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今晚黎诩回家的時間很早,本以為會碰上姚以蕾,結果一進家門只有吳阿姨在客廳做清潔,偏廳那邊也沒人。

“那女人滾出去了?”黎诩在玄關處換上拖鞋,“快把門全部反鎖。”

吳阿姨知道這位大少爺盡管大不敬,但說的全是氣話。她邊擦着電視機櫃邊道:“太太去給小訣開家長會了,晚點兒會回。”直起身捶捶腰,“你小心走路,地板剛拖過,滑着呢。”

“知道。”黎诩走到茶幾旁拿起個蘋果“喀嚓”一口,臨上樓前回頭,“吳阿姨,你累了就歇歇呗,他們不在,你偷偷懶沒關系。”

上了二樓才察覺黎文徴在家,走廊盡頭常年緊鎖的門開了條縫,裏面漏出了暖色的燈光。

整個屋子裏的人只有黎文徴會踏進去,房間的衛生都是他親自搞的——擦拭幹淨每個裱着白霜照片的相框,重新歸置一遍白霜生前用過的或沒帶走的東西,制造死者仍在世的假象。

黎诩對黎文徴的這種做法嗤之以鼻,白霜生前他總讓她難過,白霜死了之後他裝什麽睹物思人?

黎诩甩上房門,扔下背包,到外面陽臺把餅幹抱了進來。

餅幹這兩天很嗜睡,黎诩喂完它小魚幹沒多久,它就在床腳旁蜷成一團睡過去了。黎诩捏捏它耳朵,餅幹動都沒動,像很累的樣子。

黎诩癱倒在床上,摸出手機,在通訊錄滑到談軒臨的名字,想了想又滑開了,點開顧往的聊天框。

“往,貓嗜睡是咋回事?”黎诩打字過去。

顧往很快打了電話過來:“感冒了吧?吃藥了嗎?”

“沒打噴嚏沒流鼻涕,”黎诩翻了個身把手伸到床下摸了摸餅幹,“這種天氣也不容易感冒吧?”

“要麽是腸胃不好?”顧往猜測。

黎诩沒什麽養貓經驗,接管餅幹不過兩三個月,不像顧往家養着一窩貓,談起貓來能出本書。

“哪種情況會引起腸胃問題?”黎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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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糧不夠精細吧,或者是你換了新的貓糧它吃不習慣。”顧往說,“談軒臨知道你對他的貓這麽上心嗎?”

“給了我那就是我的,關他啥事兒。”黎诩枕着自己的胳膊打了個呵欠,“行了,我明天讓吳阿姨帶它去看醫生。”

說到明天,兩人皆是沉默了好久。

“挂了啊?”黎诩說。

顧往嘆了聲:“明天你不回學校了吧?”

“不回,”黎诩說完又猶豫了下,“下午吧,下午盡量回。”

“你跟我做啥保證啊,我逼你回了嗎?”顧往笑道,“挂吧,我去洗澡了。”

***

暖水從花灑裏澆出,剛打濕了身子,舒願就打了個噴嚏。他揉揉鼻子,把水溫調高了些,淋浴房很快便被熱騰騰的白霧所充盈。

抹完沐浴乳後,舒願吸了口氣,一手抓着花灑,一手探到下/身,熟練地做了幾個動作後,下面仍無任何反應。

廢物。

他自嘲。

對此他已經認命了,沖幹淨身上的泡沫,他拿毛巾草草擦了幾下/身子,穿好睡衣走了出去。

出了浴室後又是一個噴嚏,正在看家庭劇的柳綿望了過來:“是不是感冒了?”

“好像有點,”舒願見她要站起來,忙添了句,“我房間有感冒藥。”

他倒了杯熱水回房,拉開抽屜翻了翻,清一色的地西泮片,哪有什麽感冒藥。

或許是心理作用,他越發感到鼻腔被堵塞着,喉嚨也不太舒服,咽口水都困難。桌上有昨晚吃剩的薄荷糖,舒願剝了一顆含進嘴裏,拿吹風機把頭發吹幹就倒在了床上,竟然不到五分鐘就睡了過去。

睡着後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有些畫面反複出現,像嵌在夢境裏,也像浮在現實中——

他聽着歌,耳機裏傳出的是宋閱年的歌聲,緩慢的,悠遠的,像老舊的唱片機在慢慢地轉。

宋閱年的聲音不像他本人,本人是溫柔的性子,他的聲音則低沉且随性,仿佛收到遠方寄來的信,在下着雨的午後漫不經心地把信中內容念出來。

漸漸,舒願覺出了不同的味道,耳機裏的聲音忽然變得恣意而狂放,如同對頹唐的生活宣洩自己的憤懑。

舒願像被人洞悉了秘密似的,張皇失措地扯掉了耳機,那聲音還是源源不斷地往耳朵裏灌。他擡眼一看,前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舞臺,黎诩站在舞臺上唱歌,臺下的觀衆只有他一人。

追光從黎诩身上離開,下一刻便掃到舒願臉上。他被刺目的光芒弄得睜不開眼,隐約聽見有誰在喊他的名字,然後額頭被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所蓋住了。

“小願,你發燒了,”柳綿的嗓音從模糊到清晰,“快起來量量體溫。”

舒願撩開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爬滿陽光的天花板,柳綿在他身邊轉來轉去,拿掉他額頭上不再冰冷的毛巾,又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昨晚上哪去了啊?怎麽還發起燒來了?”

舒願摸摸自己的額頭,手心燙,額頭燙,壓根摸不出異樣。喉嚨不舒服倒是真的,薄荷糖對他來說毫無作用。

“幾點了?”舒願坐起來,掀掉了纏在腰上的被子。

“八點多了,”柳綿把亂糟糟的被子揚開再對折:“今天不是不用上課嘛?我幫你向班主任請了假,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

舒願用指腹按按太陽穴,頭重腳輕地出去,洗漱完喝了碗白粥,再回房間量了量體溫。

三十九度二,還好,沒破記錄。

相較于他的不以為意,柳綿卻表現得很緊張:“去挂個水吧,這得多難受!”

舒願擺擺手,在床上躺平了身子:“不用,睡一覺就好了。”

他最嚴重時達到過四十度六的高熱狀态,柳綿說他差點兒腦損傷。那段時間處于舒願人生中最消沉的時候,他天天呆在醫院,猶如只認得白色,絕望地幻想要是自己能被白布一蓋而去就好了。

誰能想到還是挺了過來,他真的不想再看到柳綿以淚洗面了。

“聽話,”柳綿說,“你這不是低燒。”

舒願閉了閉眼,感覺下一秒就要睡過去時又睜開了眼。

“媽,我很困,”舒願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杯子,“我先吃個藥吧,下午再去挂水。”

***

九月的最後一天,天氣晴轉多雲,黎诩出門前把騎行雨衣疊好了放進包裏,将餅幹托付給吳阿姨,讓她幫忙帶它到寵物醫院看看。

去墓園的路上,天空悶了個響雷,但沒有下雨的跡象。

三年前的今天,黎诩記得是下着暴雨的,雨從早下到晚,院子裏白霜養的花全給淋死了。

以防半路突然來雨,黎诩擰緊了油門,挑着紅綠燈少的偏僻小道走,不多時就到了墓園。

墓園一年四季都漫散着一股香火味兒,熏得人都眼睛發澀。

黎诩拿着束白菊,拎着袋白霜生前愛吃的點心,一步步踏上了八階——半山腰的位置,白霜就住在這裏。

“又一年了,”黎诩蹲下,把白菊插到墓碑前的花瓶裏,“你還是這樣笑着。”

墓碑上的照片,白霜笑得溫婉,臉上有酒窩,眼裏也有笑意。黎诩只有眼睛像她,其餘全是仿照着黎文徴長的,如果遮掉黎诩的大半張臉只露出眼睛,定然會誤認為他會是個溫柔的人。

“我現在不逃課了,作業也偶爾會寫,你就別在夢裏瞪我了,好不容易見一次,陪我說說話不好嘛?”黎诩揭開點心盒,再點上一炷香插進香爐,“點心是田嬸做的,她還記着你,我都沒提醒,她就把點心給做好了。”

想到昨晚走廊盡頭房間的燈光,黎诩笑了笑:“對了,他也放不下你。”

在墓碑前又是蹲又是站的,說了足有半個小時的話,黎诩才離開墓園。

所幸雨沒下成,黎诩吃了午飯才回家,一進門餅幹就往他腳邊撲,抓着褲腿不願松開。

“醫生說他腸胃不好,問題出在貓糧上,”吳阿姨邊擦着樓梯扶手邊道,“那種貓糧它消化不了,醫生說要給它吃另一種,我順便買回來了,”她指指茶幾,“它的藥我也放那兒了,開了兩天,醫生說很快就能好。”

“好,謝謝吳阿姨。”黎诩抱起餅幹,“啧,小東西還得吃藥。”

經過廚房時,黎诩又瞅見姚以蕾在廚房裏乒鈴乓啷地忙活,他翻了個白眼,抱着餅幹跑上了樓,眼不見為淨。

一早上沒顧得上看手機,黎诩把餅幹放到地面就靠在床頭上就解開了鎖屏。

十點多鐘時顧往給他發了個任撩在跑道上奮力奔跑的視頻,下面配了句話:“論清禾神人撩撩是怎麽破學校記錄的。”

“牛啊,這是200米?”黎诩問。

顧往語音糾正:“錯,這是1000米,我錄的是他最後沖刺那一刻。”

黎诩按住說話:“那你恐怕又多了幾個情敵。”

“情敵個屁,我就只喝往往的水。”這次說話的是任撩,估計是搶了顧往的手機。

黎诩瞟了眼上邊的時間,11:50,正是午飯時候。

“幫我看看舒願在不在食堂,我不在他肯定又孤零零的,怪可憐。”黎诩說。

“人家可能就愛形影單只呢,你一個勁兒地往上貼,你才可憐。”顧往從任撩手裏奪回了手機,話雖是這麽說,還是揚着脖子把整個食堂掃視了一遍,又推任撩去另一個食堂勘察了下。

“沒見着人啊。”顧往回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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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能看出願願被欺淩的方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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