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福氣
不過瞬息功夫,局勢馬上翻了個個兒,白妗被他屈膝撂倒,手腕受制,先前他人奪命刃,卻翻轉過來,抵在了自己的頸項之上。
白妗駭怒地與他目光相接,之前的溫順不過僞裝,原來他在拖延時間恢複元氣!
姜與倦的神情依舊柔和,隐約一絲冰冷在眉梢浮動,“若你坦白,孤尚且饒你全屍。”
白妗眼眸瞪大,為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黑影。
一聲輕響,姜與倦的腦袋忽然垂下,整個人倒趴在了她的身上。
“走!”那侍衛打扮的人一掌劈暈了太子,對白妗吐出沉沉一個字。
看清他的臉,“師兄?”白妗有些訝異,推開壓在身上的人,借他手站起。
“你怎麽也來了。”
楊恣邊走邊抛給她那件夜行衣:“奉教主之命前來接應你。”
過了片刻才回頭看她,表情隐約有點嫌棄:“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
白妗正将發挽起,聞言,沖他妩媚一笑:“還不是為了咱們的未來大計。對了,教主有什麽指令嗎?”
“教主命我帶你回去。”
白妗頓住,“不行,暫時還不行。”
“為什麽?”
“還沒拿到那個東西,”白妗神色有些凝重,“我不能無功而返。師父還在等着我們呢。”
說完仰頭看他,“師兄,你不想救師父麽?”
楊恣愣了愣,繼而沉默了下來。他們一個在前一個在後,小心翼翼繞過外間巡視的護衛,正穿過一座假山,身後少女卻停下了腳步。
楊恣回頭。
“師兄。”白妗将手掌舉起,五根手指如蔥管纖白。
楊恣不解:“怎麽?”
“我中毒了。”四個字說完,她便往後倒下,砰一聲栽倒在枯草叢中。楊恣忙俯身去查看,只見少女美目半阖,面色酡紅如桃花。
唇瓣微張,沖他吃吃地笑:“從小到大,我還沒喝醉過呢。”
似乎想起什麽,她眯起眼“呵”了一聲,“聽說,這毒名叫醉美人。你瞧我現下,像不像這名?”
見她媚眼如絲吐氣如蘭,雙頰緋紅如朝霞暈染。
“挺像,”楊恣贊同地點點頭,“猴兒屁.股。”
“……”白妗觑着師兄冷峻的臉龐,忍不住捂着眼睛哀嘆,教主怎麽偏偏派了這貨,若是其他分舵的弟子該多好呀!這木頭眼裏可只有師父一個,根本調戲不動,往後得少了多少樂趣啊。
“誰下的毒?”
“你劈暈的那個人,”白妗揉揉額頭,“你可知那是誰?當今太子殿下。沒想到他手中竟有‘咽歡’,改天弄到手玩玩。”
“咽歡?江湖排名第三的兵器,雖是笛子式樣卻暗藏機關,不是早已失傳在十年前的動.亂之中。”楊恣拉她起來,往她手中倒了一粒丹藥,“這是教主賜的解毒丹,應該能延緩一些你體內的毒性。回去取點血給我,解藥改日配給你。”
白妗咽下解毒丹,這才覺臉上熱度褪去了些,眼睛不由得圍着楊恣打轉。楊恣冷睇她一眼,“別看了,教主只給了一粒。”
“這麽小氣。”
白妗嗤笑一聲,停在一處閣樓前。但見飛甍黛瓦,紅牆高閣。樹下寒蟲隐約,窸窸窣窣交織成一片。白妗擺了擺手。
“好了,到我住的地方了。”
“你在宮中是何身份?”
“司經局的掌典。”白妗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抽出一條青色佩巾,系在額前,“你瞧,是不是極具文人風流。”
楊恣對她的媚眼視若無睹,也直接忽視她的問話:“明日還要再去?”
白妗嘀咕一聲“瞎子”,天真道:“不然呢?”
楊恣皺了皺眉,“你不用找了,丹書玉令不在芳華宮。”
“為何?”
“既然你我都能混入宮中,裏邊自然早就安插了潛伏的探子。貴妃薨逝以後,她的身份暴露不過在兩日之間,這兩日,難道就沒有我們的人去搜查過麽。既然沒有任何消息,那便證明丹書玉令并不在芳華宮中,甚至不在陸貴妃手裏。”
“那……”白妗訝異,“可若被大昭皇帝得到,必定有所風聲。你說不在陸惜玉手裏,又會在誰手中?”
“假如你有至為珍貴之物,而命不久矣,會将此物托付給何人呢?”
白妗:“你。”添上一句,“或師父。”
楊恣:“不錯。”
白妗轉過眼,卻心說,才不會給任何人呢,留着在棺材裏當個睡枕不好麽。到了下面還能拿來賄賂一下閻王爺,換自己下輩子投個好胎。
雖這樣想也不影響正常思考,福至心靈脫口便道:“陸惜玉有個兒子。”
楊恣點頭。
白妗不解,“可我聽說他因犯事被他老爹關起來了。你确定會在他手裏?那,究竟在何處?”
楊恣吐出兩個字:“诏獄。”
诏獄,是為皇族關押罪大惡極的天潢貴胄之處,又有另一個名字——天字一號牢房。
俗稱天牢。
白妗驚訝地挑了挑眉。
寅時,東宮侍衛長挺劍下跪,正跪于青年腳邊。
青年烏發披肩,襯托臉色愈發雪白,如鍍一層寒霜。坐在榻上,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屬,神色瞧不分明。
“太子殿下,屬下來遲。”斬離請罪。
姜與倦垂目,後頸隐隐作痛。
他沉吟片刻,目光安撫,“無妨,今夜外出本就秘密,不宜引起騷動。你帶人守在外面,做的沒錯。”
說起昨夜的刺客時,神色轉冷,“此人于禁地來去自如,更有人裏應外合,已成隐患,務必派幽均衛嚴查。”
斬離:“是。”
太子眼神靜而冷,手中捏着一幅白絹,染點點血跡如紅梅。
日頭正好,白妗抱出頂樓有些發黴的書卷,去往院中,置于鋪好的青布上晾曬。
她一身深青色粗布衣,頭系同色佩巾,尋常宮人打扮,卻不知為何一舉一動,皆有種別于他人的韻致,數位共事宮人與之擦肩而過,更顯出她的不同來。
過路的掌事嬷嬷沖這少女看了幾眼,樣貌普通,無甚過人之處啊。偏偏背影瞧着,便覺這妮子腰這般軟,身子這般細,骨肉勻稱,行走端莊。
嬷嬷在宮裏待了許多年,早就練就毒辣的目光,看人不會錯,這不大像個幹粗活的奴婢,許是家裏落魄不得已才賣身入宮吧?心一動,一合計,扭身向屋裏喝茶的司經局掌事詢問去了。
白妗潛入宮中已有半月,頂的是個商家女的身份,她平日不喜與人往來,旁人都覺得她不大好相處,是以也不怎麽搭理,她自個兒也樂得清閑。
做完活,想着去南邊的膳房“讨”幾塊點心來吃,幾個宮女圍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議論些什麽,白妗裝作路過,不太巧地耳力極好地聽見了一切。
“太子殿下挑選初禮宮人?”這是個臉上有雀斑的姑娘。
“何為初禮宮人?”
“就是那個,那個,”頭戴一朵黃色絹花的少女紅了臉,“教授殿下敦倫之禮的宮女啦。”
說着深深垂下了頭,一朵小黃花在風中不勝嬌羞。
正值芳齡的少女們紛紛臉紅的臉紅,捂唇的捂唇。偏偏雀斑姑娘膽子大,憧憬道:“太子殿下會親自來挑選嗎?”
旁邊少女推推她:“聽說殿下今日辰時便出宮剿匪去了,你別想了。”
其餘女也垂頭喪氣。
太子殿下?白妗回想昨夜,那立于寒風中被她錯認成女子的吹笛人,長得那樣斯文秀氣,放在江湖上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子,沒想到肚裏壞水還樣多。自己還被他擺了一道,想到這白妗就覺得心頭有股氣梗着。
她冷笑一聲,不小心踩碎腳下枯枝。
“誰?!”竊竊私語的少女們驚呼,作鳥獸散。
半個時辰後,白妗,雀斑姑娘,小黃花站在院子中吹着寒風面面相觑。還有兩個不認識的,搓着袖子一臉惴惴不安。
相熟的姑娘們咬起了耳朵,白妗則冷臉蹙眉,房門吱呀一聲,一個兩鬓斑白,笑眉慈目的嬷嬷走了出來,她在五個姑娘前站定,清了清嗓子說:
“今日起,你們會被調到通明殿伺候。待下月冠禮,殿下會從你們五個當中,親自指定初禮宮人。”
身邊一個富态可掬的公公忙以眼神示意:
“哎喲,這可是你們天大的福氣呀。還不快謝謝常嬷嬷?”
白妗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