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不值得等

被木棍擊打過頭部致昏迷後,黎诩斷斷續續醒過幾回,但每次醒來的時間都很短,坐在病床上發呆十多分鐘便又睡過去,不看輪番守在床邊的黎文徴和黎訣,也不跟他們說話,連田嬸送來的飯菜和湯都不吃不喝。

醫生解釋說這種由外力打擊而導致的腦損傷會出現昏迷或逆行性遺忘等症狀都是正常現象,多卧床休息便能恢複。

黎文徴還是不放心,推掉了手頭上的工作陪在病床旁,黎訣更是守得勤快,又是給黎诩按摩又是在他耳邊叨叨絮絮地講話,跟以前一見面就冷嘲熱諷的作風迥然不同。

今年的高考已經結束了,黎诩準備了那麽久,卻為了救黎訣而錯過了人生中無比重要的考試。黎訣既愧疚又惋惜,察覺黎文徴對自己變得愈加冷淡的态度也不敢吱聲,只想等黎诩清醒了再好好跟他道個歉。

黎诩這次醒來比前幾次精神好,躺在床上愣了幾分鐘就掀被子下床,但到底是沒徹底恢複,腳剛着地就一個趔趄。

“哥,你上哪去啊,我扶你。”黎訣忙上前,接過他哥一身的重量,黎文徴則趕緊按鈴叫了護士,然後拿起手機給田嬸打電話讓她備點吃食過來醫院。

黎诩臉色并不好,他甩開了黎訣的手拒絕對方攙扶,捂着腦袋進了衛生間。

VIP病房裏生活用品齊全,單是擱架上的洗漱用具和刮胡刀都擺放得整齊。盥洗臺擦洗得光可鑒人,嵌在牆上的鏡面一塵不染,黎诩撐着臺沿端詳鏡子裏的自己,腦袋上纏着繃帶,頭發亂糟糟,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渣,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能不落魄嗎。

被重物砸過的後腦勺隐隐作痛,黎诩只失神半晌,當痛感沒那麽清晰時突然擡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搞什麽啊,這不還有時間嗎,他磨叽個屁呢?

想到舒願,黎诩的動力源源不斷地從體內牽扯出來,他沖了個澡,把邋遢的自己從頭到腳收拾幹淨,拉開門扶着牆回到床上。

在外面等候多時的護士為他做過檢查,稱今晚還要留院觀察一晚,若不見異常明天就能出院。

黎诩哪等得了明天,護士前腳一走,他後腳就下床找衣服和鞋子,黎文徴和黎訣拉也拉不住。

“護士讓你今晚留院觀察,你乖乖躺着。”黎文徴按住兒子的肩膀,

顧忌對方的身子沒說太刺激情緒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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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诩的情緒卻一點即燃:“我他媽躺個屁,我明天還要高考!”

病房裏另外兩人同時愣怔,黎訣蠕動着嘴唇不敢說出真相,而黎文徴一臉黯然:“小诩……”

“你們倆這是什麽惡心的表情,”黎诩言語上很激動,“我校服呢?手機呢?藏哪去了?”

頭部像被人生生劈開,黎诩咬着牙,眼眶都紅了:“你們說話啊!”

“小诩,”黎文徴上前使勁把人扯回床上,“你聽我說……現在是8號晚上11點,今年的高考已經結束了。”

“放屁!”黎诩在床上捶了一拳,“誰他媽一覺能睡兩天?你想讓我休息也不找點好的理由!”

他大喘着氣,起身沖到門邊握住門把一擰開,門外赫然是田嬸的臉。

“小诩,你怎麽——”

“田嬸……”黎诩說話的聲音帶上了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說,今天幾號?”

抓住田嬸瘦弱手腕的是黎诩冰涼的五指,從小看着這孩子長大,田嬸明白他是害怕了,黎诩看着高大強悍,但其實很容易被生活中細枝末節的事兒給影響。

“今天8號了……”田嬸反手握住黎诩的手臂,在上面撫慰似的摩挲兩下,“乖,回床上去,田嬸給你做了好吃的——”

“連你也騙我!”黎诩最後的希冀也熄滅了,除了妄想大家都在對他說謊,他無法做到相信現實。

白霜去世後大家第一次看黎诩流淚,他哭得很悲痛,蹲在門後的牆角裏把臉埋進手臂中,雙肩輕顫着,止不住的哭聲随着眼淚砸在地上,同樣地砸落到在場幾人的心頭。

黎文徴工作繁忙,平時對黎诩疏于管教,此時此刻才驚覺他的兒子并沒像他所想的那般學壞,黎诩一直在成長,倔強且任性地為自己鍍上厚厚一層堅不可摧的保護膜,卻在遇到絕望的事時輕易地揭下,露出當年被白霜小心翼翼保護的幹淨的心。

他沉默地把田嬸拿來的保溫桶放桌上,蹲在兒子身邊撫撫他的背。

田嬸似是更具有說話的立場,她揉揉黎诩的頭發,眼裏從來都是把他當成小孩子看待:“小诩,這段時間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番,養好身子再奮鬥,年輕人嘛,做什麽都不會太遲的。”

道理黎诩都懂,可這能單單是奮鬥的問題嗎?他計劃的未來,他付出的精力和時間,一切都可以重來,但沒有舒願,他拿什麽資本去拼搏?

空了兩天的肚子發出不滿的聲音,黎诩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對着雪白的牆壁賭氣。

黎文徴幫他布好飯菜,走過來扯他手臂:“先吃飯吧,吃完再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麽打算。”

黎诩巋然不動,像釘死在地上似的,一句話都不說。

見狀黎文徴無奈道:“要麽我喂你?像小時候那樣?”

“不用。”黎诩啞着嗓子拒絕。

杵在床邊半天沒說過話的黎訣戰戰兢兢地捧來了盛白飯的碗,上面綴着幾塊鮮嫩的去骨雞腿肉:“哥,吃一口吧。”

“滾邊兒去。”黎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黎訣熱臉貼了冷屁股,尴尬地呆在一旁手足無措,黎文徴嘆氣,起身拿過黎訣手裏的碗擱桌上,輕推着黎訣和田嬸的背朝門外去:“小诩,我們到外面走走,你一個人冷靜一下,想通了就把飯給吃了。”

門輕輕合上,黎诩被隔絕在安靜的空間中。吵嚷那麽久,體力全數耗盡,他支着地面兩三次才站穩腳,撲到桌旁狼吞虎咽地消滅掉一桌飯菜,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了才滿足地擦淨了嘴。

他在床頭櫃上層的抽屜裏找到自己的手機,屏幕左上方裂了條細縫,不清楚是不是在打架的時候摔的。

手機關了機,他長按開機,幸好手機沒壞,沒一會就跳出了許多未接來電和短信,微信的未讀消息彈出來時手機一頓亂振,APP标識右上角頂了個紅色的圓,裏面是個省略號。

僅僅是在看到任何一條消息或來電都浮着舒願的名字時,黎诩就沒有勇氣再去細讀消息的內容了。他不知該以何種心情面對舒願,談好的約定在昏迷醒來後便作了廢,他還有什麽資格告訴舒願永遠都要護着他?

反正電量也沒剩多少,黎诩自暴自棄,指腹挪向關機鍵準備重新屏蔽所有消息,手機這時卻要了命地在他手心振動起來,他下意識地要挂掉來電,看清是誰後才松了口氣。

黎诩按了接聽,沒好氣道:“大晚上的吵什麽?”

“操,你怎麽回事啊,嗓子這麽啞,”施成堇問,“你沒去高考?”

備考那段時間黎诩都沒怎麽在沉迷群裏說過話,哥們兒都默契地沒打擾他,這會兒施成堇冷不丁抛出這個問題,黎诩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他哪來的消息:“舒願找你了?”

“不然呢?到底出什麽大事了?”施成堇打了個呵欠,臨近歌手選秀的全國半決賽,他天天跟着導師排練,這才剛回酒店歇下來便看到舒願的未接來電,深更半夜回撥過去把人吵醒了一通聊,轉頭就給黎诩打電話問原因,“你心上人哭得那叫一個慘,嗓音都哽了,你甩他了還是怎麽着?不能吧?多大的勁兒追回來的啊這麽狠心?”

“不是……”黎诩按按眉心,不用施成堇描述,他都能猜到舒願焦急到哪種地步——舒願有時候看着對什麽都不在乎,其實對兩人之間的感情緊張到不行,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自己辜負了對方,要怎麽開口讓舒願等他一年,這不是拿舒願的前途開玩笑麽。

“我出了點事,現在躺醫院裏,把考試給錯過了。”黎诩一五一十把事情給施成堇說了,對方困意都氣沒了,在電話裏直罵他蠢:“你管誰不好管那個小垃圾,由他被活活打死才高興!”

黎诩心情差,沒那心思去反駁施成堇。他沉默着讓對方劈頭蓋臉地罵,等人罵累了問他想法,他才沉聲說出自己的決定:“我想跟舒願提分手。”

施成堇被他嗆到:“你腦子被人砸壞了?說分就分?你有想過他感受嗎?”

“就是想過了才決定要分,”黎诩揉着自己鈍痛的後腦勺,“他要去上大學的,難道我還能讓他等我麽。”

“等一年怎麽了?”施成堇百思不解,“就這麽點時間他還等不起了?”

“等得起也不值得等,”黎诩靠在床頭上,揪起被子一角纏在指間,“他要報A大,以後去國外當交流生,回來就要實習、找工作,我不能耽誤他。”

“我怎麽不知道你變得這麽無私啊黎诩,”施成堇在那邊被氣笑了,“随你怎麽想吧,我真替他感到難過。”

聽筒裏傳出被挂線的嘟嘟聲,黎诩将手機往床上一扔,痛苦地閉上眼,擡手抹去了眼角的濕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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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寵的tag,不會虐太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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