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了事我負責

自習課時,黎诩回了教室。

沒老師看管的課堂,黎诩比班幹部還管用,幾乎是他一來,班裏就安靜了,半點騷動都沒有。

刺啦,黎诩撕了張紙,舒願偏頭去看,黎诩正伏在桌上不知寫什麽東西,大半個身子遮擋着,讓他無法看到紙上的內容。

舒願埋頭把還剩兩道題的英語閱讀做完,眼尾瞟見黎诩仍然維持着同個姿勢。他擱下筆,左手摸到課桌挂鈎的包取了下來,右手戳了戳黎诩的手臂。

“上午忘記還你了。”他低聲說。

黎诩沒看他,徑自接過後扔到靠背上:“謝了。”

“身份證在暗格裏。”舒願說。

“行。”黎诩蓋上筆蓋,将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揉成團,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隔着兩組的廣銘森轉了過來,黎诩眯了眯眼,右手一揚,精準地把紙團抛到廣銘森的脖子上。

舒願抿抿嘴,感覺自己剛打開一條縫隙的小窗戶啪的一下被人從外面無情地合上了。

後半節自習課黎诩一直在睡覺,舒願則對着英語作文提筆寫不出完整的句子。

從小養成的習慣讓他不輕易被外界所打擾,休學的那段時間他更是把自己封閉成與所有人和事都毫無瓜葛的狀态。

而黎诩甚至是趴在旁邊沒動就讓他分心了,舒願反省的同時,迷茫地自問,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下課鈴打響時,舒願又克制不住朝黎诩看過去,這次對方連看的機會都沒留給他,抓起背包和籃球就沖出了後門,一同奔出去的還有廣銘森。

“诩哥,”廣銘森跟上黎诩的步伐,“這樣可行嗎?”

“不行也得行,”黎诩把包甩到肩上,“出了事我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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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率先占了靠近體育館最邊上的場,黎诩把籃球扔給廣銘森,十指交叉活動了一下關節。

“林康他們呢?”廣銘森問,“不會放飛機吧?”

黎诩輕笑了聲:“不會。”

約莫過了幾分鐘,原本空曠的籃球場就被人占滿了,林康領着另外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跑過來,停下後先扶住膝蓋喘了半晌:“真他媽倒黴,好端端的突然給我來個連堂測驗。”

“沒事兒,”黎诩拍拍林康的肩膀,向他後邊的幾個男生一招手,“人找着了嗎?”

“找了,在操場做公區衛生,”其中一個男生戲谑地笑笑,“聽說是被罰的,待會兒圖圖會把他帶過來。”

圖圖跟強子一個班,因耳朵大并且姓塗而得稱。

黎诩拍了兩下球:“拖點時間也好,等下人少了更好行動。”

舒願放學走過校道,不自覺地将視線投向籃球場。他收住往前的腳步,遲疑了下,過去在末尾場地旁的長椅坐下。

除了廣銘森是他眼熟的,其他跟黎诩打球的每次都不是同一批人。舒願覺得黎诩其實人緣很好,班裏的人都說他難接近,但跟他交朋友的看得出來都是真心的。

在黎诩又進了個球時,舒願叫了他的名字:“黎诩。”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喊黎诩的全名,于他來說,這已經是他向某個人示好的最明顯的表現了。

但黎诩明明離他才兩三米的距離,卻似乎充耳不聞,撩起衣服擦了把汗後又接過別人抛來的籃球跑向了另一邊。

當晚舒願臨睡前把手機關機了,他拉開抽屜摸了摸藥盒,最終還是把手縮了回來。

他仍是開了床頭的壁燈,懷裏塞着柔軟的抱枕,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盯着頭頂渙散的光芒很久才入睡。

沒想到在夢裏又遇見了黎诩,對方側着臉龐,讓他幫忙在傷口上貼創可貼。

夢中的舒願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卻分不清碰到對方的臉時那瞬間的手感是否真實。

黎诩笑着問他:“如果哪天我為你而受傷,你會不會心疼?”

舒願想問,好端端的,為我受什麽傷?

但他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次日回到學校,班裏的人在議論紛紛,說什麽“打殘了”“籃球場”“壓下來了”,舒願通通聽不懂,只有夾雜在其中的黎诩的名字讓他提心吊膽。

早讀還沒開始,全皓朗轉過身來跟他八卦:“诶舒願,你不是跟校霸挺熟嘛,知道他現在怎麽個情況嗎?”

舒願有種全世界都知曉真相就他一個被蒙在鼓裏的感覺:“什麽意思?”

“也是,你晚上不在學校,不了解正常,”全皓朗推了推眼鏡,“昨天下午放學後,校霸帶人群毆高三一男的,把人給打殘了。”

舒願如遭當頭一棒,這一棒直接把他從昨晚離奇的夢裏打清醒過來了。

“他昨天放學後和廣銘森打籃球去了。”他說,自己都沒意識到心中的天秤偏向了黎诩那頭。

全皓朗哈哈兩聲:“打完籃球就打人呗!廣銘森昨天晚修就沒出現過,宿舍也沒回,你能相信他只是請假了嗎?”

能相信嗎?能相信黎诩沒有組織群毆事件嗎?

許多話萦繞在嘴邊,舒願卻一句都問不出來了。

他有太多疑問,好像每個疑問他都能找到解釋的出口,但在求得證實前,所有解釋都是猜測。

早讀期間,崔婵娟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她站在講臺上拍拍手掌,全班立刻靜了下來。

“關于你們口中讨論的事,”她厲聲道,“沒有親眼看到,只聽他人天馬行空地編造,那便是口說無憑的謠言。”她敲敲講臺,“下周就要進行段考,我希望你們不要因為莫須有的事情影響考試,明白了嗎?”

底下的人稀稀拉拉地回應:“明——白——了——”

“明白了嗎!”崔婵娟提高了音量。

這回大家整齊大聲地應了。

雖然被班主任警告過,但嘴巴長在各自身上,課間難免還是有人會議論起這件事,畢竟出了名校風好的清禾中學未曾發生過群毆事件,還演變得如此激烈。

黎诩沒回學校更是增加了這件事的真實性,舒願惴惴不安,連着兩堂課都聽不進去。某個想法呼之欲出,他壓制回去,告訴自己不可能。

怎麽可能。

黎诩怎麽可能是為了他。

那件事的前因後果黎诩怎麽可能知道。

理智與沖動相互撕扯,折磨得舒願腦袋快要炸裂。第三節 課下課後,他沖出教室,穿過回廊跑向了高三教學樓。

15班在四樓的樓梯口旁,離四樓還有兩級臺階時,舒願停住了。

如果謠言是假的,他能承受由自己的沖動帶來的後果嗎。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如果謠言是真的呢?

無形的力量推動舒願踏上最後兩級臺階,他雙腿打着顫,勉強扶住牆望向教室裏面。

文科班比他想象的還要鬧,男生女生三三兩兩紮成堆,表情誇張地仿佛在描述什麽可怕的事情。

舒願快速地掃了一眼,沒看見強子,說不上是安心多一點還是不安多一點。他叫住從前門走出來的女生,直截了當地問:“盧正強在嗎?”

女生笑笑:“又是來打聽昨晚的事吧?”

舒願心尖兒一涼。

“別問,問就是瘸了,”女生說,“他被打瘸了。”

“他?”舒願問。

女生點頭:“對,盧正強,他被校霸,校霸知道吧?就高二10班的黎诩,盧正強被他打瘸了。”

為什麽?

舒願糊裏糊塗地回到班上,別人在拿着語文書課前朗讀,他愣怔地看着黎诩的座位出神。

縱使再駭人聽聞的謠言,也僅僅是被大家聊作茶餘飯後,誰又曾為當事人真正地擔憂過?

舒願從書包裏摸出手機,藏在桌底下長按開機鍵。

趁着老師在上面板書,舒願迅速低下頭解開鎖屏,随手劃拉了兩下,失望地發現從昨晚關機到現在沒接收到任何的未讀信息或未接來電。

他把手機塞進抽屜,雙眼直直地盯着黑板。老師在擴充知識,黑板上寫了個“罅”,問學生不借助工具能不能說出這個字的讀音和意思。

周圍的人亂猜的一大堆,老師随便叫了個學號,舒願溫吞地站起來回答:“xià,裂縫。”

老師拍了拍手,把他所念的拼音寫上了黑板。舒願面無表情地坐下了,就着這個字把自己沒想完的事續下去。

人際的裂縫是基于感情所在,裂縫的出現是對感情細節的不重視。

舒願自認理性地分析着,臺上老師不知說了什麽,同學們哄笑成一片,舒願被這笑聲攪得腦子裏剛理完的思路成了一團漿糊。

啧,不想了。

他把手伸進抽屜,把手機握緊手裏。通訊錄裏的名字少得可憐,休學之後他就把以前認識的人全部删了,所以除去父母,黎诩便是少數存在于他通訊錄裏的人。

好找得很。

舒願極快地打了三個字發送過去:“你在哪?”

“在家關禁閉。”

黎诩把編輯好的這句話删掉,在床上翻坐起來,從枕頭底下摸出個可樂瓶蓋。上面還用油性筆寫着日期,20140905,他收到舒願給他買的可樂的時間。

正面是發,反面是不發。

好像反面更容易扔出來?

那就正面不發,反面發。

打定主意,黎诩往上抛起瓶蓋,瓶蓋做自由落體運動,掉在床上後打了個旋,然後反面朝上。

黎诩爽快地拿起手機,在文本框裏編輯道:“你想見我嗎?”

發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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