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能看着你

“那個是顧往的姐姐,”黎诩為舒願倒了杯水,“顧往小的時候經常被他姐逼着穿裙子拍照,到現在心裏還有陰影。”

舒願聽着感覺很奇特,他是獨生,對親生兄弟姐妹間的相處方式不太了解,只記得以前的舞伴也有個姐姐,每次練完舞他都能撞見她的姐姐來接她回家,那個姐姐長得特別漂亮。

“你想不想有個弟弟?”黎诩突然問。

舒願水喝到一半差點嗆着:“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有的話不會把全副心力灌注到你身上吧,”黎诩說,“接送你上下學,雨天你在外面時會擔心你回不去。”

“就算有,”舒願擱下杯子,“難道父母還能偏袒某一方嗎?”

“至少我家是這樣。”黎诩笑笑,正好菜上來了,這個話題暫時翻了過去。他拿筷子攪了攪拌米粉,咬了一口試了試味道,招手喊顧鴦:“看在我帶新朋友來光顧的份上,能送瓶牛奶不?”

“自己拿——”顧鴦吼道。

黎诩去冰櫃拿了瓶牛奶,起開瓶蓋插好吸管放到舒願面前:“辣得受不了就喝這個。”

端上來的菜在半小時內被掃蕩一空,兩人離開時飯店的位置都被坐滿了。

上車前舒願掏出手機看時間,黎诩給他扣上頭盔:“能趕上表演,放心。”

于是舒願把手機放了回去。

黎诩開了一段路後舒願開始覺得不對勁,他左右看看,戳了戳黎诩的肩膀:“方向錯了。”

“是這邊兒,”黎诩說,“誰他媽要去參加學校那種無聊的文藝彙演啊。”

天色暗下來了,舒願沒來由地心慌,努力地将掠過眼前的店鋪名字記下來。

黎诩開着車沒留意舒願的神情,但能感覺到對方在他身子兩側捏緊衣服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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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酒吧的樂隊表演嗎?”黎诩側了下頭,好讓舒願更能聽清他糅雜在風裏的聲音,“帶你去瞧瞧最帥的貝斯手。”

這個具有誘惑力的事情讓舒願陡然放下了戒備,他注視着前方逐一亮起的城市燈光,說:“你別騙我。”

黎诩的語氣很爽朗:“你現在也只能相信我了。”

白天餘留的熱氣在夏天的晚風中消散,夜幕趕走了最後一縷夕陽,夜色籠罩下來,萬家燈火都變得溫暖。

黎诩把舒願帶到排練室,來得早了,排練室只有宋閱年和施成堇在,前者在玩吉他,後者窩在空調下打游戲。

離門近的施成堇目不斜視地看着手機屏幕,全然沒注意到有陌生人進來,宋閱年坐在角落的破椅子上,倒是一眼看了過來,把跟在黎诩身後的舒願捕捉了個正着。

“帶朋友來了?”宋閱年把吉他放到一邊,“怎麽不提前吱一聲,我好備點吃的喝的來招待。”

施成堇抽空擡了擡眸,驚得把手機掉到腿上:“我靠……我靠靠靠!”他猛地站起來,腿上的手機砸到腳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坐了回去,“我他媽靠!”

“文明!”黎诩白了他一眼,把舒願拉進來,“這家夥,施成堇,人醜,但歌唱得好聽。”

“說誰醜呢!睜眼說瞎話!”施成堇作勢要撲過來,黎诩指指地上的手機:“游戲要輸了。”

施成堇身子僵了僵,慘叫着撿起手機:“我的排位……”

宋閱年從冰箱裏拿了罐冰可樂過來,黎诩給舒願介紹:“這是宋閱年,可以讓他教你彈吉他。”

很多首歌的旋律在腦子裏自動回放,舒願呆愣良久才接過對方遞來的可樂:“我聽過你的歌。”

“啊,”宋閱年驚訝,“喜歡民謠?”

黎诩也詫異,看着舒願問:“我怎麽不知道?”

舒願直接忽略了他的問題,認真地對宋閱年說:“喜歡歌詞,和你的聲音。”

這句話無故讓黎诩生了悶氣,他悶聲坐在施成堇旁邊按手機,偶爾擡眼看看安安靜靜在宋閱年身邊看對方撥弄琴弦譜曲的舒願。

施成堇打着游戲都能感受到黎诩的低氣壓,他用手肘撞撞對方:“宋哥又不是彎的,你吃個屁醋。”

“你當着沈昭時的面跟韓啓昀膩歪幾秒鐘,看他晚上揍不揍你啊?”黎诩說。

“誰喊小爺我大名?”排練室的門“砰”地撞在牆上,韓啓昀昂首闊步地踏了進來,後面顧往心疼地摸了摸門:“你手勁兒再大點這門就上西天了。”

前一秒還生悶氣的黎诩下一秒就迅速起身把舒願拽到自己身邊,韓啓昀立刻反應過來了:“靠,小美人!”

“別跟款爺進青樓喊鸨兒似的成嗎?”黎诩“啧”了聲。

唯一知道黎诩今晚會把舒願帶過來的顧往最為淡定,朝舒願笑笑便算做打了招呼。舒願心裏還在為上回在食堂不辭而別的事而不知該如何回應顧往的微笑,對方卻很快移開了眼,拍拍手道:“咱們抓緊時間排練一遍吧。”

沉迷樂隊今晚原本不在第二個上臺,但黎诩和哥們幾個商量過後,向經理申請把表演安排到前面了。

主要是怕舒願回家太晚他家人擔心。

上臺前黎诩讓舒願坐到離舞臺最近的一張散桌旁,那裏還坐着個打着領帶的男人,左腿疊在右腿上,手指在膝蓋上打着節拍。

“這種地方多少有點亂,你坐這兒我能看着你。”黎诩叫了盤水果沙拉放到桌上,“口渴的話可以喊服務生給你拿飲料,別喝酒。”

舞臺的燈光從黎诩背後撲打過來,為他整個人鍍上迷離的光影。這時候他身上的很多細節都被遮掩,唯有雙眼在暗淡的環境中顯得有神。他背着電貝司,逆光下的臉龐輪廓堅毅俊朗,比很多同齡人都更有吸引力。

“嗯。”舒願說。

“沈律師,麻煩你了。”黎诩向另一邊的男人眨眨眼,轉身快走幾步躍到了臺上。

舞臺的追光換了顏色,紫紅的深藍的明黃的在五個人臉上掃來掃去,明明詭谲得很,偏生臺下的人還熱情高漲,舒願聽見他們在大喊着“沉迷”。

音樂響起後他就明白過來為什麽周圍的人那麽激動,臺上那幾人沒有不停地誇張地扭動着身子去展示自己不羁的靈魂,他們就慵懶地站在那裏,掌控着自己手中的樂器,偶爾擡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弧度,然後打個響指,就能引來大家的掌聲。

主唱施成堇的長相偏陰柔,他的歌喉則颠覆了人們基于外貌對他的想象。他聲音略帶有沙啞的質感,怒音運用得恰到好處,像被人遺忘的山林裏闖來一匹孤狼,在寂靜的夜晚用力咆哮。

“你覺得這個樂隊怎麽樣?”玻璃桌另一端的男人突然發問。他正凝視着施成堇,眼裏帶着欣賞和着迷,但問的卻是整個樂隊。

舒願不經意和黎诩撞上了目光,男人的問題正好讓他避開了黎诩的注視。

“很震撼,”舒願說,“誰都有各自的閃光點,誰都在互相默契配合,誰都不會故意搶了誰的風頭。”

“挺正經的點評,”男人笑了笑,“我以為你會專注于某個人。”

“沒有哪個人對我來說是特別的。”舒願叉了塊水果放到嘴裏,各個品種連吃了好幾塊,餘光瞄見黎诩不再盯着他了,他才把視線放回了舞臺上。

“沉迷”今晚很給力,粵語國語英文韓文快歌慢歌都唱了個遍,來酒吧消費的客人賺足了耳福。

表演完後那個男人就不見了身影,舒願甚至沒留意他是什麽時候走的。黎诩背着琴從舞臺跳下來奔至舒願面前,酒吧裏冷氣充足,他卻出了滿額頭的汗。

“怎麽樣?”桌上有紙巾,他連抽好幾張在額頭上按了按,“精彩嗎?”

舒願發現,活在“沉溺”裏的黎诩和學校裏的不太一樣,學校裏的黎诩張揚又放肆,卻好像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而現在的黎诩并沒刻意去做叛逆的事情,他不過是和一班熱愛音樂的哥們兒在一起,舒願就覺得他很快樂,發自內心的快樂。

連笑容都有感染力,讓舒願都不忍心說一個“不”字。

但精彩也是真的精彩。

“嗯。”舒願點點頭,坐在凳子上仰視得脖子疼,便離開座位站了起來。

黎诩太高了。

“我剛在臺上看你呢,你怎麽不回個眼神?”黎诩問。

這種涉及暧昧的問題舒願一概不答,他不吭聲,黎诩就換個話:“你和沈律師都聊些什麽?聊得還挺投契。”嘴一直在動,跟他認識這麽久就沒這麽多話過。

舒願都懷疑黎诩到底有沒有好好表演:“他問我對你們的印象。”

“那你怎麽說?”黎诩把右肩的貝斯往上提了提,“怎麽評價的我?”

如果黎诩不添後面那句,舒願鐵定會好好回答,但添了,意義就不同了。

誇獎或诋毀,舒願都說不出口,他不想讓黎诩誤會自己在特意觀察他或試圖了解他。

兩人的關系停留在這個階段就剛剛好,再進一步只會得不償失,他怕麻煩,也不想再惹到麻煩。

“走了。”舒願看了看時間,他答應過柳綿不會太晚回去。黎诩拉住了他,很快又松開了手:“我送你,等我把貝斯放回排練室。”

排練室裏哥們幾個連同沈昭時正圍在茶幾旁吃打包來的燒烤,黎诩推門進來時施成堇招手喊他過來一塊兒吃:“日日請的,不吃白不吃。”

日日是施成堇對沈昭時的愛稱。

“不了,舒願在外面等,”黎诩挂好貝斯,朝衆人揮揮手,“明晚見。”

他背着包趕到車棚,看到舒願仍站在那裏,他松了口氣,自己都形容不了是種怎樣的心情。

舒願是他接觸過的所有人裏最捉摸不透的人,他分不清對方哪句話開心哪句話不開心,一向最不屑見風使舵的自己,居然事事都想順着舒願。

“走吧。”他給車開了鎖,把頭盔遞給舒願,一腿跨上了車,沒再像平時那麽磨蹭。

一路上黎诩都沒說話,他心裏憋着好多話想對舒願說,但不知道說哪一句最合适。

在佳玺名邸附近的路口停車,黎诩摘下頭盔,理了理被壓亂了的頭發。

舒願的表情在月色下最是淡漠,黎诩等對方把頭盔還過來時才挑了一句不是最想說的也不是最不想說的說出口。

“我也可以唱歌給你聽,”他看着舒願的眼睛,“我的聲音……不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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