸,很是貴重。
姜娘的目光頓時被吸引過來,眼睛盯着盒子,生怕這東西一個眨眼就消失不見。宓娘将這盒子打開,取出裏面通體白透的如意簪,雙手托着,襯的小手愈發白嫩。
觀這成色何止是上品,只怕是說天價難求都不為過!這其實也是當日袁家送來的聘禮之一,宓娘特意選了這一個白玉如意簪送給姜娘,換的日後能好好相處。
就連張氏見到這白玉如意簪都眼前一亮,可見這東西之貴重。姜娘臉上的喜意掩都掩不住,将這簪子一搶過來,生怕宓娘反悔似得。
“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給我的,我可沒強迫你哦!看在你這麽大方的份上我就原諒你啦!”姜娘喜滋滋将這白玉如意簪捧在手心,愛不釋手。
“是是是,我的好姜娘,我喜歡你都來不及呢!你要是喜歡,宓娘全送給你都成。
将姜娘哄得呵呵直笑,張氏仍不死心,變着法子追問信物,都被宓娘巧妙的帶過。最後張氏不耐煩,大手一揮美名其曰讓宓娘回房晚膳,卻将姜娘和榮娘留在那裏。
剛走出房門不遠拐過回廊,平兒氣憤不已,跺跺腳恨聲道:“三姑子,三姑子,您方才作甚将那麽名貴的白玉如意簪送給五姑子?那可是您壓箱底的好東西!還有女君,這都一樣是她的孩子怎麽她就能這麽偏心想搶了您的婚事給五姑子?”
宓娘笑着點點平兒的額頭:“好平兒,你就別做出一副守財奴的樣子,宓娘我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她想搶,也得看我願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