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防澇
接下來兩天衛章沒再給霍宴送過飯,如鐘楹所說,霍宴到底年輕,身體底子在那裏,抓回來的藥喝了三帖,休息好了第二天就明顯松快了許多,如平日照常上課、用飯,幾天後已然大好。
倒是晁遠拖久了幾日還未完全恢複,沒等她全好,女學生那邊開始歇課,衛章一開始聽葉晗說的時候還覺得十分奇怪,葉晗再一解釋,才知道她們臨時歇課卻是因為最近的天氣。
旱澇蝗三大災,安陽縣史上沒發生過大旱、蝗災,但是河澇之災,卻時有發生。
今年的雨季格外長,京華運河水位漫漲,安陽縣和附近的黎平、昌平數縣都屬于運河沿途的易澇點,眼見雨季未結束,運河水位已經超過了前幾年的峰值,縣丞忙着防汛防澇,每日派人定點守漲,監測水位,加固堤防,危險的窪地低田地段還要疏散附近農戶,縣衙裏人手不夠,書院裏的女學生都被拉去幫忙了。
按謝光的一貫風格,這肯定也是要和操行評定挂鈎的。
又是操行評定,衛章想起來夏初他偷偷幫霍宴摘桃,就是因為霍宴總不把謝山長這些評定放在眼裏。但這次,衛章卻覺得霍宴會去,與操行評定無關,只是她會去做。
在衛章心裏,霍宴确實并非什麽良善之輩,但在大事上也絕不是不分輕重緩急是非對錯的人,她不去摘桃不去寫春聯發福字,但一定不會不去防澇。
這天傍晚,陸續有幾個女學生回到書院。運河守漲是輪班進行的,她們分散在不同的渡口河段,負責的時段也不相同,這是正好換班下來回書院休息的幾個人,一回來就直奔食堂去了。
因為女學生歇課防澇的關系,有時候她們換防回來的時間不在飯點,書院食堂最近基本一直都開着,随時留着飯菜溫在爐竈內。
今日這個點倒正好是飯點,男學生們還是照常在上課,衛章和唐玥謝雲瓷幾人上完傍晚的小課,也剛在食堂坐下,隔着屏風聽見剛回來那幾個女學生讨論山下的事。吃到一半,衛章扒飯的動作頓了一頓,食堂裏比平時少了很多用飯的人,安靜的環境下屏風那邊的聲音直接傳入了耳中。
“話說霍宴難道也下山去防澇了嗎?我這兩天都沒見到過她。”
“去了啊,她在金蟾河谷那段,再過去就是黎平縣了,離得遠所以不回書院換防下來就近安置了。”
“我還以為霍宴不會去呢,畢竟她從來不把操行評定放在眼裏。”
“金蟾河谷?就是那段…怎麽說的來着…安陽十澇,九澇在金蟾。”
“是了,那一帶是片窪地,地勢很低,偏偏淤地土肥,農戶還不少,霍宴和顧允書都在金蟾河谷,能者多勞呗。”
“明天好像是旬假日了。”
“別想了,雨季結束前你還指望能有旬假?”
…
第二天,衛章一大早就去了縣城鄭家,本就是想看下衛念順便提醒兩句讓他最近別往運河沿岸渡口去,沒打算進門,但開側門的小侍說衛侍夫還沒起,衛章算了算時辰覺得這個點衛念還未起有些不對勁,莫不要是病了,便急匆匆進了門。
衛章在衛念這院裏素來是沒講究的,他徑直進了衛念的房間,走到床邊才停下,衛念也醒了,睜開眼就看見衛章站在他床尾,“你怎麽來了?”
衛章端詳着衛念,除了看着有點倦意其他倒是一切如常,“你的小侍說你這個點還在睡,我覺得奇怪,所以來看看。”
衛念不以為然,“能有什麽奇怪的,天氣悶熱,有些困乏罷了。”
衛念起身用早飯,衛章和他聊了一會,安陽縣縣丞晁顯是鄭家的常客,衛念也知道縣裏正在加急防澇,說到晁顯便提到了那日在鄭家宴請的貴客,衛念道,“聽鄭沖說,那貴客本來要在安陽逗留一陣,但是沒幾日便在騎馬出行時不慎摔斷了腿,嫌我們這裏的大夫不頂事,連夜坐船回京都了。”
衛念搖頭道,“都摔斷腿了還對大夫嫌東嫌西,要我看,老實躺着養傷才是真的,這麽舟車勞頓的,到了京都也未必就比在這裏養着好。”他說着話,扭頭見衛章睜圓了眼目露訝然的模樣,“你這是什麽德性?對了,你在書院念了這麽多天書,學了點什麽?字練好了沒有?寫來我看看。”
衛章轉頭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那一下驚訝只是想起那日和霍宴回書院的路上,她那般篤定地說那位貴客過幾天就會摔斷腿被擡回去,這顯然不是什麽未蔔先知,而是霍宴在其中動了手腳。
衛章猜不透霍宴和那位貴客之間到底是何糾葛,就好像他有時候看着霍宴在器物房磨箭頭,總覺得她身上藏着許多不可言說的心事,是他無法觸及的過去甚至将來,那種感覺總會讓他很心慌。
他沒太多去想過将來,剛進書院那會,他對自己說,要讓霍宴正眼看他一眼,讓她記住他的名字,等霍宴一次又一次正眼看過他喊過他的名字後,他又怎麽還能滿足于此。
衛章沒和衛念說過他上書院的真正目的,他仍清楚記得他初見霍宴過後,曾半真半假問過衛念,若有一天,他對一個女人念念不忘該怎麽辦?
衛念沒把他說的話當真,只不過衛章一頭莽勁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衛念便慣常給他潑冷水,衛念說,“年少時的愛戀,大多都會無疾而終。”
衛章離開鄭家,天又開始下雨,他撐起傘,看着雨滴從傘沿如線般落下,喃喃道,“可我想和你壽終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