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世人皆道,隴西王岳停雲在戰場上雷厲風行, 最興快刀斬亂麻一招, 料事如神,反應機敏, 令人為之稱絕。

然而此刻,隴西王大人在庭院裏愣了足足半分鐘, 任由宋青時這麽抱着,深黑色的眼睛瞪得渾圓, 嘴巴微張, 呆若木雞……

随之, 竟面紅耳赤,像個姑娘家家一樣羞赧起來。

“宋姐姐!”岳停雲眨了眨眼, 興奮道。

“嗯。”宋青時溫和應着。

“青時姑娘!”岳停雲深吸一口氣,一副喜極了的模樣, 手足無措, 話都說不順溜了。

“嗯……”

宋青時似乎也察覺出了自己的舉止魯莽, 身為女子主動投懷送抱未免太不合規矩。方才主動抱岳停雲已是用足了她這輩子的勇猛了, 若是再在他身上貼個半晌,宋青時真該找個地縫鑽進去, 把自個兒埋了,再不見人了才好。

宋青時慌亂中欲圖松手,可岳停雲哪兒會放過她?他一手飛快地摟住她的肩,另一只手輕輕掂住宋青時的下巴,微微擡起, 讓她與他對視。

岳停雲實在是太高了。

分明初見時二人個頭還差不多,岳停雲這孩子也不知在軍營裏吃了些什麽,如今竟比宋青時高出了大截,營造出一股硬生生的“碾壓感”。若是平日裏,見着如此高大的一名男子,宋青時定是會避之三尺的。可岳停雲便是不同的,他雖拘着她,動作卻無比溫柔,不由得讓宋青時放松下來。

“青時。”岳停雲望着她,有些害羞,又有些委屈:“莫要再躲我了。”

他一向果決,習慣了調兵遣将,難得的幾分溫柔也都是在對宋青時的時候……可即便如此,岳停雲仍覺得不夠,害怕他掌握不好力道、不知輕重,驚壞了他的富貴花,把宋青時再度吓跑、棄他而去。

“不躲了,再不躲了。”宋青時眨眨眼,纖長的睫毛下,一雙水靈的桃花眼眉目含情。她膚色白皙,嘴唇小巧卻顏色偏淺,淡若桃花,看上去軟軟的。

“此話當真?”

“臣女不敢欺瞞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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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叫王爺。”岳停雲皺起眉,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

“宋姐姐不敢欺瞞停雲。”宋青時哭笑不得,又只能就着這個姿勢,順着他的心思說下去。

“當真?”

“當真。”

岳停雲開心地笑了,他俯身,湊上前去,輕輕落下一吻。

停雲栖處,紅葉翩跹。

甚好,甚好。

……

與此同時,遼東,軍帳內。

“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身着藕粉色齊胸襦裙的姑娘捧着詩書,對着黃昏的歸鴉,一字一句清脆地念着。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一首終了,她合上書頁,轉身望向軍帳內翻閱軍報的青年男子,笑道:“兄長,這首蘇東坡的《蝶戀花》,展詩也學會了。”

遼東火炮營的副将許牧這才從軍報中晃過神來,擡眼看向站在帳外的妹妹許展詩,溫和道:

“做的不錯,展詩。《東坡樂府》讀完了可以試着學學《李易安集》,不僅要會讀,還要會寫,更要知其含義,一項都不可落下。”

“展詩明白,展詩都聽兄長的,女兒家也要知書達禮,懂些筆墨上的東西,方能登的上大雅之堂,叫旁人看得起。”

許牧颔首,以示認可:

“正是。咱們出身低賤,父親母親皆是普通商戶,你我二人從小受的教育不如旁人,我是武将出身倒也無妨,但展詩往後若要和京城裏的小姐夫人們打交道,必得懂些詩書,未免叫人笑話。”

許展詩有些疲倦地笑道:

“雖說如此,展詩終是開悟晚了些,十三歲才開始習字,哪怕日日勤學苦練,終究還是比不得書香門第的大小姐們。”

“又沒讓你趕上人家宋姑娘。”許牧起身,好脾氣地理了理少女額間的碎發:“無須精通,略懂一二便好。”

“是,展詩明白了。”許展詩滿口應下,卻是悄然轉身望向窗外南飛的鴻雁,愁上眉梢。

許展詩十三歲那年,兄長許牧得武舉狀元,初露頭角,成為禦前侍衛,原本住在嶺南的父母連同妹妹許展詩皆一起搬入京城,住在了陛下親賜的宅子裏。

随着許牧逐漸崛起,成為隴西王岳停雲的親信,許家與朝中的糾葛越來越深。原本在府邸無憂無慮的少女許展詩也不得不開始讀書習字、聽教習師傅講起禮儀來,以免失了兄長顏面、壞了家族前程。

許展詩算不上聰明,開悟也晚,最早先提起筆來來甚至一天都寫不出幾個大字。好在她勤奮好學,思量着要為兄長的前途做打算,所以一直堅持,三更眠、五更起,寒暑不斷,從未叫過一聲苦。天長日久、不斷積累,也算是有所成效。

後來到了十四歲,許展詩被皇後娘娘喚進宮去,好生教習了一番。中宮娘娘說她容貌清秀,各方面也皆在上乘,最重要的是底子幹淨,因此有意把她引薦給隴西王岳停雲,讓她做來日的隴西王妃。

“隴西王與你兄長交好,出身雖不高,但好歹是皇子,與你相配,門當戶對,十分和宜。”皇後娘娘是這樣交代的。

許展詩并不中意隴西王岳停雲,他雖相貌英俊、各項皆優,可身上的氣場總讓人不寒而栗。許展詩敬他、畏他,會去盡力讨好他……可嫁與岳停雲并非是她自願的選擇,而僅僅是她為了兄長前途而被迫去尋的一條出路。

十四歲與岳停雲初識,後來許展詩便在隴西王身邊待了近四年,陪她下益州、去遼東……隴西王從沒說過要娶她,也不曾趕她走。總得來講,許展詩更像他身邊的一個高等侍女,替他處理些輕活瑣事,其他的關系卻不曾逾越過半步。或許是因為她兄長許牧的緣故,岳停雲待許展詩一直很客氣,不曾冷語相向,也不曾有所怪罪。

起初許展詩只以為,是她自己愚笨醜陋,不讨隴西王喜愛。直到後來,她随隴西王回京那次,經過宋府,瞧見岳停雲待宋青時的态度,許展詩才恍然覺知,岳停雲只是早已心有所屬了罷。

許展詩愚鈍,可她的兄長許牧卻最擅察言觀色,宋青時本是她未來的嫂嫂,同許牧定了親事的,卻又與隴西王暗生情愫,許牧怎會不曾察覺?

許展詩也問過兄長該如何是好,她本以為兄長會生氣、憤怒,可他最終只撇下一句:

“順其自然,悉聽隴西王大人安排。隴西王與宋家皆是我們許家的救命恩人,宋姑娘屈尊嫁與我亦是無奈之舉,你我二人應當老實服從,改日若有機會,更該盡力報恩。”

許展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卷起帳簾,望向遠處淡淡的雲山,無奈苦笑。

為人臣者,服從,便是最好的出路罷。

只可惜,從十四歲,一直守到如今十八歲。她一直陪在隴西王身側,盡心盡力,哪怕不曾生出愛慕之情,亦是付出了人生中最好的年華。

原本以為,縱使隴西王對她無意,最終也會看在她兄長許牧的份上娶了她,哪怕做個侍妾也好,給個不高不低的名分,讓她乖乖巧巧侍奉他一輩子……可如今看來,岳停雲對宋青時癡心一片,恐怕隴西王府、亦或是未來的宮中,皆是不會留給旁人餘地了。

她許展詩又該何去何從呢?

許展詩就這樣發了一會愣,直到門口的探子帶着新來的軍報打馬到營帳跟前,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許副将,有隴西王大人的軍報。”

帳內的許牧起身,繞過擋在路中間的許展詩,心知肚明地笑問:

“可是陛下下旨取消了親事?”

“正是。”探子答道:“全京城皆傳了個遍,好生熱鬧,有人恭祝宋姑娘飛上枝頭、嫁與天家,也有人感慨許副将與隴西王感情深厚、不計前嫌。”

探子說得好聽,可外人具體是怎麽議論的,閑言碎語,許牧也不得而知了。他笑了笑,接過那封取消婚約聖旨,心情平靜。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封信,是王爺給将軍您的密函,卑職不敢擅自打開,還請許将軍親自過目。”

“嗯,我明白了。”許牧點點頭,接過那封密函,轉而望向許展詩,笑道:“恐怕是王爺心底的大石頭已經落下,決定準許咱們離開這兒回京了。”

“哥哥三年未歸,上次展詩順道回家中探望了一番,父親和母親甚是想念呢。”

懷着即将見到年邁父母的歡愉,許牧飛快地拆開那封密函,低頭看道。

确乎是岳停雲的筆跡,可內容,和許家兄妹二人想象中的卻大不一樣——

[前太子岳停風被廢,太子妃曲氏幽居宗人府,西北大将軍曲氏叛心遂起,已聯合突厥王等邊地藩王,欲圖入侵我宣寧國,奉陛下旨意,特遣許副将率遼東火炮營五萬精兵,今夜啓程,赴西北平叛。]

許牧愣了半晌,毅然起身。

不出片刻,集結的號角響徹遼東軍營,踏碎了沉寂多日的寧靜。

作者: 今天的內容提要不知道寫啥了,就弄了這句詩QAQ!

其實我給岳停雲和岳停風取名字時并沒有想那麽多,這句詩還是看文的小姐妹提出來,我才知道“啊,原來如此,我好沒文化。”

但是宋青時的名字來自于“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還是用心取了噠!

許展詩姑娘雖算不上100%的好人,但沒有曲璟言那麽壞,大家不用太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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