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滾出來
黎诩總覺着這個擁抱哪裏不對,一個勁兒地追問舒願,對方卻不說,只道想他了。
前兩天還巴不得把自己趕得遠遠的呢,這時卻說想他了,黎诩不信,看着舒願把玩書包上的恐龍挂飾,又把到嘴邊的問話咽了回去。
舒願不說,黎诩自然有辦法知道。對方睡前洗漱時,他撒謊找人借東西串去了別的宿舍,找到班裏除他以外唯一跟舒願還算熟的學委。
學委正攀着爬梯往上鋪爬,黎诩的造訪讓他滾了下來:“诩哥,啥事兒啊?”
“找你問些事,”黎诩倚在門邊不進去,看把同班的男生都吓成什麽樣子,“你出來。”
站在走廊上,黎诩直入主題:“今天下午有其他班的人找過舒願沒?”
就為這事,學委松口氣:“沒有啊。”
他覺得這兩人挺怪的,今天被他們倆一前一後搞得自己大驚小怪,結果屁事沒有。
看學委摸着腦袋在咕哝,黎诩擰眉:“叽歪什麽呢?”
“沒沒沒,”學委忙擺手,“我就覺得你們倆都挺巧的。”
“誰倆?哪巧?”黎诩問。
“你和舒願,”走廊和宿舍都強制熄燈了,樓梯口那邊傳來宿管查寝的聲音,學委加快了語速,“你們倆先後來找我,把我吓好大一跳。”
“他找你,”黎诩想敲學委腦袋,這人不是挺會學習麽,話都說不利索,“什麽時候找的你?找你什麽事?”
黎诩不擔心被宿管批評,學委還怕呢,宿管的手電筒帶着強光從遠處亂掃,學委向宿舍門內挪了步:“下午,班會課前他說肚子不舒服上廁所,讓我在班主任考勤時幫他說一聲。”
黎诩回憶今天中午食堂的飯菜,還挺清淡的,應該不會吃出毛病才對。
“他去了多久?”黎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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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節課吧,記不太清,”學委朝走廊那邊望去,“诩哥,我得回宿舍了,查寝呢。”
“行吧。”黎诩推了把學委的肩,轉頭回了自己的宿舍。
舒願已經爬上床了,在床上亮着手機的後置閃光燈,看見黎诩進來,他一下子把燈關掉了。
“別慌,是我,”黎诩合上門,踩着梯子将雙臂搭在舒願的床上,“今晚一起睡?”
他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舒願卻點點頭:“嗯。”
黎诩到陽臺外洗了把臉,進來在自己的床上拿了枕頭,摸黑爬上舒願的床鑽進對方暖和的被窩裏。
“剛才上哪了?”舒願推開他亂摸的手。
“數據線壞了,找人借了一根。”黎诩放棄摸舒願肚子的念頭,安分地側躺着摟住對方的身子,“今天體育課自由活動都幹嘛去了?”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舒願心裏一緊:“寫習題。”
“黎訣沒找你麻煩吧?”黎诩緊接着又問。
“沒有,”舒願的臉在黎诩衣服上蹭了蹭,“他們班調課了,沒一起上。”
“那就好。”黎诩兜着舒願的後腦勺揉了揉。
擔心對方再問下去,舒願揪住了黎诩的衣襟:“睡吧,我困了。”
舒願明顯回避的态度讓黎诩感到可疑,第二天的自習課對方跑去講臺問老師題目,黎诩乘機溜達到監控室,借口丢了貴重物品,讓安管将位置讓給他幾分鐘。
校安管也是知道黎诩這號人的,摸出煙盒火機起身:“我去外面抽根煙。”
黎诩坐下,調出昨天下午操場旁的監控錄像,仔細盯着屏幕上的畫面。
冬季的體育課,學生集中得很慢,到點時體育老師才等來了姍姍來遲的學生。黎诩放滿了播放速度,舒願走在最後一撥人當中,神情并無不妥。
十二月中要體測,女生按學校慣例需要測仰卧起坐,男生去器材室搬墊子,舒願仍是孤零零走在最後。
畫面外黎诩就不清楚事件發展了,他聯想到學委說起舒願時平淡的表情,大概在對方能看見的範圍內該是沒發生過什麽事的,那在看不見的範圍呢?
他調出體育館的監控,最接近器材室的也只能通過羽毛球場內的錄像看到器材室門外的人員出入。
他拖動快進,舒願最後一個搬走墊子,下課後把墊子搬回來也是最後一個走出器材室,黎诩發覺他在裏面呆了挺長時間,但出來時依舊是安然無恙的表情。
也許真的沒發生什麽?
黎诩正準備關掉監控,就在這時畫面中出現了他意想不到的熟人。
在舒願出去沒多久,有三個男生堂而皇之走進了器材室。黎诩點了暫停,把畫面放大,三個男生中有一個竟是黎訣。
幫舒願買藥膏的那晚在體育館外聞到的香煙味再次飄進黎诩的記憶裏,他皺着眉,拿手機把暫停的畫面拍了下來。
再看下去時黎诩已經沒什麽耐心了,他收起手機離了座,最後瞥了一眼電腦屏幕,随即震驚地坐了回去。
黎訣他們還沒出來,舒願又走回了器材室門外,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才進去,看監控時間約莫是在第三節 課剛上課的時候。
黎诩計算着時長,他們在器材室裏共同呆了八分鐘左右,黎訣和那倆男的先出來,東張西望跑得跌跌撞撞的,随後舒願也捂着嘴低着頭步履蹒跚地走出器材室。
八分鐘能做什麽?黎诩問自己。
中午在宿舍黎诩關好門窗,連窗簾也拉上了,在舒願戒備的眼神下撩起了對方的衣服。
“幹什麽?還是白天呢。”舒願推不開他,冰冷的空氣讓他暴露在外的皮膚起了層雞皮疙瘩。
“你剛剛就沒吃多少飯,”黎诩提着舒願的衣擺兩邊把對方的上身打量了個遍,沒發現異常後把衣服扯好,轉而又彎腰卷起舒願的褲腿,“看看瘦沒瘦。”
“神經病,”舒願推他肩膀,“看夠沒有?”
确認沒淤青後,黎诩幫舒願拽好褲腿,直起身抱了抱對方:“看夠了,以後多吃點。”
舒願隐隐覺得黎诩知道昨天發生的事,但他不确定,于是沒開口說,只能裝傻。
下午的課黎诩坐不住,整節課一直在嘩嘩地翻書,連講臺上的班主任都聽到雜音不滿地望過來,他才把翻書的動作改為了轉筆。
一下課,他就往教室外沖,舒願拽住了他的胳膊:“上哪去?”
“上廁所。”黎诩抽回手,也顧不得對方着急的目光,轉眼就消失在了樓梯口。
高一教學樓與行政樓相鄰,行政樓最高那層便是校長室。黎诩仿佛忘了學期初才被喊去過校長室談話,滿身戾氣地沖上了旁邊的高一教學樓,在二樓找到了重點班,在來來往往的學生驚異的注視下捏拳往門板上一砸:“黎訣,滾出來!”
那一拳卯上了十足的勁兒,将課間昏昏欲睡的學生給吓跑了睡意,齊刷刷看向了坐牆邊的黎訣。
黎訣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哥來找他斷然沒好事,上回當衆被打已經夠沒面子,這下他要是不出去,保不準黎诩還要沖進來再把他打一次,到時他臉面往哪擱?
可他還是高估了黎诩的忍耐度,剛走到門邊,黎诩就抓着他的頭發把他的臉按到黑板上:“說吧,哪只手動的他?”
兩人都心知肚明這個“他”指誰,黎訣被蹭了一臉粉筆灰,火大地說:“我沒打他!”
沒人上來勸架,正如軍訓那次,大家都袖手旁觀不敢吱一聲,怕惹急了這位傳聞中的校霸自己也遭殃。
黎诩基因随爹,力氣都比黎訣這個随娘的大。他坐上講臺,腳踩在黎訣的後背把人釘在黑板上,一只手輕輕松松地按着對方的腦袋:“你沒打他,那他身上的傷怎麽來的?”
“靠,我怎麽知道!”黎訣壓着臉,說話時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腮幫內側,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就按了下他的頭!”
“往哪按?”黎诩問。
粉筆灰蹭進了眼角,黎訣閉上了眼,沒膽兒說出“褲/裆”倆字。雖然最後沒按成,舒願還把他推地上了,但此刻黎诩問的是“往哪按”,而不是類似“按得用不用力”或是“按了多少次”的白癡問題。
“按仰卧起坐的墊子上了……”黎訣急中生智道,“就按了一下,沒用力,他自個兒掙紮開了。”
“你都用上掙紮的詞兒了,還能說自己按得不用力嗎?”黎诩懶得跟他争辯,鞋底在黎訣背上踩了踩,“我看這地板也沒比墊子硬多少,怎麽樣,是你自己磕,還是我按着你的腦袋幫你磕?”
“哥,我以後不敢了,真不敢了……”黎訣抹了把臉,臉龐被眼淚混着粉筆灰弄得髒兮兮的慘不忍睹,有女生看不過去,跑上前心疼道:“要不算了吧……”
“自己磕,還是我幫你?”黎诩冷硬地問。
“自己,”黎訣半睜着眼,臉上的疼痛讓他忽略了在頭頂打響的預備鈴,“我自己來……”
黎诩鉗制他的力道一松,黎訣就雙腿癱軟地跪了下來,被女生伸手扶住。看着黎訣潔白的校服外套上那個肮髒的黑色鞋印,黎诩突然猶豫了——自己這個模樣,和舒願所憎恨的校園欺淩者有何區別?
那個女生恐怕是心疼壞了,扶着站不起來的黎訣低聲啜泣着,黎诩聽着更是心煩,從講臺上躍下來,腿撞開了跪他面前擋道的黎訣:“算了,你他媽最好給我安分點,再有下次,我讓你和你媽一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