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決堤

衛章從鄭家出來本來就想往金蟾河谷去,只不過金蟾河谷位于安陽黎平交界處,離縣城着實有些遠,若是步行,還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衛章猶豫了一下,還是折了回去,問衛念鄭家有沒有空閑不用的馬可以借他。

衛念微微皺了下眉,鄭家自然是養着不少馬匹的,或當坐騎或拉馬車,只不過他一個侍夫不能直接動用,要借馬匹肯定要請求到主掌府內中饋的主夫那裏去。

若無大事,衛念一向不會讓自己往鄭家主夫跟前去礙眼,免得惹了人的眼去刨他根底,他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實在經不起追根究底的查。

衛章見衛念面露難色,轉眼間明白了衛念的顧慮,“沒事,我走着也一樣。”

衛章轉身要走,衛念喊住了他,“等會,馬動不了,動頭驢還是可以的。”

片刻後,衛章身穿鬥笠蓑衣跨着一頭驢噠噠騎在路上,濺起地上泛泥水花點點,這些驢大多都是用來拉車馱貨的,騎行速度自然比不上馬,不過比起步行還是好很多。

衛章沒去過金蟾河谷,只知道順着運河流向往黎平縣的方向走就沒錯了。雨勢漸大,路上行人不算多,接近晌午時分,衛章見到一行身披蓑衣的人,背上全都扛着裝滿了沙土的革囊皮袋,匆匆走過。

衛章知道這是緊急加固河堤最常用的革囊皮袋,他往金蟾河谷去也是想去幫忙,他看這些女人大多都是一個人肩扛一袋革囊,偶爾有一個扛兩袋的,心想自己提二扛二肯定都不成問題。

衛章騎着驢就要過去,剛好看到那一行人中走在最後扛着兩袋革囊那女人腳下打滑,兩袋革囊砰砰落地,前面的人已經走出去一段,沒人搭手她一時沒法将兩袋革囊全都重新擡上肩。

那女人正無措間,就見到一個戴着鬥笠的人走到近處,兩手一抓一提,輕輕松松将兩袋裝滿沙土快将她肩膀壓垮的革囊皮袋提了起來。

衛章見那女人發着愣也不矮身接過去,大喊了一聲喂,那女人才回過神接過來扛回肩上。

衛章戴着鬥笠,不過雨勢太大,頭發絲被打濕了粘在臉上,隔着雨幕那女人也看不太清他的臉,只是聽出來是個男人聲音,被他的力道吓得不輕,她見衛章騎回驢背上還要往前行去,便提醒他道,“別再往前去了,金蟾河谷決堤了。”

衛章一驚,“你是說金蟾河谷?”

“早上報汛馬就往縣裏去了,這不是正在緊急加固下游河堤。”

她不說還好,一說衛章更是拍着驢屁股往前趕路一刻也不願耽擱了。

金蟾河谷在淩晨寅時前後突然決堤,漫漲的運河水從缺口奔湧而出一瀉千裏,不過慶幸的是沖垮的河堤只是一小段,前段日子河谷一帶也已經疏散了不少人,不至于造成洶湧洪災直接把人全都沖走喪命的慘劇。

到晌午這會河堤已經堵住,被困的農戶也都救了出來,只是首當其沖的百畝農田全都被大水浸淹,今秋難逃顆粒無收的結局,就有幾個被救出的農戶悲恸過度,當場昏死了過去。

午後,下了一上午的雨漸漸變小停了下來,河堤口現在全都用革囊皮袋堵着,附近未退的洪水淹過了成年女子的腿彎,霍宴站在水裏,穿了蓑衣也基本從頭到腳全都濕透了,她一直在看那段淩晨被沖垮的河堤,臉色不是很好。

縣丞大人還沒有親自到決堤河谷指揮的魄力,縣衙那些衙役差人沒有決斷,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一上午都是霍宴和顧允書帶着她們和這些日子就近征用的青壯女人分頭堵河堤、疏散救人。平日裏她們未必會聽兩個書院學生的話,但危急關頭,總會下意識追随能站出來振臂挑擔的人。

顧允書也回到了河堤邊,她緩步走到霍宴身後,出聲道,“你也覺得這堤決得蹊跷?”

霍宴沒說話,算是默認了。夜裏守漲受視野影響,不能直觀地觀測到水位變化,值夜那兩人說昨夜前半夜都沒有雨,後半夜才開始下的雨,也沒發現什麽異常,寅時不到就要換班前,突然毫無預兆地聽到堤崩水湧的聲音。但是昨晚換班前她查看過水則碑上的水位,就算算上下了一晚上雨的水量,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突然決堤。

顧允書又道,“治水中确有掘堤洩洪一說,但金蟾河谷的情形還不到要走這下下策的時候,就算要走,也不該選擇這段決口。”

顧允書這話就差沒有直接說這場洪水是人為掘堤造成的了,立秋過後雨季就該要結束了,如今還遠沒有到千鈞一發的時候,再撐些日子本可以毫發無損地收工,如今雖說未傷人命,但對于那些全年生計都仰仗在這片田地上的農戶來說,和要了她們的命也是無甚差別了。

霍宴其實也是這個看法,不過她倒是沒想到在她看來一向沒原則沒脾氣眼裏只有自己操行評定和課業等級的顧允書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這次正待要說什麽,結果還沒開口,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中氣十足地大喊她的名字。

“霍宴。”

這聲音讓霍宴整個身子都顫了一下,她有些麻木地緩緩轉身,根本沒抱是自己聽錯的希望,果然回過頭就看見衛章蹚着能淹到他大腿的水,有些艱難地一步步在朝她走過來。

霍宴一言難盡地看着他走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老老實實呆在書院對你來說就這麽難?”

衛章一到附近看見這裏的情形已經松了口氣,路上聽見決堤兩個字他腦海中就浮現出來狂湧而出的洪水把河堤外的人全都卷走的畫面,如今見霍宴完好無損在這裏,他懸着的心也徹底放了下來,“哦,我就想來幫忙搬那些革囊皮袋,我剛才掂過分量了,扛個五六袋沒問題。”

霍宴想起那些自己每次最多扛兩袋的革囊皮袋,覺得有點心塞,她沒再和衛章糾纏扛革囊皮袋的問題,問他道,“你怎麽過來的?”

衛章道,“我有坐騎。”他指了指遠處,“我不知道這裏水多深,留在那邊沒被淹的地方了。”

霍宴聽他說坐騎只當他有馬,便道,“借我。”

衛章道,“那我去拉過來。”他又蹚水走了,沒多久,霍宴就看到他一步步踩過積水走來,手裏牽着…一頭驢。

作者有話要說:  霍宴:衛虎頭就是生來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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