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不同意
打過電話後舒願便睡不着了,他想問問施成堇能不能找着黎诩,又怕太晚打擾到對方的休息,于是卷着薄被在床上輾轉,實在睡不着就爬起來坐到書桌旁,開了臺燈對着挂在牆上的馬賽克剪畫想東想西。
高考前一天學校後門發生的事他一概不知,小道消息在別人嘴裏傳着傳着就誇張化,誰都信不得,更何況校方封鎖了消息。但舒願能肯定黎诩是事件的參與者,不然班主任為何閉口不細談?
他在書桌前坐了很久,沒想起自己是什麽時候趴着睡了,再醒來時天光大亮,柳綿沒喊他起來,估計是考完試了想讓他多休息。
舒願從枕頭下找出手機,上面沒有來電,占據屏幕的是各種APP發來的推送。他洩了氣,把手機扔兜裏。
洗漱,吃早餐,換衣服到外面逛逛。小區對面便利店的老太見他走近,笑眯眯地問他是不是要可樂。舒願搖頭,在冰櫃裏挑了個榛子巧克力雪糕杯。
廣場上人很多,今天是端午,大部分人都得空出來閑逛。舒願在有樹蔭的長椅下坐着,用木勺挑着雪糕送進嘴裏,讓甜味融化在舌尖上,似乎這樣心裏的苦就能淡一些。
他對黎诩的了解還是不夠多,除了對方的住址,他想不到還能從哪些地方能找着人——或許“沉溺”可以?但是黎诩說那地方很雜,讓他沒事別單獨上那去。
舒願三兩下解決完一個雪糕杯,他舔舔嘴角,在路邊掃了輛共享單車,打定主意去“沉溺”瞧瞧。
“沉溺”不像其他酒吧那樣白天清吧晚上開夜場,才上午十點不到,店裏就塞滿了人,卡座坐的人居多,看起來像趁着放假或高考完出來聚會的年輕人。
舒願之前被黎诩帶到這裏都是吃果盤喝果汁,當有服務生過來問他要點什麽東西時,他局促地說:“我想找個人。”
那服務生先是一愣,而後問道:“您是有朋友預定了包間嗎?”
“不是,”舒願說,“他之前在這裏當過貝斯手,我想找找人在不在。”
“哦,”服務生懂了,擡臂指向吧臺,“您問那個調酒師,他在這裏幹得久,應該知道您要找哪位。”
舒願不愛跟人打交道,特別是陌生人。但如果龜縮在保護殼裏的代價是永久地失去黎诩,他願意打破這層殼。
調酒師很忙,兩手不停地擺弄着調酒的器具,動作熟練地弄出五顏六色的雞尾酒擱上托盤,再由服務生端了去。
“要什麽?”調酒師眉眼一斜,問唯一坐在吧臺邊的客人。
Advertisement
舒願坐得端正,神情緊張道:“打擾了,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您說。”調酒師擦淨玻璃杯放下,手臂搭在臺沿上。
“你認識黎诩嗎,”舒願比劃着,“以前在這裏當過樂隊貝斯手的,長得很高很帥……”
不待他說完,調酒師就笑了:“你跟他什麽關系啊?”
沒料到對方問得這麽直接,舒願的臉倏地紅了,倒是回答得坦誠:“他是我男朋友。”
“來這自稱是黎诩男朋友的男孩兒多着呢,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只有我才是。”舒願毫不遲疑地說。
調酒師打量着舒願的臉,白白淨淨的,一副乖小孩的模樣。
“黎诩最愛喝什麽?”他問。
舒願脫口而出:“可樂。”
調酒師又吊着嘴角笑,之前那些男孩兒答的都是五花八門的酒的名字,只有這一個說可樂。
“他好久沒來過了,你找不着他,大概是他有什麽事必須要瞞着你吧。”調酒師晃晃手,見有客人來點酒,轉頭便忙去了。
舒願坐在吧椅上咂摸了這句話一會,等對方忙活完了,他又追問:“請問……黎诩最愛喝什麽啊?”
“可樂,”調酒師觑他,“他跟你說可樂,那就是可樂。”
“哥,喝可樂嗎?”黎訣敲敲黎诩卧室的門。
只聽裏面傳出一句“滾開”,黎訣不聽,握着罐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冰可樂擰開門把。
他哥正窩在床上看書,懷裏窩着只黑色的貓,腳邊還有另一只白色的,興許是體重過大被主人嫌棄了。
“哥,喝可樂。”黎訣用冒冷氣的可樂罐探了探黎诩的手臂,被後者一把奪走:“我說了別在我眼前晃,煩人。”
“對不起,”黎訣小聲道,黎诩卧室內能坐的地方不少,他卻拘束地在對方面前站着,“哥,對不起。”
這仨字他從黎诩出院後就一直在對方耳邊反複地講,黎诩回來三天,他便講了三天。黎诩嫌他煩,正眼都沒給過一個,屢次将人罵出卧室,他那轉了性的弟弟下一次又巴巴地湊上來。
“哥,你是不是決定要複讀了?”黎訣指着黎诩手上的那本難題解析問。
“不複讀等着你來養活?”黎诩甩個白眼過去,捏起耳機塞上,一副不想和黎訣多說話的表情。
等黎訣識趣地退了出去,黎诩拿掉耳機,在手機屏幕上劃拉了下,一目十行把舒願發來的消息看到了底。
“今天畢業典禮,你還是沒出現,班裏的同學說你家裏有背景,直接被保送到重點大學了,可我不相信。”
“宿舍裏你的東西還沒收拾走,我覺得你會回來,所以典禮結束後一直呆在宿舍等你,但是宿管來催人走了,你都沒出現過。”
“我前些天去‘沉溺’找過你,吧臺的調酒師說我找不着你,是因為你有事要瞞着我。”
“犬犬,你再問我一遍吧,問問我想不想見你。”
“我很想你,也想見你。”
黎诩摸摸心口,那裏有種奇異的感覺,像浮着一片海水,上晃下蕩,沖刷着他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
他知道它名為不舍。
緩慢又狠酷地剜着他心上的肉,在中間挖去一個黑洞洞的窟窿,然後用刀尖于最深處刻上舒願的名字。
趴在懷裏的小小酥突然弓起了身子,黎诩忙按住它,摸到它柔軟的毛上有一小片濡濕。
倏地,一滴透明的液體砸上自己的手背,黎诩懊惱地扯起被子蒙住自己,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如此軟弱。
不明真相的小小酥用嘴咬着被子,想看看主人躲在裏面玩什麽,結果從裏頭伸出一只手,将調皮的它勾了進去。
“小東西,”黎诩鼻音很重,抱着小小酥用鼻子蹭蹭它的耳朵,“你可能要很長時間見不了他了。”
沉寂多時的手機終于有了動靜。
舒願壓根沒猶豫半分,把剛洗完澡用來擦頭發的毛巾往床上一扔,撲到床頭櫃旁拔了正在充電的手機。
解鎖,打開微信,點進和黎诩的聊天框前舒願先注意到了在代表未讀的紅色數字1旁邊的那行小字。
黎诩發給他的消息很短,短到不用特地進入聊天界面就能看完。
舒願心裏一緊,笑容在嘴邊僵冷。拇指指甲在手機側邊的按鍵上刮了刮,舒願最終還是沒熄掉屏幕,點進聊天框把消息再看了一遍。
——分手吧,不談了。
舒願沒拿穩手機,任它掉落在床上。他呆呆地坐着,凝視牆上那幅馬賽克剪畫,看着看着,畫面變得模糊,像浸在水中融化。
他突然起身,趿上拖鞋拉開門往外跑,吓了在看電視的柳綿一大跳:“怎麽啦?怎麽哭了?”
舒紹空循聲望過來,等兒子經過他身邊走向玄關時,他一把拽住對方的手臂:“小願,冷靜點,發生什麽事了?”
已經晚上近九點,舒願這個狀态,柳綿和舒紹空誰也不放心兒子出門去,便一人一邊将人按住:“是不是成績考得不理想?”
舒願搖頭,成績不理想大不了重來,但是他同意放手的話,世上就再也沒有第二個黎诩。
可這些事父母怎麽可能會理解,舒願蜷在沙發上抱着手機,被父母輪番問話後才哽着聲說:“我想找黎诩。”
“你們倆吵架了還是怎麽着?”柳綿抽了紙巾給舒願擦臉,“明天再找吧,這多晚了都。”
“朋友之間吵個架蠻正常的事,打電話過去服個軟就和好了,爸爸讀書那會兒還跟哥們兒打過架呢,”舒紹空拍拍舒願的胳膊,“起來,去洗把臉。”
舒願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沖動,他邊洗臉邊想,他只是害怕自己成為第二個談軒臨,以後黎诩會滿臉輕松地向其他人笑談起自己時只當這是一段再平常不過的往事,而自己仍把黎诩當成驅逐黑暗的光。
水流聲停了,舒願靠在盥洗臺旁給黎诩打電話,對方不接,他就編輯文字發過去:“我不同意。”
“任何理由我都不會接受,憑什麽你說在一起就在一起,說分手就分手?”
第二條消息發過去,舒願在編輯框裏打第三條:“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欺負?”
醒目的紅色感嘆號跳進視野裏,第三條消息發送失敗,舒願不敢置信地點進對方的朋友圈看,黎诩對他屏蔽了所有動态,他再打電話給對方,這回沒打通,機械的女音在提示他對方正在通話中。
舒願雙目呆滞地将手機擱在一邊,聽筒裏不厭其煩地重複同一句話,直至自動挂斷。
他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黎诩割斷了兩人之間所有的聯系方式,不會再讓他找到了。
※※※※※※※※※※※※※※※※※※※※
算了算,二月初就可以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