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長個
霍宴把衛章那封花神符放回了其他花神符一起,顧允書和她沒熟到問她看到了什麽的份上,只是一路上都覺得霍宴的神情有點複雜。
既不像是看到了不想看到的內容而暴怒,也不像是看到了想看到的內容而竊喜,神情莫測,實在難以形容。
兩人一路無話來到了花神祠,天色已黑,花神祠依然燈火璀然,裏頭本來都是一些來挂花神符的年輕男子,霍宴和顧允書兩個身高腿長相貌出衆的女人突然走進來,頓時引了絕大多數的注意力,原本略有些嘈雜的聲音都滞了一下。
花神祠的花神符需要添香油錢來換取,兩面牆上都是滿滿的木釘,輕輕一按就能将花神符連着紅封一起挂上牆,此刻那兩面牆看過去滿眼都是一片紅色,尤其是靠下一些的位置全都已經挂滿了花神符紅封,倒是最高處因為男人大多夠不到還比較空。
顧允書走到牆邊打開包裹,她也沒指望霍宴會幫忙,伸手就要先抽了最邊上一封花神符挂上去,突然一只手在她前面抽走了那封花神符,在最高處的一枚木釘上一按,那花神符穩穩挂上了牆。
顧允書真當霍宴突然良心發現決定一起幫忙了,結果霍宴挂完那一封就往邊上一站,袖手旁觀再不動了。
顧允書反應過來了,那一封花神符正是霍宴剛才翻出去偷窺又放回來的一封。她內心覺得真是見了鬼了,心說今天算是長見識了,霍大少讓人一言難盡的儀式感。
霍宴自己都沒注意到她擡手将那封花神符挂上最高處的時候,收斂了滿身戾氣與散漫,仿佛帶着某種虔誠。
她兩人就這麽在牆邊挂花神符,身側身後都是偷眼打量的視線,便有一個男子靠近了小聲道,“我、那個我夠不到高處的木釘,能麻煩你們幫我挂一下嗎?”
顧允書眼角餘光看到霍宴眉頭一皺顯出了十二分不耐,怕她下一刻就要說出什麽慘絕人寰的話來,讓這男子從此對花神祠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于是伸手将那男孩手裏的花神符接了過來,“我來吧。”
顧允書那眉眼五官本就生得無一不俊秀,她穿着書生服,溫文蘊藉,在燈火下手執花神符的模樣,幾乎就是慕艾少年夢中所想的良人,只看得那男孩面色潮紅,眼神朦胧,走開後好一會還沒緩過神來。
霍宴發出了一聲輕嗤,“整天當老好人不嫌累?”
顧允書道,“不是每個人都和霍少一樣有肆意妄為的本錢。”
霍宴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嘲諷,莫說是顧允書,舊時在京都,所有人不都是這麽想的嗎?以她的身份,再怎麽肆意妄為,照樣會有人替她鋪平前途,讓她踩着磨平壓實的路拾級而上,誰又會相信她曾經那些活在荊棘黑暗下的日子,誰又會知道她這個嫡長女,對霍中廷,對霍家來說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
霍宴那生人勿近的陰鹜氣場又全回來了,惹得旁邊本來也想學之前那人一樣來求挂花神符的男子全都卻了步沒再有人敢靠近。
回到書院的時候,門崗給兩人放了行,兩人在路上幾乎都不說話,但在快接近住處的時候,顧允書突然道,“你為什麽會來眠山書院?”
謝光聲名在外不假,但京都那麽多官宦人家的小輩,有多少真的會放棄了京都崇文、弘文書院的人脈便利,千裏迢迢來這個遠離了京都權利圈的書院。
霍宴不答反問,“你又是為什麽會來?”
一直到各自回房前,兩人互相都沒有回答對方。
處暑過後,天氣開始漸漸轉涼,書院裏新做了一批春秋季穿的書生常服,衛章試了試新衣,這是新量了尺寸裁做的,十分合身,他又把先前春天的書生服也翻了出來準備替換着穿。
結果舊衣一上身,衛章發現原本還挺合身的衣服短了一小截,這說明什麽,說明這半年裏頭他長高了。雖然看着估計也就是蹿高了一點點,但衛章還是挺高興,他有幾次離霍宴很近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個頭還沒過她的肩膀,總想着要是自己再高一些就好了,就好像那樣子自己就也離她更近了些一樣。
這天清早不少男孩都換上了新的書生服,衛章和唐玥還有幾個男孩走在一起,唐玥盯着走在他們側前方不遠處的溫寧和謝雲瓷,小聲道,“我怎麽總覺得溫寧的書生服和我們的不太一樣,比我們的好看。”
衛章也看了兩眼,“一樣的。”
“不問你,問你你也看不出來。”唐玥轉頭讓宋小小看,宋小小觀察了一會道,“他應該是在腰線那裏自己收了一下,書生服都是寬松常服不顯身形,所以收了一下你會覺得好看,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收。”
“別,別。”唐玥連連搖頭,“沒那腰,收了也不會好看。”
中午前的小課溫司蘭拖了會堂,等他們往食堂去的時候,正好遇到不少女學生用完飯往外走出來,衛章一下子就看見了霍宴,他剛看了霍宴一眼,就聽見身邊唐玥突然道,“诶,他怎麽了?”
衛章扭過頭,發現唐玥在說突然繞道跑開的溫寧,“他怎麽跟見了鬼一樣?不吃飯了嗎?”
謝雲瓷原本就在溫寧旁邊,也搖頭道,“不知道怎麽了,他好像突然看見了什麽一下子變得很害怕,就跑開了。”謝雲瓷擡眉看了眼剛從他們旁邊不遠處走過去的幾人,其中就有霍宴,小聲道,“是不是因為看見…”
謝雲瓷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是不是因為看見院霸給害怕的。
“又不是第一次遇上,他之前也沒這樣子啊。”
衛章猜道,“也許是突然肚子痛,去茅房的?”
幾人也沒多去想溫寧突然跑開的原因,晚些時候溫寧回了食堂用飯,問他怎麽回事他也就說是腹痛,只是眼神有些游移,別說謝雲瓷心細如發連衛章都看得出來他肯定沒說真話,但是看破不說破,沒再追問。
午後衛章摸去了器物房,沒推開門他就聽見了裏頭金屬在磨石上打磨發出的聲音,他進去的時候霍宴繼續着手裏的動作沒擡頭,衛章搬了個騎射時用的實木障礙欄過來當椅子坐在臺面旁邊看着她磨箭頭。
霍宴忍了會還是沒忍住,“你這麽坐就不硌得慌?”
衛章見她的視線往自己屁股上落,搖着頭耳朵根都紅了,霍宴心想往花神符上寫霍狗頭的時候你倒是不燒耳朵?但花神符是她偷看的,花神符上那三個字的賬她也沒法算。
衛章總覺得霍宴今天磨箭頭的時候手上格外用力,不過他今天抱着點別的心思,只是這麽個念頭一閃而過就沒再多想,等霍宴起身往後面的架子上拿箭杆的時候,他跟了上去,霍宴一回頭就看見他在自己背後站得筆直,一只手在頭頂像是在比劃什麽。
霍宴懷疑的視線看了他二回,他才道,“我今天發現春天的衣服嫌短了,我長高了。”
霍宴眯眼,“你當我量尺用?”
“我就想看看我現在站着到你哪兒了。”衛章撇了下嘴,還是沒過肩。
霍宴道,“這書生服洗多了縮水。”
“啊?”
“所以不是你長高,只是衣服縮水了。”
衛章不相信,一直到霍宴準備離開器物房的時候,他跟着走出去嘴裏還嘀咕了一聲,“我就是長高了。”
霍宴突然伸手整個手掌按壓在了他頭頂上,衛章身體一僵,霍宴不是在拍或者摸他頭頂,而是紮紮實實按着,衛章能感覺到發頂傳來屬于她手掌心的熱度,動都不敢動一下,“幹、幹嘛?”
“确定個高度基準。”霍宴按在他發頂,指尖正好碰到衛章束得松垮垮的發髻,她手指勾了一下,就把他束發帶上拴的那枚銅錢從他頭發裏勾了出來,“這是什麽?”
“發、發帶啊。”
“我說這枚銅錢。”
“就是拴發帶上,辟邪的。”
霍宴的手指尖還勾着發帶,她微微側頭,看見這枚銅錢不是承乾通寶,而是先帝的國號,是一枚隆乾通寶,看着已經有了年頭,表面已經形成了光澤的包漿。
霍宴松了手,衛章愣了愣沒反應過來,霍宴走出去了好一段路他才想到追上去問,“确定高度基準是什麽意思?”
“以後就知道你到底是長個還是衣服縮水了。”
那天晚上,唐玥和衛章在一起吃飯,他先打了飯菜落座,衛章在他後面走過來坐下,他看見衛章端着的飯盆,詫異道,“你有這麽餓?”
衛章語重心長,“多吃才能長高。”
“就我們這個年紀,吃再多也長高不了多少了吧?”唐玥和衛章是同年,而且他覺得衛章現在這個頭剛剛好,不理解他怎麽就這麽想長個子了,“現在這個頭不是挺好,我才不想再往上長了,你看宋小小他那高個頭,他做夢都想自己的骨頭能短一截。”
你不懂,衛章心道,否則他用什麽理由找霍宴去“量身高”。
作者有話要說: 不用懷疑,衛章的祖傳銅錢早晚要被這敗家娃扯下來給霍宴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