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撞見

沒兩天衛章飯盆裏的飯菜量就恢複了正常,實在是撐着了腹中難受,而且他轉念一想,再這麽下去,個頭長不長不知道,體重是肯定得長,豈不是得不償失。

這天晚飯時衛章只打了他往常一貫的飯菜量,倒是唐玥的飯盆堆了老高,而且他的飯盆裏連飯都沒有打,滿滿的全是羊肉,衛章問道,“你這麽吃行嗎?”

“有什麽不行?”唐玥湊上去深吸了一口氣,圓臉上露出了陶醉的滿足,要不是有不少男孩嫌羊肉有膻味不愛碰,那盛菜的幫廚還不肯給他這麽多,“一個月都吃不到一回,我最愛的白切羊肉。再說了,你前兩天往肚子裏那麽塞都沒事,我多吃點羊肉怎麽會不行?”

用完晚飯正要離開時,衛章聞到了從後廚方向飄來的一股香味,吸了吸鼻子,覺得是雞湯的味道,但今天的夥食裏并沒有雞,正好一個幫廚的老婦提着一籃子卷心菜經過,衛章便問了聲後廚是在熬雞湯嗎?

那幫廚笑道,“鼻子還真靈,裏頭是在熬雞絲粥。”

幫廚說那一大鍋雞絲粥是給夜裏讀書的學生們當宵夜的。

女學生們的住處本來也不像息夜軒一樣會反鎖,八月的書院大考在即,最近養性閣內經常通宵達旦亮着燭火,謝光便讓食堂準備了些宵夜。

每年常科試都在開春後舉行,具體時點不一定,但通常是在二月底三月初的樣子,所以又被稱作春試、春闱,學生們就把這一年一度的書院大考戲稱為小秋闱,若是小秋闱出來的結果不盡如人意,山長和夫子通常都不建議第二年去參加常科試,火候未到,仍需苦讀。

唐玥道,“難怪我姐姐以前回來總說謝山長人好,換了別的書院哪有挑燈夜讀還給準備宵夜的。”

衛章深以為然。

夜深人靜,息夜軒內,衛章被一些動靜給吵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睜眼發現好像是唐玥推門跑了出去。

唐玥出去又進來兩回,衛章在他第二次進來的時候爬起來問他,“你沒事吧?”

“抱歉吵醒你了啊,我有點拉肚子。”唐玥躺回床上,“我剛才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太黑了沒看清,不管了,困死了。”

衛章也躺了回去,結果合上眼睛沒多久,他聽見唐玥又爬起來了,而且這次好久都沒回來,衛章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唐玥他別是掉茅坑裏去了。

衛章摸着黑往茅房過去,在茅房前看到一團模模糊糊的人影,走近了發現是唐玥摸着牆在走路,他駝着背彎着腰走得很慢,衛章過去扶着他,他顫聲道,“拉得腿有點軟。”

“你再這麽拉下去不行啊,我帶你去醫廬。”

衛章找了盞燭燈提在手裏,扶着唐玥往外走,靠近大門時才想到門是反鎖的,得去問謝雲瓷拿鑰匙才行。

但是衛章一眼掃過去覺得那銅鎖的樣子有些不對勁,他提着燈定睛一看,才發現那銅鎖雖然挂在門上,卻并沒有鎖上,衛章奇怪道,“雲瓷今晚忘了鎖門了?”

不過此刻也顧不上這麽多,唐玥看着越發走不動,衛章幹脆把他背了起來,提着燈跑到醫廬敲門把鐘楹給敲了起來。

“大晚上的這是怎麽了?”

衛章背着唐玥走了一路,倒也沒太喘粗氣,回答道,“他腹瀉了好幾回,腿軟沒力氣。”

“進來吧,把他放那邊榻上,白天吃什麽了?”

衛章想了想,“他晚飯吃了很多很多很多羊肉。”

鐘楹聽見衛章那三個很多,看了眼在榻上捂着腹部哼唧哎喲的男孩,無奈地搖了搖頭,“得虧消食的藥材這裏還有點,不然這個點我也沒地給你抓藥去。”

怕他拉多了脫水,鐘楹讓唐玥暫時留在了醫廬,衛章離開醫廬提着燈往回走,他往養性閣那裏去繞了個圈,果然老遠就見到養性閣的一樓二樓都亮着燈火。

衛章估摸着現在肯定已經過了子時,心想着也不知道霍宴是在睡覺還是在養性閣挑燈夜讀,他打了個哈欠,覺得自己該回去睡覺了。

養性閣邊上有一片林子,衛章走得心不在焉,突然聽到前面挨着林木的小徑上傳來一道女聲,“公子,請自重。”

那聲音很有辨識度,而且背對着他的女人也察覺到了衛章手裏燈盞的亮光,微微側頭,衛章看見了她的臉,還看到了她對面應該有一個男人。

衛章認出了顧允書,但他沒看見那個男人是誰,他只看到了衣服和半個裸肩,本着非禮勿視的想法,他立刻就撇開眼退了兩步後轉身跑了。

後來衛章還想,牛還是那人牛,打死他也不敢對霍宴投懷送抱。他沒想太多,覺得那人肯定是心悅顧允書,情難自禁,就是接近方式着實激進了一些,顧允書倒是個君子。

衛章跑開後,在昏暗的林邊小徑上,顧允書看着眼前這個将她堵在回住處的路上沒說兩句話就衣襟半解的男子,嘆了口氣。

“你叫溫寧是吧,幾天前我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我相信你也聽清楚了。”

幾天前溫寧就曾攔着顧允書送過一塊手帕,手帕上面還繡着兩行情詩和他的名字,意思十分明顯,顧允書當時婉拒了他,說自己現下只想科舉入仕并無其他心思。

書院裏有時候也會有一個兩個男孩紅着臉找機會跑來和自己說話,這種事對顧允書來說算得上習以為常,她婉拒後對他說了幾句勸慰的話,也可能就是因為說太多了,給了人憐香惜玉的感覺,今夜居然對她做出了解衣投懷的事來。

入了秋,雖然天氣還不算涼,不過夜風吹來還是有些冷,顧允書看溫寧只穿着內衫,低頭咬着唇,裸露的肩膀在夜風吹來時瑟縮了一下,她彎腰撿起了他扔在地上的書生服,本是要遞給他,但一個小紙包從衣服裏滾落了出來。

顧允書伸手撿起那個小紙包,湊近就能聞到裏頭隐約的藥味,她擋住了溫寧想來拿的手,打開那紙包看到了裏頭兩顆暗黃色的藥丸。

溫寧小聲道,“這是我養氣血的藥丸。”

顧允書将那兩顆暗黃色的藥丸湊到鼻下聞了聞,擡眼看向溫寧,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話,“養氣血的?”

別的藥丸她可能不認得,但就眼前手裏這個,她還真認得。

爬床、以色侍人、夫憑女貴,這些深宅後院慣常會發生的一切,在顧家幾乎每天都在上演,而這藥丸分明就是那些削尖了腦袋往主子床上爬的男人會用到的坐胎藥。

坐胎藥本是保胎安胎藥,孕夫才會用,而且是煎服的多,後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有一些人認為不曾受孕過的男子在房事前服用坐胎藥可以提升受孕幾率,便有人将藥材磨粉制成了這種坐胎藥丸,可以随身攜帶更方便在某些特殊的時候可以及時服下。

一個正常人家出來的男兒是不會有這種東西的,他不是沖着自己來的,而是知道了她的身世,這些舉動,都是沖着她背後的顧家而來。

顧允書的臉色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她将那幾顆藥丸在手裏捏成了粉末,手一松,粉末簌簌落下時她沒什麽起伏的聲音一起響起,“今夜之事我只當從未發生過,你且好自為之。”

第二天一早,衛章去醫廬看唐玥,鐘楹下山去抓藥了,走之前讓唐玥這兩天少食多餐,尤其是今天中午,喝點粥就行了。

中午衛章去後廚給唐玥熬了點粥送去醫廬,等收拾完回到息夜軒,他一走進自己的房間就發現進門那張書案上的東西似乎換了位置,他自己沒動過,唐玥一上午都在醫廬沒回來過,誰會來動書案上的東西?

衛章總覺得不太對勁,翻了一遍他發現不妙,他放在書案上那本從養性閣借的《九章算術》不見了。

衛章把整個房間翻了個底朝天,還怕是自己記錯把書帶去了講堂,跑了趟明志堂,依然沒能找到。

小院裏知道他從養性閣借過書的人不少,但是誰會一聲不吭故意來拿走他的書?

山長那般愛書之人,但凡要從養性閣借書都要她親自點頭,可見她對養性閣藏書的重視。那些正兒八經有學籍的女學生若是惡意毀損弄丢養性閣藏書,操行評定肯定得來個下下等,像他這樣的,怕是會被逐出書院。

衛章想不通誰會來針對他,但他清楚,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要害他,這書現在只怕已經被毀屍滅跡灰都找不到了。

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衛章想去找山長坦白,但他真進了養性閣見到了謝光後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開口,又走了出來。

他現在有口說不清,旁人只能看到是他借了書又弄丢了書,山長肯定覺得是他丢了書還找借口,要把他趕出書院怎麽辦?

衛章心裏想着事,沒注意到他從養性閣出來後背後有人也從裏頭走出來,走近了他。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頭頂上方傳來,“幹什麽呢魂不守舍的?”

衛章回頭看了霍宴一眼,又看左右無人,才小聲道,“你知不知道,弄丢了從養性閣借的書會怎麽樣?”

霍宴微微揚眉,“你弄丢什麽書了?”

衛章的聲音更小了,“《九章算術》。”頓了頓他又道,“其實也不是我弄丢的,我覺得是被人拿走了,但我證明不了而且毫無頭緒,你說,山長會把我趕下山嗎?”

霍宴故意吓唬他道,“會。”

不過轉眼看衛章整個人蔫了下來,她沒再繼續吓唬他,而是道,“養性閣的《九章算術》都是前朝張壽昌的增補修訂版,坊間有售賣的也是這個版本。”

衛章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霍宴繼續道,“一般在這樣的縣城裏不太會有賣科考用書的書坊,不過你運氣不錯,可能因為書院的關系,安陽縣縣城裏有這麽一家書坊會售賣一些與常科試有關的書。”

衛章眼睛一亮,“我可以買一本《九章算術》填補回去。”他忙不疊問霍宴,“那書坊在哪裏?要怎麽走?”

他仰頭盯着霍宴,霍宴的視線落在他臉上,他因為剛說完話嘴唇微張隙開的一點唇縫間露出了一點白白的牙尖,尤其是下門牙旁那兩顆牙還真的有一點點帶尖兒,鼻子因為興奮不自覺的聳了聳,那雙圓潤杏眼像是有光落了進去,霍宴話到嘴邊就變了,“那地方不好找,告訴你怎麽走你也不見得能找到。”

霍宴轉頭離開前丢了句話過來,“後天旬假日,辰時在山門口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  衛章:約、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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