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嫂子在那!”
過分牽強的理由,不知道談軒臨是不是真的信了,總之是把人氣回去了。
黎诩趴在課桌上,聽着美術老師的理論講解分神,偶爾瞄一眼坐得筆挺的同桌。舒願聽課時表情會比平時靈動,看得出來是對學習感興趣的,黎诩試着換位稍作思考,舒願對他永遠都是愛答不理的,這麽說是對他毫無興趣?
美術課上同學的氣氛都比較活躍,老師也沒主科老師管得那麽嚴。黎诩趁這機會,肆無忌憚地打擾舒願聽課:“我和他已經分了。”
舒願眉頭都沒擡一下,黎诩又道:“我跟他說談戀愛會影響學習。”
這次舒願動了動唇角,但依然沒作聲,懶得猜黎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前面傳下來白紙,老師布置課堂作業,每人畫一幅畫,代表自己心中所恐懼的事物。教室裏陸續響起鉛筆刷在紙上的聲音,夾雜着同學竊竊的讨論聲。
黎诩揚了揚白紙,想來想去都沒能想出自己有什麽恐懼的東西,便偏過頭看舒願的。只見對方握着鉛筆在紙上停留好久,或許是沒頭緒,象征性地畫了幾條斜線又停下了。
若問曾經的舒願最恐懼什麽,他會斬釘截鐵地說:“沒有。”
十八歲之前的舒願敢闖敢争,他擁有一顆好勝心,喜歡挑戰難度系數大的事情,最愛在所有舞臺上大放異彩。
十八歲之後的他告別了過去的自己,甘于埋葬掉榮譽的勳章。
舒願放下鉛筆,換上黑色油性筆從白紙的左上角開始畫斜線。起初還能做到每條線都間隔相等,後來他動作加快,幾乎沒有斷線便塗黑了整張紙。
這片黑色像個漩渦要把他吸進去,耳畔回響着自己痛苦的呻吟和周圍人此起彼伏的笑聲。
舒願撐着腦袋,他想從記憶中抽離,卻似乎抵不過漩渦的力量。
正絕望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把他拉扯出來:“舒願?”
視線恢複清明,黑色的漩渦歸位成不規則的線條,黎诩在一邊小聲喊他的名字。
舒願放下筆,緩慢地轉過頭:“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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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呢?”黎诩指指他的畫紙,“你怕黑?”
“什麽?”舒願沒反應過來。
黎诩搶過他的畫紙,欣賞一番後說:“我給你添點東西,有塗改液嗎?”
舒願還沉浸在剛才的回憶中迷惘着,遲鈍地回答:“沒有。”
“哦,”黎诩轉而問前面的童然,“诶,有沒塗改液?”
借到塗改液後,黎诩在黑乎乎的畫紙上塗塗畫畫,不多時,上面多了幾顆白色的星星。
“這樣就不害怕了吧。”黎诩拿起畫紙在舒願眼前揚了揚。
星星不大,也就那麽幾顆,但足以為整幅畫點綴了光亮。
覆蓋住他所厭棄的荒涼。
舒願木然的臉上有了些表情變化。
“畫得好醜。”舒願嘀咕,然後在畫紙背面寫上了名字。
黎诩不置可否,在自己空白的畫紙兩面都簽了大名,算作是完成了這份課堂作業。
他所恐懼的,應該是背負仇恨活着的,狂妄的自己吧。
自習課時崔婵娟公布了一個消息,九月的最後兩天清禾會舉行面對全校的體藝節,白天是校運會和跳蚤市場活動,晚上則是三個年級各班的文藝表演晚會。
在枯燥的學習生活中有這麽個大型的全校活動作為調味料,再不活躍的學生都忍不住面露喜色。
放學時黎诩抱着籃球追上走在校道上的舒願,倒着走好讓自己觀察對方的表情:“體藝節你要報名運動項目嗎?”
舒願看着自己不斷往前的腳尖沒說話,黎诩壓低了視線又問:“那晚會呢?”
“沒有。”舒願沒看他。
“也就是說那兩天你是空閑的,”黎诩掂着籃球,“那晚上要去看我的表演嗎?”
校道旁的籃球場傳來學生看球時的喝彩聲,黎诩心癢癢,想過去一起打,但舒願還沒回答他,他便耐心地等着。
“不看。”快到校門口了,舒願停下了腳步。
黎诩稍微分析一下就醒悟過來舒願是在等他把話說完,他就不拐彎抹角了:“是樂隊表演,你要想指定歌曲也可以。”
舒願的雙眼亮了亮,但對于舞臺那種既憧憬又害怕的心态還是沒能讓他立刻答應:“到時再說。”
“成,你考慮好了告訴我。”黎诩望向校門口的方向,“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今天我開車了。”
“不用了,”舒願拒絕得很快,“有人來接。”
籃球場那邊又傳來新一輪的喊聲,黎诩拍着球過去了,舒願站在原地看圍觀的人為他讓開一條路,黎诩加進隊伍裏,利落漂亮地投進一個三分。
确實是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目光,雖然初見時會給人盛氣淩人的錯覺,但相處下來又好像不那麽可怕。
舒紹空的車就等在校門外的草坪邊,舒願拉開門上車,舒紹空随口問:“老師拖堂了?”
今天出來的時間是晚了點兒,看黎诩打球太入神了。舒願系好安全帶,說:“顧着想題目了。”
“學習能跟上進度嗎?”舒紹空行駛了幾十米就被迫降慢車速,他按了按喇叭,前方的車仍舊巋然不動。
“能。”舒願說,他看了眼車窗外,前面是公交站,很多學生都在這邊上車,堵塞比較嚴重。在舒紹空不耐煩地想要變道插車時,舒願說:“以後我自己放學吧。”
隔壁車道的前後車距太小,舒紹空找不到間隙插車,只能作罷。他扶着方向盤活動活動五指,說:“我們不會放心的。”
“我們”指的是舒紹空和柳綿,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舒願一直盯着上公交車的學生,舒紹空出差那會兒,他都是自己坐車回家的,有時候黎诩會不顧他反對陪着一起,有座位時就跟他擠一塊兒,沒座位時便給他圈出一片不會被人撞到的空地。
縱使不願承認,但事實證明他沒開始時那樣排斥和讨厭黎诩了。
“上星期都是我自己回家的,”舒願收回視線,“別擔心。”
車終于能往前挪動了,舒紹空觀察着路況說:“回去跟你媽商量吧。”
這個要求在柳綿那裏得到了應允,她一方面放心不下舒願的人身安全,另一方面卻想讓舒願回歸當年的獨立。
“也不是不行,”柳綿給兒子盛了碗湯,“不過有一點要求,必須要早回,別拖到天黑了才回家。”
這點要求不難做到,舒願點點頭。
因着都想在體藝節開幕式的班級方陣中取得好名次,課間操時間的排練大家都比平時積極,每個班喊口號的齊整聲音就像操場上掀起了浪潮。
這種活動黎诩一般是不參與的,這次見舒願往隊伍裏站,他便跟上了,自覺地排在隊伍的最後,視線越過前面幾個男生的頭頂黏在舒願的後腦勺上。
那人從不會好奇地四處張望,也不跟周圍的同學說話,而是低着頭像是要把自己藏起來似的,只露出一段白淨的後頸。
黎诩想了解他,又怕過火的接近會吓得他遠離。明明知道舒願應該沒自己所想的那般脆弱,卻仍然把他當成風一吹就會被帶走的羽毛。
二十分鐘的排練很快便結束,三個年級的學生被指揮着陸續退場。黎诩被人拍了拍肩膀,只好暫時從舒願身上轉移了視線。
跟他打招呼的是林康,高一時串班認識的那幫朋友之一,幾個人最愛逃了課混在一起。
“诩哥,還真是你啊,剛隔着大半個操場,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林康笑嘻嘻道,“體藝節那天要溜出去嗎,網吧走起?”
黎诩興致缺缺:“不了,我那天有事做。”
“要比賽嗎,我帶上兄弟幾個給你助威?”
“不是,”操場出口人潮擁擠,黎诩側開身子靠在欄杆上讓別人先過,“有點私事。”
“私事?”林康摸着下巴嘿嘿一笑,“陪嫂子啊?”
話音剛落就見高三的場那邊混着談軒臨的身影,林康催促黎诩看過去:“嫂子在那!”
但黎诩只是不帶情緒地掃了眼,說:“分了。”
兩人聊完就分開走了,黎诩左右看了看,沒找着人,便獨自回了班。舒願不在座位上,黎诩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在上課鈴打響前拿起舒願桌上的水杯走出了教室。
天熱時打水的人不多,不像冬季,臨上課了飲水機前還會擠着一大堆人等熱水。
打完水下意識地望向了操場,再在周邊區域快速搜尋一遍,舊宿舍區,圖書館樓底的臺階,以及隔壁的實驗樓。
現在是上課時間,這幾個地方都空無一人,他暗忖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擺脫掉心底的不安,黎诩握着水杯正要回去,腳步剛邁開,他不死心地又看了眼實驗樓下,果見公告欄後躲着個人!
高大的公告欄有效地遮擋了舒願的身子。
他蹲在這裏很久了,身邊的人由多變少,最後只剩他一個。
上課鈴已經打過了,傳到他耳裏卻成了刺耳的嗡鳴。他扶着公告欄想直起身,雙腿卻軟得站不穩。
他仿佛置身在一個廢棄的舊倉庫門前,冰冷的寒冬中,他被人按在生鏽的鐵門上,嘴巴裏塞着髒兮兮的抹布。
“勇哥,再用力點!”
“瞧這小賤人哭了哈哈哈哈哈……”
“把他弄殘了看還敢不敢亂勾引人。”
“強子,給我把他弄起來!”
“嗚……唔唔……”舒願疼得想嘔吐,頭重腳輕的幾度要摔下去,又被人拎着衣領提了起來,一大桶水帶着刺骨寒意潑到他臉上。
他再看不清這個世界,唯有施暴者的模樣是清晰的,無論視野有多模糊,無論時間過去多久,他們永遠如烙印刻在他的腦海裏。
他以為躲得過的,而命運冷冷地給了他一耳光。
“躲在這裏幹什麽?”頭頂落下一個聲音,舒願驚恐地擡頭,盈在眼眶內的眼淚倏然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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