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那位周老爺倒是及時喝了聲,“住手!有韓大人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韓大人,此事應該怎麽辦?”周老爺悲傷地問。

“這樣吧,你們二人随我來。”韓勤指的是周老爺和段櫻離。

二人便随着韓勤,往隔壁的房間而去。

婦人無奈,又爬在周少爺的身上哭。

段櫻離與周老爺并肩而立,都看着面前的韓勤。

韓勤道:“段三小姐,你為何要毒殺周公子?”

“是他要殺我,我只是為了自保。韓大人,這周家有個怪規矩,說什麽先立家,再立業,便是為了這件事使麓園血雨腥風,周公子說是因為周老爺要殺他,所以才出此下策。他要害我,恐怕是覺得害了我便可以不成親,不成親便不需立業,可保他自己一命。”

“荒唐!我周家就這一個兒子,他若死了,我便後繼無人,我怎麽會殺自己的親生兒子!我的家業,遲早是要給他的。”

“可您還有個二夫人,聽說肚子也已經大了,您很快就會有第二個兒子……”

韓勤忽然打斷了她,“段三小姐,您相信周老爺會殺害自己的孩子嗎?”

段櫻離微怔了下,道:“當然不信。可是周老爺不下手,難保別人不下手,周家家大業大,觊觎之人不在少數,若害死了周公子,其他的人便有了機會。”

“可周公子,卻是死于你手。”

段櫻離嘴張了張,她還是可以辯解的,比如那包藥粉并不是她所擁有,比如她其實是被莫名劫到周家來的,之前她與這周家可是一點瓜葛都沒有。

可她并沒有再分辯,只道:“是的。”

聽她承認,周老爺一下子激動了,“殺人償命!韓大人,你一定要将這女子正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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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勤搖搖頭,“诶,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再說你最近不是正在弄貴籍的事情嗎?想來您與馮家生死對頭這麽多年,他弄不成的事兒,若你弄成了,豈不是面上大有光彩?你今日失去了兒子固然可悲,可就如段三小姐所說,您還會有第二個兒子,女兒……”

“韓大人,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您可知,眼前這位小姐是何人?”

周老爺搖搖頭,表示不知。

韓勤道:“她便是大将軍段擎蒼的三女兒,你們周家的規矩,咱家也不是不知,今日段三小姐固然是殺了你家公子,但是她無辜卷入此事,錯的本來便是你周家。此事就算是鬧到皇上面前去,你未必得了好兒,而且貴籍的事兒,恐怕也就此罷了。”

“她,她是段将軍的女兒——這,這——”周老爺看起來即震驚,又悲憤,最後只是拍腿仰天哭道,“我兒死得好冤,這輩子怕是無法為我兒伸冤了。”

韓勤道:“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順便。”

又轉向段櫻離道:“段三小姐劫後餘生,本應慶祝,只是如今命案在生,咱家也不好多說什麽,但是咱家向來欣賞三小姐,此事願意為三小姐兜下來。所謂死罪能免,活罪難饒,三小姐要以足夠的銀兩賠償給周老爺才對,這銀兩,韓勤代為出了,只是為了将來沒有糾紛,雙方都不再提起,要立個字據,将此事說個明白才是。”

段櫻離的唇角,微微彎起,原來,就在這兒等着呢。

她沒有反駁,向韓勤感激地道:“謝謝韓大人。”

周老爺看起來很是為難,但最後迫于“她的老爹是段擎蒼”的事實,不得不同意。便由段櫻離親自執筆,将事情的發生經過寫于紙上,最後注明賠償周老爺一萬金。

周老爺與段櫻離都在上面簽了字,之後這字據便由韓勤收起,笑道:“此事便這樣了了,雙方不得再糾纏對方。周老爺,您雖沒了兒子,可您還年輕着呢,正是做事業的時候,再過十年,你的二兒子出生,再繼承您的家業也不晚,您說是不?”

“是,是……”周老爺面色尴尬。

“而且這事絕不能外傳,否則到時候再查得深入些,你們二人,誰也得不了好兒。至于你生意上的事兒,咱們會給皇上進言,對你們周家,會多番照顧,相信不用兩年,你們就會完全超過馮家了。”

周老爺只得又連聲應道:“是是是。謝謝韓大人,謝謝聖上!”

“段三小姐,一會兒,咱家會派人送你回段府,咱家也回宮去禀告皇上,他的救命恩人回來了,不過段三小姐如今命案在身,可千萬要警言慎行,莫要給自己再惹來麻煩才好。”

“謝謝韓大人,我明白了。”

就這樣,在韓勤的幫助下,麓園血案很快就過去了。

當天晚上,段櫻離被韓勤派人送回段府。

并且在段櫻離到達段府之時,明帝的聖旨也同時到了,段府閡家接旨,傳官尖細的聲音念道:“茲有段氏之女櫻離,人品貴重,德行高遠,為救朕而曾涉大險,特此封為七品縣君,以示獎勵,欽此!”

段櫻離接過聖旨,梅姨娘便猛地撲過來,将她狠狠地抱在懷裏,淚水流個不停。段擎蒼眉頭微蹙,心情有些複雜。

而大夫人及幾位姨娘,神色各異。

大姐段芙蓉,看着她的眼睛仿若能夠滴出血來……

她終于回來了,又回到這,勾心鬥角,終日硝煙不斷的段府了。

……她以奔波數日,身體疲累為由,沒有對任何人解釋她如何能夠歸來,就回到了鶴鳥閣休息,并且說今晚不再見客。

如今,府內女眷,除了老夫人為五品诰命,其她人都尚無品階,她說不見客,便可以不見客,別人也不能将她怎麽樣。

鶴鳥閣內,卻已經變了樣子。

原來顧采芹,不知道什麽時候竟也搬進了鶴鳥閣居住。

玉銘和玉瑤、銀環等人,見到她歸來,自然是圍着她又抱頭痛哭一會,而顧采芹也送來接風晚宴,結果還是折騰到很晚才安靜下來。

此時,已至二更。

段櫻離進入自己的寝室,忽然發現床上已經躺了個人,而慕風正坐在床邊。段櫻離來不及和慕風說什麽,先看躺在床上那人,居然正是已經毒發身亡的周少爺。

“他怎麽樣了?”

“還好,我剛把他從薄皮棺材裏挖出來。”

“這麽快就下葬了?”

“可不是,而且是草草掩在亂葬崗子裏。”

感覺到慕風語氣中大有深意,段櫻離道:“難道他……”

就在這時,周少爺已經醒了,見到段櫻離和慕風,不由吓了一跳,張口就要喊,段櫻離趕緊籲了聲,“想活命就不要亂叫。”

這孩子果然聰明,馬上道:“那我不叫了。”

慕風笑得如春風拂過,“你能活過來,太好了。”

周少爺的目光被他的笑容吸引,竟大膽說:“好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這一句,立刻讓慕風的笑容沒了,甚至黑了臉。身為男子,經常被人誇贊“容貌好看”,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呀!

好在周少爺馬上說了下一句,“好哥哥,你讓我娘子不要殺我好不好?你看我只是個八歲的孩子,我真是好可憐的啊。”

慕風刮了下他的鼻子,“她若想殺你,你現在還有命在?”

周少爺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從床上爬起來,恭恭敬敬給二人嗑了個頭,“謝謝好哥哥和娘子的救命之恩。”

慕風輕輕地彈了下他的腦袋,“不許叫她娘子!”

周少爺撫着被打痛的頭,“她本來就是我娘子……啊!你又打我……”他的頭上又挨了一個爆栗,忍不住抱起頭來,縮在被子裏,“娘子救我!”

段櫻離端了碗水過來,“你先喝點水吧。”

周少爺倒沒客氣,端起水來就咕嘟咕嘟地喝完。

段櫻離有些詫異地說:“你不怕我給你下毒?”

“我到現在都還活着,可見娘子根本不想殺我,我又怎麽會擔心娘子再下毒呢?”

慕風和段櫻離這時,都産生了同一種感覺,就是這孩子太聰明了,聰明的不符合他的年齡段。

慕風道:“你既然已經醒了,我把你送回麓園吧。”

“不,千萬不要!”周少爺吓得仿佛三魂掉了兩魂半。

“為什麽?”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沒死?可是,你們要是現在把我送回去,我就死定了!”

“你沒死是因為,我和你娘子——呃,不是,是我和我娘子——”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段櫻離丢過來的眼鋒激得打了個寒顫,慕風只得重新組織語言,“是因為三小姐,在事前就讓我把藥拿到藥店去換了,換了一種吃了後,會很恐怖的死去,事實上,卻能在幾個時辰後自行醒來,完全沒事的藥。”

“大恩不言謝,娘子,以後我就給你當牛做馬,但凡有任何事,只要一聲差遣,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不用了,我相信三小姐救你,并不是要你給她當牛做馬的。”沒等段櫻離說什麽,慕風已經有些不樂意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與一個還不到九歲的小屁孩争風吃醋,一時間又覺得自己沒風度,又覺得這個小屁孩真是太讨厭,還是盡快想個辦法送走,就算不送走,也絕不能留在段櫻離的身邊。

“好哥哥,我在跟我娘子說話,你就不要插嘴了好不好?”

“唉,你——”慕風急了,準備揪住這孩子打一頓。

段櫻離可不管他們二人半真半假的插科打诨,只問,“你不是周家少爺嗎?為什麽不願意回周家?”

“啊呸!我才不是他們家的短命鬼!我是被他們從戲園子裏抓來的,關了我半個月了,說只要半個月後,我能殺了一個和我成親的女人,他們就能放我走!至于那個真正的周家少爺,半個多月前,就因為爬樹從樹下掉下來,早就死掉了!”

“呵,可是周老爺和周夫人,可是一見你就哭的很慘啊。”慕風懶洋洋地說着,唇角挂着一抹嘲諷的笑容。

“他們會為我哭?他們會曉得我是誰嗎?自從到了麓園,我從來沒見到過他們!”

慕風和段櫻離對視一眼,已然明白了許多中間的彎彎繞繞。

慕風道:“那您貴姓?”

“免貴姓方,你們可以叫我方魚!我在戲班時,有個藝名,叫金牡丹!”

原來這小孩,年齡雖小,卻也是走南闖北,溜達了幾趟江湖的,而且戲班出身,從小耳目渲染,最擅長的恐怕便是做戲了,戲班內人員分流雜亂,競争力強,比起候門大宅的深井冰宅鬥不惶多讓,可他小小年級就擁有自己的藝名,不但在戲班中立了足,而且混的絕對不錯!

怪不得如此古靈精怪的。

段櫻離又拿了些糕點什麽的過來,讓他吃着。

慕風和段櫻離則去外間低語,慕風道:“很明顯,是我父皇給你下了個套,周家少爺明明半個多月前就死了,可是如今把他的死通過今天這事,硬生生的套在你身上,再加上給韓勤的那份所謂字據,恐怕這殺人的罪名要扛在你身上一輩子,成為你在我父皇手中的把柄。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

“沒有那份字據,皇上怎麽能夠放心讓我回段家?皇上這招恩威并施,以後我還不乖乖的把看到的聽到的,都捂得緊緊的,但凡漏了一個字,恐怕就命不久矣。”

“所以你才将計就計,演了場毒殺方魚的戲,故意讓他得到那份字據?而且将來要真的出了什麽事,方魚也可出來為你作證,只是方魚這孩子才八歲,驀然卷入此事中來,不知道将來會如何,若他真的為此事而死,雖不是我殺他,但他亦是死于我父皇的局中,我也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你不是很讨厭他嗎?”

“那是兩碼事。”慕風頓了頓又道:“這孩子太狠毒,你毒殺他是演戲,他想殺你卻是真的,不能夠留在你身邊,我今晚就把他帶走。”

“你要怎麽安頓他?”

“這種孩子,放在哪兒都是禍害,我就把他帶我身邊。”

慕風本着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人,說出了最終的決定。

這時方魚也差不多吃飽了,慕風便要帶他走,他聽聞後卻一把抱住段櫻離不放,撒嬌地說:“我才不要離開我娘子,我要跟她在一起。”

慕風硬生生一扯,就把這個像大馬蝗一樣貼在段櫻離身上的孩子給扯下來,揪住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扔到窗外,“以後你再敢叫她一聲娘子,我就把你這臭小子扔回亂葬崗的薄皮棺材裏!”

“你好狠毒!你——”

慕風已經捂住了他的嘴。

聽着外面的響動漸低,段櫻離知道,慕風和方魚,已經走了。

這紛紛亂亂的一天,總算真正結束了。

翌日,段櫻離正在對鏡梳妝,玉銘和玉瑤在旁伺候。

玉銘的眼圈紅了又紅,“小姐,婢子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府裏全部的人,都說您已經落涯而死,您不知道,這段時間您不在,婢子們受了多少罪。”

玉瑤平日裏不喜歡搬弄是非,這時候卻也道:“自從采芹表小姐進入鶴鳥閣,很多事都變了。”

段櫻離嗯了聲,覺得頗有趣。

當日,離開段府前往獵場的時候,顧采芹就忽然請求留下來照顧梅姨娘和段鴻,當時她就已經明白,顧采芹必要是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照顧梅姨娘和段鴻。她已經明白,大夫人和大小姐未必是她的靠山,她只能尋找更強更有力的靠山,或者說是利用,而她選擇了梅姨娘和段鴻。

主仆三人正在說着話,梅姨娘忽然推門進來,“櫻離,快跟我去送你爹!”

“梅姨娘,發生什麽事?”

“你爹今日要出征了,現在就在大門口告別。”

段櫻離也沒想到這麽突然,忽然想到上世時,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段擎蒼出征,對抗大歷與西淩,然而卻受到二國的左右夾擊。那一仗非常慘烈,段擎蒼的大軍因為水土不服,加上入冬後邊境天氣惡劣,只是凍餓而死的士兵就達到了五分之一。

這一仗,段擎蒼慘敗。

後來是三皇子鳳羽,想辦法救了他,從那以後,段擎蒼的勢力大不如前,與三皇子鳳羽形成了一種唇齒相依的狀态。

她放下手中的梳子,與梅姨娘匆匆趕往府門口。

這時候,段擎蒼已經與家人告別完畢,他憂心忡忡地向大夫人道:“我走之後,府裏的事就拜托你,我希望我回來的時候,家人齊整,平平安安。”

大夫人動情地道:“你放心,我會把一切事都安排好的。”

段擎蒼輕輕地扶了下她的肩,以示信任。

雖然大夫人做了許多錯事,但是多年來,凡是他出征,府中事就全靠大夫人,有她在府中,他便走的放心,這好像已經是成為了一種習慣。段擎蒼又看了眼旁邊低垂着小臉的段芙蓉,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回首間又捏了捏段鴻的臉蛋,段鴻看起來馬上就要哭起來,“爹,你要快點回來。”

☆、只有女子才能做的事

段擎蒼将他抱起來,忍不住親了下他,“好,爹一定會盡快回來。”

段鴻摟着段擎蒼的脖子不放開,梅姨娘和段櫻離已經趕到,梅姨娘的眼睛紅紅的,将段鴻從他的懷裏接過來,“鴻兒,別這樣,你已經長大了,不可以再讓你爹這麽放不下你。”

段鴻抹了抹眼睛,又爬在梅姨娘的懷裏抽泣起來。

段櫻離走到段擎蒼面前,淡淡地喚了聲,“父親。毂”

“櫻離,爹這次出征,可能要好幾個月才能回來。你現在已經是縣君,這段府內,沒有人能夠欺負你,反而是你,要替爹好好照顧他們。我不希望再發生任何不好的事,櫻離,就算爹曾經對不起你,你也要記得,你始終是段家的人,始終是爹的女兒。”

段擎蒼是真的擔心,自從段櫻離出了仆人院,發生的太多事,都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纖瘦的女兒。

“父親,您要保重。”

“好。”段擎蒼再看了眼遠遠站在門廊下的老夫人,老夫人送丈夫,送兒子,送了無數次,現在似乎已經麻木了,她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只是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铨。

“我走了!”

段擎蒼轉身就要走。

段櫻離忽然道:“父親,西淩國主蕭東壁,一直是支持與南昭續和平之約的!”

“哦。”段擎蒼不知道段櫻離為何忽然提起這件事,蕭東壁想續和平之約,這件事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惜現在朝堂為其叔父蕭琰把持,蕭琰為人暴戾好戰,想要續和平之約簡直是難如登天。

“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得妄議朝政,以後不許再提了。”段擎蒼說完又要離開,段櫻離緊走一步,“父親,女兒的話還沒有說完。”

段擎蒼微微蹙眉,“有什麽話回來再說吧,皇上還在練兵臺上等我過去。”

段櫻離卻向他笑着撒嬌道:“父親,女兒只是有些舍不得父親罷了。”

因為他曾經把她關在仆人院六年,因為他上世眼見她被折磨而死而裝作沒看見,所以這世,段櫻離似乎從未向段擎蒼撒過嬌,甚至很少對他笑。她現在忽然這樣,段擎蒼倒是微怔了下,繼而也露出點笑容,“好,說吧。”

段櫻離踮起腳尖,“父親,附耳過來。”

段擎蒼只好變下了身子,段櫻離于是在他的耳邊輕聲道:“父親,此戰兇險,必要之時,可求助于蕭東壁,只要向他許諾,必教蕭琰還政于他,他便會傾力幫你。”

段擎蒼眼眸微微睜大,茫然看着自己的女兒。

她為什麽會這樣說?這個想法似乎太大膽了,就算蕭琰與蕭東壁是不合,但戰亂之時,釜底抽薪,哪有那麽容易呢?一個弄不好,就會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他笑着撫撫段櫻離的頭發,“你肯為爹分憂,爹很欣慰,不過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好了,爹真的要走了。”

他說着,再看了眼衆人,就上了馬。

“出發!”

段擎蒼身着威風铠甲,坐于高大的紅馬上,威武雄壯,氣勢不凡,就這樣,漸漸地消失在段府諸人的視線中。

段櫻離剛準備進入府中,就聽見段芙蓉語帶嘲諷地說:“當了縣君了,膽子就也大了,還學會狐媚子那一套,讨好我爹呢!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娘,你說皇上是怎麽想的?怎麽會把她封為縣君?是不是也用了剛才那一套?”

大夫人面色微變,“住口!”

段芙蓉哪裏肯住口,“娘,都怪你,若是那日不提前回到游鳳閣,我便也有機會被選去‘陪葬’呢!從涯底逛一圈回來,就能成縣君了。”

她說的可輕松了,仿佛人人都能去涯底逛一圈。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人說:“只怕以大小姐的傾城之貌,當時若是在場,那賊子必定會選中大小姐給他陪葬,只是大小姐卻未必敢于把自己送到賊子手中,倒要連累我父皇性命。”

衆人聞聲轉目,才發現二皇子鳳青鸾不知道什麽到了。

一襲白衣,目若春風,一幅風~流蕭灑之态,唇角卻帶着幾分莫名嘲諷。

衆人都下禮道:“見過二殿下。”

“不必多禮。”

只有段芙蓉不曾下禮,目光中卻滿是悲傷,“你竟,如此看輕我?”

聲音顫抖,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如今三小姐已經是七品縣君,你便是她的姐姐,見了她也是要行禮的,而且不能以言語辱之。三小姐救駕有功,衆人皆知,你拿自己的親爹和聖上來嘲諷于她,不但是對她的不敬,也是對段将軍及聖上的亵渎,認真起來,此時此刻便可置你不敬之罪。”

段芙蓉的臉憋得通紅,整個人在冷風中搖擺,“不,這不公平!憑什麽是她!她哪點強過我呢!”

她說完,便崩潰地扔下衆人,往府中跑去。

大夫人向衆人看了眼道:“都各自回去吧,還在這裏看什麽?”

幾位姨娘其實正想看好戲呢,如今也只好意猶未盡地散了。

大夫人又向鳳青鸾點點頭,這才進入府中。

門口,只剩餘鳳青鸾和段櫻離。

二人對視,都不如自由地笑了。

走到她的面前,鳳青鸾從袖中拿出一只平安符,給她挂在脖子裏。

“謝謝二殿下。”她沒有拒絕這份禮物。

“聽說你回來了,我真是想立刻就來看你,不過昨夜你剛封了縣君,想必忙于應付衆人,我只好忍耐到現在才來。這個平安符,是我親自去廟裏求的,你下次可不能再這樣忽然消失了,害得我連女人才做的事都做了,我原本是最不信平安符這種東西的。”

“二殿下,謝謝你。”她只能再次道謝。

鳳青鸾冷不防地,就把她緊緊地擁入了懷裏。

剛才的笑容,在剎那間已經被複雜的情緒所代替,他的聲音微顫,“幸好,你回來了,否則這輩子我都不能原諒自己。”

他還記得那天,他因為她的拒絕,而丢下她。

在她落涯後,那一段回憶,成為他最心痛最不堪回首最後悔的回憶。

還好,還好,她回來了……

段櫻離任他摟了片刻,因為她能感覺到,他是真的擔憂她。之後還是略顯尴尬地掙開他的擁抱,面色雖然還是淡然,但能看得出,她真的有些不自在。

鳳青鸾倒沒有再為難她,笑道:“走,我帶你出去,在東門新開了一家酒樓,裏頭的八寶鴨很美味,我帶你去吃。你看你這段日子,又瘦了。”

“二殿下,我剛剛回府,還未來得及去探望梅姨娘和弟弟……”

鳳青鸾輕輕地敲了下自己的額頭,“又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你是應該去探望他們。”

“那,二殿下沒事的話,就請先回吧。”

“我和你一起去看段鴻,好久沒見那孩子,我也有點想他。”

二人到了梅姨娘處,段鴻卻已經跟着先生去學習識字了。

梅姨娘給鳳青鸾見禮後,就讓丫頭去小廚房端來幾色糕點,有一盤酥炸小黃魚,擺在旁邊顯得很紮眼,這種可是鄉間野食呢。

鳳青鸾發現段櫻離沒有去取食糕點,倒直接掂了只小黃魚慢慢地嚼着。

“呵,原來你喜歡吃這個。”

段櫻離微怔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食物,不知道為什麽又放下了。

梅姨娘道:“吃呀櫻離,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今兒大早上的,我親自下廚炸的,就是希望你多吃些呀!”

段櫻離想起小時候的事,已經沒有胃口了,只道:“已經飽了。”

她剛起來就去送段擎蒼,根本沒來得及吃早飯,現在吃這麽點怎麽能說飽?梅姨娘還要再說什麽,鳳青鸾已經暗暗向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什麽了。梅姨娘顯得有些失望,也只能強顏歡笑,三人再說了會子話,段櫻離和鳳青鸾就告辭出來了。

花木扶蘇,一派好景,看不出已經要入冬的樣子。

二人走在青石小徑上,鳳青鸾微笑着折了支花插在段櫻離的發上,“怎麽,不開心了?你娘親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你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有些感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彌補也回不了頭。”

“你說的對,可是她是你娘親啊。”

段櫻離頓住腳步,澄明的眸子看到鳳青鸾的眼底深處,“任何人都一樣,所有的感情,只有在需要時,它正好存在,才算出現的合時。已經錯過的,再如何彌補也不純粹。我娘親大概還沒有意識到,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六歲的小孩子了。”

“可你,還是喜歡吃油炸小黃魚啊。”鳳青鸾笑得很溫暖。

“你——”

段櫻離轉身就要走,鳳青鸾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櫻離,怎麽了?”

他的眸中有一抹詫異,他覺得段櫻離在感情事上,未免過于武斷了。段櫻離心思細膩,回眸間已經從他的神情中判斷出來他是如何想的,反而冷靜了下來,“可能是我年齡太小,不懂感情之事,二殿下,你我以後還是莫要談此類話題了,免得話不投機,反而搞得大家都不開心。”

鳳青鸾無奈吸了口氣,嘆道:“我有時候覺得,你的心智就好像是一百八十歲的飽經風霜而有智慧老人家,有時候又覺得你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櫻離,無論你是如何想的,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段櫻離眸中怒色已去,恢複淡淡的模樣。

就在這時,玉銘忽然跑過來,驚慌失措地說:“三小姐,大小姐跳水了!”

“現在怎麽樣了?”段櫻離問。

“已經救上來,不過沒一點活氣……”

段櫻離與鳳青鸾互看一眼,就往段芙蓉的東廂急行而去。

到了地方時,段芙蓉已經被擡到離池唐不遠處的亭子裏,全身都濕漉漉的,面色青白,唇色發紫,看起來當真是沒有一點生氣。大夫人已經哭號開了,“怎麽辦?怎麽辦?我的女兒啊!”

滿院都是沒什麽見識的女子,只有劉媽媽在喊,“大夫來了嗎?快點,你們都去,都去請大夫!”

鳳青鸾道:“你們将大夫人拉開。”

劉媽媽等人不敢違抗他,連忙合力将爬在段芙蓉身上號哭的大夫人拉開,鳳青鸾這才蹲下,猶豫了下,終是咬咬牙,雙手按在段芙蓉的胸口,大夫人見此情景,都忘了哭了,嘴巴張得很大,“二,二殿下,您,您怎麽可以這樣……”

沒等鳳青鸾回答,她一聲更為悲慘的哭號,“我可憐的女兒呀!你要死了,還,還被……”

段櫻離的聲音冷冷地傳過來,“母親,此處人多口雜,還請母親慎言。二殿下只不過是在救大姐而已,如果不如此,大姐便真的死定了。”

上世的時候,段櫻離也落水一次,差點就沒了命。

當時也是被這樣救活的。

“救,救她……哪有這樣救的?”大夫人顯得不理解,但見段櫻離說得認真,況且對方畢竟是二皇子殿下,她只能忍住哭聲,緊盯着女兒的臉。

鳳青鸾用力在段芙蓉胸口按壓,對方仍然沒有什麽動靜。

片刻之後,他再次看向段櫻離……

段櫻離淡然道:“還請二殿下救救我大姐。”

不知道為什麽,鳳青鸾忽然被她這種淡然的态度傷到,為什麽他無法從這個女子的眼睛裏,看到任何她對他的關注呢?

難道,她竟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

鳳青鸾想到這裏,咬咬牙,俯身将段芙蓉的櫻唇捏開些,然後把自己的唇貼上去,為她渡氣……

這暧昧的一幕,真個驚住了所有人。

丫頭、婆子、大夫人,甚至連段櫻離,也都愣住了。

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唇……

上世,上世,是誰救的自己?她忽然覺得記憶,有些模糊了……

……秋天的落葉,如蝴蝶翩翩而下,池塘裏的水被吹起波紋,鳳青鸾的衣裳也被風吹起,若不是大家都知道,段芙蓉其實命在旦夕,只看此情此景,美女俊男,秋日相擁,真正是唯美如畫的場面,令人羨煞。

段芙蓉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疼痛,驀然睜開眼睛,便發現鳳青鸾的俊顏在自己的眼前。見她醒來,他趕緊将她扶起來半擁在懷中,“把水都吐出來,吐出來就不難受了。”

段芙蓉這才忍不住将口中的水都吐了出來,可是這一陣折騰,陣陣的寒意侵襲着她的身體,她瑟瑟發抖地緊靠在他的懷中,“二殿下,為,為什麽要救我……”

“別說話了,我送你進屋休息。”

段芙蓉果然不說話了,只是微嗑起眼睛,雙手還很自然地摟住了鳳青鸾的脖子。

鳳青鸾将她抱起來,送往她的屋中。

等将她放到床上的時候,大夫也來了。

檢查過後,道:“大小姐嗆了水,傷了肺,恐怕要調理一段時間,好在是搶救及時,否則真的會出大事。”

大夫人聽聞,忽然将怨毒的目光,向段櫻離盯了眼。

鳳青鸾向大夫人道:“既然大小姐沒事了,我先告辭了。”

“二殿下,這次您救了芙蓉性命,真是不知道怎麽報答,謝謝你。”

鳳青鸾笑得雲淡風清,“舉手之勞而已。”

大夫人的面色微變,親也親了,抱也抱了,還在裝糊塗呢!

不過她也不勉強,笑着道:“等我家老爺回來,我是将今日的事如實告訴他的,想必他會好好報答二殿下。”

“不必客氣。”

鳳青鸾告辭離開了将軍府,段櫻離只是默默送到門口,鳳青鸾道:“你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段櫻離道:“謝謝你救我大姐。”

鳳青鸾不知為何,竟是望着遠處,自嘲地苦笑了下。

……

鳳羽是第二天得到的消息,來探望段芙蓉的。

他這次在獵場得了臉,看起來意氣風發,一襲青緞雀金裘,更顯得他身材修長,面如冠玉,俊郎非凡。

從他進入段府,就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況且,最近太子被廢,三皇子鳳羽,也已經成為新儲候選人之一。

他的心情非常不錯,所以臉上雖有惶急之色,依舊難掩旭日初升,光芒四射的感覺。然而終于見到了段芙蓉的時候,他身上的魅力好像忽然黯淡了下去,因為段芙蓉看着他的目光那樣的嫌惡。

他一時之間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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