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故作威風的走狗
黎诩被黎文徴禁足在家兩天,今天是第三天。
也不是黎文徴單方面要關他禁閉,惹出那樣的事,為了減少影響,黎诩自身也不想回學校。
當然也不是沒有損失,譬如晚上的演出他就無法參與了,乏味的生活中唯一能讓他燃放熱情的活動都被剝奪了。
惹事當天黎诩向經理請了個假,順便在群裏說了一聲。估計顧往沒跟哥們幾個說實情,他們先後在群裏問黎诩情況,他一一回了,不明說不隐瞞,只說見面再聊。
後來顧往私聊他時,他才簡明扼要地跟他描述了下事情的發展經過和結果。
“周六放了學你把舒願帶到我家吧,他會在校門口等你。”黎诩朝顧往拜托了個事。
顧往當時老大不願意:“我可不學你,随随便便把人往家裏拐。”
結果周六中午他一走出校門,就看見背着書包等在樹底下的舒願,對方正彎着腰給一只野貓拍照。
“你還喜歡貓呢?”顧往站在舒願背後好一會,出其不意地問。
舒願看貓太入神了,冷不丁被顧往吓了一跳,轉過身後把手機塞回兜裏。
兩人一同前往公交站,顧往說:“我先确認下啊,不是黎诩逼你去他家的吧?”
哥們歸哥們,他顧往做事還是有原則的,不逼迫他人做不願做的事。
這個簡單的問題舒願沉思了半晌,才道:“不是。”
“那是因為擔心他?”顧往又問。
舒願否認得很快:“不是。”
顧往無聲地笑笑,剛巧公車來了,他推推舒願,自己跟着上了車。
Advertisement
到底不如黎诩騎着街車大街小巷地竄,兩人轉了兩班車才到達悅歌山莊。
舒願總算見識到悅歌山莊安保措施的完善,在入口處保安把他們攔在門外盤問個不停,分別對二人的面部做了鏡頭記錄,又确保留下的聯系方式不是虛假號碼,最後打了黎诩的電話确認過後才放行。
“管理嚴是嚴格了點,但勝在安全性高,”顧往熟門熟路地領着舒願走最短的路程,“你別介意。”
“沒關系。”舒願的表情始終很平淡。
顧往回頭看了看他,無奈地笑着搖搖頭:“你是不是把黎诩對你的好當成理所當然?”
舒願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對他話裏的意思百思不解。
“黎诩雖然打架厲害,但不至于把人搞殘,”顧往語氣有點沖,“那事兒都傳遍整個學校了,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他為誰發的瘋你真的不清楚嗎?”
後面幾個字顧往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量,舒願略微無措地停下來,雙手攥着書包肩帶,指甲摳着上面的布料。
任誰的話他都能當成謊言,唯獨顧往他不得不相信。
同學也好,老師也罷,他們對黎诩的了解都僅限于對他的斑斑劣跡所做出的評價。可顧往是黎诩的朋友,他比所有人都了解黎诩。
發瘋?
舒願咂摸了一遍這個詞。
他躲在高牆後,未曾想過走出去,也沒料到會有人奮不顧身闖進來。
畏懼交流,拒絕好意,懷疑判斷。他的悲慘是他人建立的,孤獨是自己營造的,不幸的遭遇讓他自動把所有畫面塗抹上漆黑的顏料,總認為接近他的人都居心叵測。
但有人能為他做到這個份上,他又怎麽承受得起。
舒願後退兩步,顧往早有預料,猛地拽住他的手臂高聲問:“舒願,你以為逃避就能解決問題嗎!”
“他沒必要為了我這樣。”舒願想抽出手,顧往抓得更緊:“是啊,沒必要,既然沒必要你為什麽還要跟他提起強子這個人?”
前方二十多米就是黎诩家,顧往拽着舒願往前走:“你到底想要黎诩為你做什麽,或者不希望他為你做什麽,你自己去跟他說,別到處推卸責任。”
這是舒願第二次去黎诩家,上次只有兩個傭人在,這次竟多了兩個面生的人。
顧往倒是熟稔,對來開門的傭人叫聲吳阿姨好,沖沙發上看電視的黎文徴道聲叔叔好。
黎文徴長相硬朗,總體上和黎诩很相像,舒願禁不住多看了他兩眼,跟着顧往喚了聲叔叔。
黎文徴沒擺架子,又是對常來家裏的顧往熟悉的,指指樓上道:“小诩在卧室,你們想吃什麽跟田嬸說,讓她做了送上去。”
“叔叔您別客氣,”顧往笑得很甜,把舒願往身邊扯了扯,“下周要段考了,我帶黎诩的同桌幫他補補課。”
黎文徴詫異,拿起遙控調低了電視音量:“補課?”
“對,”顧往眼都不眨地編織着謊言,“黎诩最近對功課用心了好多,這不是落下了幾天課嘛,我讓他同桌把下發的作業帶來了。”
舒願被顧往用手肘輕輕頂了頂身子,連忙“嗯”了一聲。
客廳離廚房近,姚以蕾聽到動靜出來,笑意盈盈道:“小诩的同學來了,今天中午留下來吃飯吧?”
顧往卻置若罔聞,轉過頭跟黎文徴說了兩句,然後拉着舒願跑上了樓。
在旋梯拐角處,舒願回頭看了一眼,恰好和那女人撞上目光。對方勾起嘴角沖他笑笑,舒願微怔,反應過來時已經被顧往拉上去了。
那張笑臉消失在視野外,舒願卻感覺不到發自內心的友好。
二樓有好幾個房間,其中一個敞着門,裏面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顧往徑直走過去,意思意思地敲敲門,不等裏面的人回應就拽着舒願踏進去,随後把門關上了。
舒願才發現黎诩在晃着逗貓棒逗餅幹玩兒,雪白的貓咪跳着夠逗貓棒上的彩色羽毛,夠到了就用嘴咬住不松口。
“來了,”黎诩擡了擡眼,淺淺掠過舒願的臉後看向顧往,“我爸沒問你什麽吧?”
“沒,估摸着不把那事放心上,關你禁閉也是做做樣子,風頭過了就該放你出去了,”顧往一頓,想起剛剛敞開的房門,“不過你也沒把這當成關禁閉吧,看你還挺自在的。”
“不然呢,難道我還要出去耀武揚威,說我把人打瘸了不成?”黎诩拍拍餅幹的屁股,餅幹得到啓示似的扭身奔向了舒願,動作敏捷地躍上了舒願的膝蓋。
舒願原本還杵在那兒分神,餅幹的示好吓得他往後一踉跄,多年習舞的身子都沒能立即做出應變便摔坐在地上,虧得地毯夠厚才沒摔疼屁股。
黎诩騰地站起來要扶他,舒願別過臉,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揮開對方的胳膊,自己爬了起來。
把一切看在眼裏的顧往裝模作樣地在卧室裏四處轉轉,而後對黎诩說:“我去隔壁書房看看啊。”
“去吧去吧啊。”黎诩揚起手揮了揮。
卧室門被顧往打開又合上,餅幹作為房間裏除黎诩和舒願以外的活物也蹦到書桌上蜷起身子不吵不鬧,倒是挺為主人着想。
“坐,”黎诩坐到床上,拍拍身邊的位置,接收到舒願不信任的眼神,他嘆了口氣,“你坐那邊也成。”
他指向書桌旁自己剛坐過的轉椅。
舒願權衡一二,還是在床沿坐下了,但并不是放松的狀态,而是緊緊摟着懷中的書包。
黎诩起先沒說話,摸出手機按了幾下,随後舉到舒願面前晃晃。
是兩人互通過短信的界面。
——你想見我嗎?
——嗯。
“想見我,但是見了我又滿臉防備,”黎诩收起手機,側過身子手肘搭在膝上,“什麽話都不說不問,什麽表情都懶得給我,你想我,到底是怎麽個想我?”
“我沒想你。”舒願反駁,轉過臉才驚覺他倆貼得太近,就像那次黎诩接住被人撞得險些撲倒的他,對方臉上的每個細節都被放大。
左眼下的淚痣,鼻梁上的淺疤,既溫柔,又狂野。
“你沒想我,你想見我,”黎诩改了口,那雙眼睛劃過笑意,“為什麽想見我?”
他的語氣不是非要知道不可,可他傾近的身軀已表明了他的決心。
舒願費了好大勁才定住心神,低頭翻翻書包,把幾張卷子和習題冊摞到床上:“作業。”
“作業,”黎诩重複了一遍,“給我送作業只能構成你要見我的條件,我問的是你為什麽想見我。”
步步為營,層層試探,舒願拒絕旁人靠近,他就設計不令人反感的方式引誘舒願的主動靠近。
你想見我嗎?
嗯。
即使舒願說“不想”,黎诩都不會強迫他。
然而他“嗯”了,黎诩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舒願不回答,黎诩便不問下去,他換了個話題:“你想知道那件事的處理結果麽?”
不出所料,舒願擡起了頭看他。
黎诩向後仰躺在床上,眼睛仍盯着舒願的臉:“我打瘸了他的右腿,他家人鬧到學校,聲稱要把我告上法庭。”
舒願臉色一變,黎诩沒忽略他的表情,淡笑着繼續道:“我還以為他家什麽背景呢,查明後無非就是替人做不正當生意賺了幾個臭錢的暴發戶,我爸搜羅出一堆能讓他家人吃好幾年牢飯的罪證,那幫慫貨就不敢吭聲了。”
“那他……”舒願猶疑着,黎诩仿佛看破他的顧慮:“辍學了,你以後再也不會看到他。”
這個結果在舒願的意料之外。
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所想,黎诩雲淡風輕的樣子更是擾亂他的思緒。
“為什麽?”舒願輕聲問。
“你問的是哪個為什麽?為什麽打他?為什麽幫你?或是為什麽知道他的存在威脅到你?”不待舒願回答,黎诩就自顧自地說,“我不是傻子。當你向我問起強子時,就該明白我能順藤摸瓜找到這個人,而從你多次談起他的神色中,我能看出你對他的恨意。”黎诩突然坐起身,“而你,不正是希望我幫你除掉這個人嗎?來看我打球,允許我送你回家,還答應看我的表演——舒願,你認定這些所謂施舍會讓我為你豁出性命。”
因為在你心裏,我只是條故作威風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