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摘桃
衛章這次沒跑去找霍宴問她如何算題,他抄完程楠留的這題便有了點想法,自己在紙上塗了一梯形,從左上邊角往右下邊角連了一條線,程夫子教了如何算三角之積,如此分成正從相等的兩個三角,他便會算了,再一推想,便知道梯形之積應當如何來算。
之後在程楠的梁人種薯算題中,張三又種了弧田、圓田、環田,還有反過來的算題,已知張三所種各形薯地之積,求其廣從弧徑步數。
小課每日教習的內容并不相同,主要是教骈句對偶和算數,偶爾也講經義,講律疏。
唐玥對張三恨得牙癢癢,他更喜歡溫司蘭來教骈句,不過衛章就覺得算題很有意思,他找小院裏針線活最好的男孩幫他縫了一個布袋,經常就挂在腰側,裏頭是書院發的算籌,寶貝得很。
來書院一個多半月後,衛章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頭一天來書院時葉晗說的那些話,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
他說這世道待男子多苛刻,女人念書為的是出将入仕、功名利祿,你們念書考不得科舉求不得功名,看似無用,但我會盡我所能教你們我所會的一切,只希望你們能找到一點心頭好,将來,或能嫁得知己良人賭書潑茶共聽風雨,或能在碌碌歲月中心有所寄偷得浮生半日閑,若往後難逃世事颠沛,也能有一技傍身。
如今白晝日長,入了夏令,書院女學生的晨課提早了半個時辰,午後天熱,練字往往練到汗流浃背,葉晗便把習字課提到了一早。
晌午飯點,衛章和唐玥幾個人一起在大木桶前等着盛飯,打好飯坐下,就見到先是有兩個女人越過屏風坐到了他們隔壁的桌上,其中一人還揚起手召喚,“霍少,這裏。”
這些女學生大多都沒娶夫郎,又正是容易想着溫香軟玉的年紀,上前來搭個讪說個話算是常事,若是葉晗和溫司蘭不在,就會有膽子大的直接就越過屏風坐到了男孩們那邊吃飯,不過大多并無惡意,就算有一些心思不正的,顧忌着書院操行評定,也不敢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衛章被那一聲霍少嗆了一口飯,霍宴看了沖她招手的晁遠一眼,人也越過了屏風,眼角餘光正好看到習慣性坐在挨着屏風那個位置的衛章。坐下後就看到他在咳嗽,還看見随着他的動作,露出袖子外的一截手腕上,有一圈明顯的紅痕,像是被勒出來的那種紅痕。
衛章那手字實在讓人一言難盡,葉晗給他找了許多字帖臨摹,但他的狗爬字實在過于根深蒂固,怎麽臨摹寫到後來都是他自己的筆跡。
為了讓衛章的手能穩下來,葉晗在他練字時往他手腕上綁了一個沙袋,奈何那點分量對衛章來說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他挂着沙袋照樣能筆走游蛇,寫出一手異常飄逸的狗爬字出來。
衛章手腕那圈紅痕就是挂沙袋挂出來的,其他人挂了感到吃不消時自然會取下來,衛章從頭到尾就沒什麽感覺,發現的時候已經被勒出了深深紅痕,一時半會估計是消不下去了。
那邊先坐下兩個女人的話題便在書院這次招的男學生身上,沒說幾句晁遠很有眼力見地發現霍宴沉着臉在吃飯,也不說話,忙推了另一個女人一把,“不說了不說了,我們霍少在京都什麽樣的大家公子沒見過,就這種小地方出來的男人,怎麽能入得了她的眼。”
衛章已經連着好些天都沒能在馬廄和器物房撞上霍宴,他見到霍宴很快用完飯離開後,便也狼吞虎咽扒完了飯,跑到器物房一看,霍宴果然在裏頭。
霍宴看起來對他的出現并不意外,擡頭看了他一眼便又斂了眉眼,“又想來磨箭頭了?”
她的口氣聽起來特別涼薄,衛章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問道,“可以嗎?”
“再讓你毀幾個箭頭?”
衛章抓了抓頭,霍宴的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過衛章手腕上的紅痕,“怎麽弄出來的?”
“啊?什麽?”衛章疑惑地看她,過了會才反應過來她在指自己手腕上的紅痕,“練字綁沙袋挂出來的,葉夫子覺得我寫字穩不住,不過好像綁了也沒什麽用。”
霍宴哼了一聲,“就你這手字,綁什麽都沒用,就只能歪一筆敲一戒尺,等你手腫成饅頭時,字便能寫穩了。”
衛章下意識把自己的手藏到了背後,嘀咕了聲,“幸虧我的夫子不是你。”
芒種過後,眠山腳下學田桃林內的第一波早熟桃開始成熟,這些早熟桃有許多需要走水路運往臨近縣城,未全熟透就得采摘。這時節正是播種農忙時,山下農戶往往顧此失彼,旬假時,書院的女學生都會往桃林去幫着采摘。
衛章聽說這是眠山書院一貫流傳下來的做法,而且摘桃一事并非全靠學生們自覺,就同年節前往山下村鎮寫春聯一樣,都是會納入操行評定考量的,所以不管是不是發自內心的願意,她們都會去幫忙摘桃,除了霍宴。
往年便是如此,學生們一早下山,農戶那裏會給她們每人兩個半人高的竹筐,旁人忙着摘桃,霍宴只在桃林酣睡,傍晚時還了兩個空竹筐,悠閑上山。謝光罰不好她,也拿她沒辦法,這件事一到了摘桃前夕就被人拿出來說,還有羨慕霍宴不幹活的,只是沒人也有這個膽量。
衛章聽謝雲瓷說過書院的操行評定,知道一旦得了下等下下等的操行評定是會考不了科舉的,于是到了旬假日這天,他也去了桃林。
幾十畝桃林占地廣袤,不同品種的桃樹間雜而種,霍宴倚在樹下打了個長盹,醒來時日照西斜,她看到不遠處樹下那兩個本該仍然空蕩蕩的竹筐之中,滿是剛采摘下來的鮮桃。
霍宴走近前端詳,這些竹筐都是山下農戶用竹篾編織而成,竹篾色澤不都相同,這不是她之前的竹筐,有人用兩滿筐桃換走了她的空筐。
這波早熟桃的品種大多是春雪和胭脂,這兩個竹筐裏采的都是春雪,春雪的表皮色澤白中透粉,個頭大,這麽滿滿兩筐當然也很重。
霍宴拿起一個桃在手裏抛了抛,眼神晦暗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 将來手把手教他磨箭頭教他練字的時候希望你還記得今天自己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