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除了黎诩
天氣開始直線降溫時舒願就不肯碰吉他了,雙手成天揣在兜裏,怕冷。
周三晚上學生會開例會,602過了三輪面試的倆學生會幹部勾着肩出去了,只留另外兩個吉協成員幹瞪眼。
魏逾看看手表,差十分鐘上樂器課。
“走?”魏逾問。
“你去吧,我要請假。”舒願朝手掌呵了口氣,再搓搓,為自己取暖。
吉協上課的地方安排在舊圖書館三樓的教室,從宿舍走過去十分鐘路程,中間要途經一片人工湖,一到冬天,整個學校最冷的就是湖畔。
“我手不冷,給你捂着。”魏逾過去想把舒願的手從兜裏扯出來,對方敏感地避開了,彎身勾起牆邊的吉他袋背到身後:“不用了,走吧。”
比起那區區幾分鐘的吹風,舒願更害怕跟魏逾呆在一塊兒。說不清的感覺,舒願心裏抵觸把任何人和黎诩相比,但魏逾确實各方面都像黎诩,在見不到摸不着黎诩的時候,舒願總擔心自己在魏逾的身上尋找黎诩的影子。
他覺得這是在自己的矛盾心态下所形成的背叛。
渾渾噩噩地上完一小時的課,教吉他的學長慣例布置了一首簡單的曲子讓大家回去練習,下節課抽查。
教室裏人差不多走光了,學長用打濕的抹布擦黑板,舒願獨自坐在窗邊按和弦。
學長擦完黑板後走下臺,坐到他旁邊問:“課上有聽不懂的嗎?”
“沒有,就是和弦切換得不熟練,”舒願擡眼,“學長,我什麽時候能彈天空之城?”
他在網上找過簡譜,但很多地方都沒看懂,想找學長問問,又怕耽誤了人家的時間,何況他是新手,開口就提太高難度的曲子恐怕會讓別人見笑……
果然,學長詫異道:“這首曲子對初學者來說挺有挑戰性的,跳過基礎單是學這首曲子的話起碼也得兩三個月才能把簡單版練流暢。是因為天空之城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意義所以想盡快學會嗎?”
“嗯,”舒願不好意思地笑笑,“沒關系,我還是先把基本功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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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這樣,我回去找找新手版的譜子讓你練練,但你最好先把基本指法練熟,不然自學起來還是挺困難的。”學長說。
舒願點頭道謝,等學長拎着包走了,他也跟着起身,把吉他裝進袋子裏。
剩餘他一人的教室顯得空曠而靜谧,舒願扯好吉他袋的拉練,敏銳的第六感覺察出身後有人靠近,他迅速轉身,撞上魏逾伸來的手臂。
“幹什麽?”舒願倒退兩三步。
魏逾讪笑着收回手:“在門外等你好久了,回宿舍吧。”
“以後不用等我,”舒願把吉他背到肩上,繞開橫七豎八的桌椅率先走到門邊,擡手關了教室的燈,“你下課了可以自己先回去。”
手腕一緊,他被跟上來的魏逾重新扯入黑暗中。
零散稀疏的片段傾瀉而下,頃刻間便占據了他的思維。
把他按在圖書館後方偷吻他的的黎诩。
木屋裏輕拍着他的後背哄他入睡的黎诩。
在漆黑的宿舍裏讓他體驗瘋狂的黎诩。
沒人能贈予他激情與感動,除了黎诩。
寒冷的空氣擠過教室漏風的窗戶,鑽進舒願的脖子裏。他瑟縮了一下,背着吉他不好掙紮,于是冷聲道:“放開。”
“舒願,你告訴我,”魏逾壓低了嗓音,“你是不是能感覺得到?”
舒願別過臉躲開魏逾迫近的氣息,被對方捏緊的手腕死勁往後縮:“你什麽都別說,我不想聽。”
“班裏幾個女孩子先後向你示好,你都視而不見,”魏逾锲而不舍道,“我們是同一種人啊,你沒發現嗎?”
“那又怎樣?”舒願不留情面地說,“你要強迫我跟你在一起嗎?”
似是沒料到舒願會這麽直白,魏逾禁锢舒願的力道松了松。
舒願得了機會,肩膀往魏逾身上用力一撞,好歹撞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一刻不停地朝外走,手裏緊緊攥住吉他袋的帶子。
魏逾大步追過來:“舒願,我沒強迫你,你不願意我就不說了,你別生氣。”
連讨好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舒願悶聲下樓,魏逾緊随他的步伐,解釋、道歉,但只有舒願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在生對方氣,他是恨無時無刻挂念着黎诩的自己。
宿舍樓下,舒願停住腳步,深吸一口初冬的涼風,再轉身面向魏逾時放緩了語氣:“我們做朋友就挺好的,不要再進一步了。”
他的那一步,已經沒有退路地邁向了黎诩,不會再收回來了。
盡管舒願嘴上說保持朋友關系,但行動卻證明了他在逃避——上課不坐同一排,去吉協不再同路,連睡覺也朝向了另一頭。
徐思野也看出來了,偷偷問魏逾:“你們倆吵架了?”
“沒吵,”魏逾扯了個謊,“是我沒經過他同意拿了他的吉他玩,還把弦給弄斷了。”
“這麽嚴重,”劉子樾一心只讀聖賢書,其餘什麽都不懂,“看那吉他锃亮的,沒上萬也得上千吧?那一根弦應該要幾百塊,喂魚,你家不是最不缺錢嘛,請他吃頓豪的就當道歉了。”
舒願要是像劉子樾那麽單純,魏逾早就不用愁了。越到學期末,舒願就越有借口躲,沒課的時候就捧着複習資料躲到圖書館自習室,就算魏逾跟着去,自習室人多又安靜,他也不好搞什麽小動作騷擾對方。
一晃眼考試周過去,徐思野和劉子樾住得遠,老早便買好回家的票,等最後一門考完就收拾東西走人。
魏逾家在本地,又是有車的人,随時動身都可以,但他見舒願竟然不急着走,于是自己也不收拾了,有那機會自然想跟對方多呆幾天。
外語大學不缺各種語言自學的入門教材,舒願借了一摞,天天窩在單人卡座裏看,活頁筆記本寫了一大半。
各學院的學生拎包袱走得差不多時,圖書館也挂出了閉館通知。舒願把書搬到宿舍裏看,完全當魏逾不存在。
“你想學法語?”魏逾瞄到舒願借回來的書本,頗為好奇。
舒願“嗯”一聲,将筆記本翻了頁。
魏逾還想搭話,舒願的手機在桌面振動起來了,他噤了聲,看對方拿起手機劃拉了一下貼在耳邊:“喂?”
是柳綿來的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家。
舒願偏着腦袋逐本書看了看折頁的位置,回答道:“再過幾天回。”
“今年回百江市過年吧?”柳綿跟他商量,“你奶奶身體狀況不太好,她想見見你。”
舒願不置可否,算起來舒家這兩代人多,他的堂兄弟姐妹十根手指頭都數不完,爺爺去世得早,自小他和奶奶也不算是最親的那個。
但也不是完全沒感情,柳綿都提了那麽多回了,他再鐵了心跟百江市的親戚老死不相往來也不合理。
搞不好還被扣上不孝順的帽子,讓父母回去拜年時免不得受親戚說閑話。
“回家再說。”舒願應道。
挂電話後,舒願不看書了,搬出放在床尾的行李箱,着手收拾東西。
“這就回去了?”魏逾放下點外賣的手機,“坐高鐵還是火車?”
“火車,高鐵票被搶光了。”舒願留了兩件換洗的衣服,其餘常穿的塞箱子裏。
“什麽時候回啊,要不我送你去火車站?”魏逾期待地問。
舒願睨他一眼:“後天下午,我自己叫車去。”
到了要回家的那天,舒願才知道學校裏沒走的人還很多,而選在這天離校的人也不少。正常來說三分鐘內能到的車十分鐘了還沒排到,好不容易叫了一輛,又說路上堵車取消了訂單。
最後是魏逾送了舒願去火車站,到了還麻利地幫他卸下行李箱拖進去。安檢前,舒願接過自己的行李,向對方展開了這學期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謝謝。”
魏逾罕有地結巴了:“沒、沒事。”
“魏逾,其實我這人挺差勁的,”舒願從兜裏摸出車票,“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完美。”
這是舒願對魏逾說過的語氣最溫和的一句話,說完後就拖着行李箱過安檢了,沒再回過頭。
晚上的車次,十多個小時的車程,舒願或坐或躺,被子沾着的濃厚香煙味刺鼻得讓他睡不着覺。
淩晨四點多鐘時抵不過睡意迷迷糊糊地睡去,感覺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廣播的到站提醒。舒願摸過枕頭邊的手機一看,沒想到已經過了上午十點。
離琩槿市還有段路,舒願上車前買了幹糧,趁這時間灌了口水,又啃下了一個面包。要下車時手機振了好幾下,柳綿和魏逾同時發消息問他到站沒有。
舒願空不出手打字,先回複魏逾說剛到,再告訴柳綿自己正要出站,大約半小時後能到家。
人潮熙攘,舒願拖着兩個笨重的箱子穿過人群,轉地鐵,招出租車,上車後靠着車窗朝僵冷的雙手呼了口氣。
臨近新年,街上一派喜慶之色,和往年的沒什麽兩樣。舒願想起過去兩年的春節,攥着兜裏被捂得有了溫度的手機,強烈的沖動驅使他去見黎诩一面,但分別前對方眼裏的冷淡又讓他退縮。
無數個深夜裏他因這個陌生的眼神而掙紮着醒來,被黎诩治好的失眠在對方的離開後又重新纏上了他。
車停了,窗外的場景停止倒退,像被按了暫停鍵。舒願回神,付錢下車,和兩箱行李一起孤零零地立在小區門口。
手機所剩電量不多,舒願用指甲刮了刮手機殼,下定決心般解開鎖屏,從通訊錄裏翻出黎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