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不過那原本明媚的眉眼間,卻多了些不易覺察的硬朗,這反而使他更有魅力了。
将陽臺的門拉住,簾子也拉住,并且把遠目鏡放在他的枕邊,這原本是鳳青鸾送給她的,她現在卻轉送給了慕風,潛意識裏覺得,他比她似乎更需要這個東西。一切弄妥後,便出了門,走到樓梯轉角正遇到剛才那個小厮便問:“剛才洪小姐住到了哪間房?”
小厮道:“樓上的雅間,天字二號房。铪”
小厮說完才道:“您認識洪小姐?”
“洪小姐那麽紮眼的人,認識又何足為奇?”
小厮點點頭,“是啊,是啊,這洪小姐,人又漂亮,脾氣又大……”
段櫻離到了天字二號房的時候,正巧看到洪婵出門從另一邊的樓梯下樓去了,鬼使神差的,她進行推開了蔔青牛的房間門,來到床前,發現蔔青牛虛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雙目微阖,雖不至于不醒人事,不過的确是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了。
大概感覺到了段櫻離的注視,他驀然吃了一驚,猛地坐起來……待看清是段櫻離後,眼眸裏都是笑容,“三小姐,你怎麽在這裏?真沒想到,我的夢裏還有機會出現你。”
“蔔神醫,你怎麽了?”
聽到她清冷的聲音,蔔青牛不但沒有更清醒,反而更入了魔怔。
他以為自己定是沒有機會見到段櫻離了,這時候再也忍耐不住,驀然将段櫻離狠狠地抱住,像個需要呵護的孩子般,“陪陪我好嗎?告訴我,這都是真實的,不要讓我醒來……”
段櫻離沒有躲開,反而輕輕地拍着他的背,“蔔神醫,你已經安全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現在沒事了。”
在她的柔聲安慰中,蔔青牛漸漸安靜下來。
直到段櫻離說:“我要走了……一會兒洪小姐會回來照顧你。蔔神醫,你好好在這裏養傷,我還會過來探望你。”
蔔青牛露出不舍之色,“那,你一定要來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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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洪婵也已經從慕風所居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一雙手捂着怦怦怦狂跳的小心髒,她并不認得慕風,但她也曾有機會從右相那裏看到過慕風的畫像,她原本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占了這間酒樓最好的房間,沒想到卻讓她發現了驚天的大秘密。
她慌慌張張地上樓,雖然她是個女子,可是也知道若是本不該她知道的事情,她卻知道了,帶來的恐怕只能是災禍。
……翌日,段櫻離卻沒有如約來到酒樓。
因大夫人的喪事不能夠大操大辦,所以今日便是出殡的日子。一口黑色的棺材,在清晨時分由後門小巷擡出去,一如上世,段櫻離看到自己的母親被擡出去的情景。
因為犯的錯誤太大,因此不能夠進入段府墓園,只埋在離墓園很遠的郊外,而段芙蓉被禁足,不允許送大夫人,段鴻和顧采芹則充當孝子孝女,執喪棒送了大夫人一程。
已經是将要六月,這片地方卻依舊是荒草萋萋,後來才知道這地方原本就名叫‘枯草溝’,一年四季便只長這種枯草的失去水分的草。很快,衆人拜祭過後,招魂幡插在墳頭之上,中間摳了四方洞的紙錢漫天飛舞。
她是為了保住段芙蓉而死的呢?隐隐的,段櫻離還是有點羨慕段芙蓉,自始至終,都有人這麽拼着命的護着她。大夫人或許是做錯很多事,但作為母親,她這樣疼愛着自己的女兒,還是令人佩服的。
繼而卻又想,大夫人是真的死了,她本該是命很長的啊,居然就這麽死了呢!
命運,真的是可以改變的呢?大夫人竟沒活到上世的年齡呢~!那是不是說,一切都可以改變?包括她想改變的所有事?
段櫻離看着那座墳,心頭又有點冰涼的快意。誰能想到向來強硬的大夫人,最後竟然落得這樣凄涼的下場?
沒有人哭,沒有人鬧,待紙錢燒差不多了,不知道誰說了聲,就地散了吧。
被叫來送行的人,就各自地散了,段櫻離與顧采芹坐上馬車回府,顧采芹手中的喪棒還緊握着,并沒有扔在墳頭之上。段櫻離靜靜地盯了她半晌,她都沒有發覺,甚至也沒有擡頭看她一眼,這實在是太難得了,一般像這種二人獨處的時候,顧采芹總是想着法兒,用語言刺激刺激段櫻離的。
結果二人一路無話,直到段府的大門口,顧采芹才道:“櫻離,以後芙蓉就沒有娘了,你我好歹還是有娘的,你有空便過去探探她吧,她現在也真是可憐。”
段櫻離道:“表姐說的是。”
顧采芹又微微地嘆了聲,“府中人越來越少了,将來,便也只是我們姐妹間扶持罷了。”
她今日,倒像換了個人似的,感慨良多啊!
之後便一起回到了鶴鳥閣,此後好幾天,顧采芹都沒有從房間裏出來。
再出來時,便發現她有些許憔悴,仿若是病了些日子。
而段櫻離在第二天,馬上就去了滄洲老店,然而小厮卻告訴她,當晚,洪婵就帶着那位病人離開了,根本未在此店多做停留。
“那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不過那洪小姐跟見了鬼似的,慌裏慌張的——她的那位朋友,眼見着都要被折騰的暈死過去,可她還是執意要離開。”
洪婵,這是怎麽了?
段櫻離帶着這樣的疑問,又到了慕風的房子裏,他竟然還在,此時依舊觀察着下面的街道,看到她進來,笑着說:“我就知道你還會回來的,不舍得把我獨自扔在這裏。”
段櫻離也不理會他的說笑,也往樓下看去,“又有女子出來騙人了嗎?”
沒聽到慕風的回答,她便自顧自地看下去,然而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正常……
慕風道:“櫻離,那天,似乎有人進入我的房間了。”
“哦……走錯房間了嗎?”
“不知道,不過她可能太慌張,留下了這個。”
慕風說着,把一只釵拿出來放在桌上,段櫻離回着看了一眼,便不由地神色僵硬起來,這只釵很特殊,釵尾有兩顆澄藍的珠子很是少見。這只釵她認識,是洪婵的,再聯想到那小厮說的話,更加确定了。
“這是洪相的孫女,洪婵的釵。她有沒有可能認識你?”
“洪相是認識我的,他孫女嗎,倒是未必……”
“我瞧着她定是認出你來了,她那晚本來要住在這裏,後來卻不知道為什麽慌慌張張的走了,估計就是因為她認出了你,認為事關重大,也不想牽連其中,因此不得不走。”
“若她認出我的話……”慕風的語氣裏,忽然有點寒意。
“人有相似,或許只是她看花眼了而已。她是洪相的孫女,若無故被殺害,恐怕洪相不會善罷甘休,反而把事情鬧大。”
看着段櫻離凝重的模樣,慕風忽然噗嗤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
“我在笑你,誰說要殺洪婵了?”
“可她認出了你,若是告訴了洪相,不知道會出多大的風波,到時候,你免不了又被有些人追殺。”
“我慕風堂堂正正的立于天地間,有什麽好怕?難道不做皇帝的兒子,我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我現在可是奉京新近掘起的慕家大少呢!我有個新老爹叫慕天賜,我每天都能賺好多的錢,每天都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她便是認出我又如何?我已經不是那個逃亡的鳳沐,而是有名有姓,有家世家譜可查的慕風。所以,櫻離,你便不要再為我擔心了。”
“可是……”段櫻離可不相信,随便換個老爹,就真的能無所顧忌了。
“看來,不帶你去看看,你是不會相信的。說起來,你還未見過我的新爹娘呢,走,我帶你去我的新家玩兒。”
不由分說,拽着段櫻離就走。
二人從酒樓的後門出來,上了輛外觀看起來很仆素,內裏卻很華麗的馬車,慕風舒舒服服地靠在墊子上,手中還拿着冰鎮的桃子吃,“我覺得這樣很好,有種私奔的感覺,櫻離,我真想讓這輛馬車一直走下去,直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停下來。”
一般的女子這時候肯定會含羞帶笑地說:“去!誰要和你私奔!”嘴裏這樣說着,心裏肯定也贊成他的想法,若能私奔成功,與這樣的美男子遨游天下,又是多麽美妙的事呢!
可是段櫻離卻淡淡地道:“私奔的事我是不會做的,除非明媒正娶。而我要嫁的人,必是這天下第一人。”
慕風就覺得自己的心驀然被凍住,還産生了一種嚓嚓的冰裂聲……
不過他不是早知道她是這樣的嗎?他就喜歡她這個勁兒,努力地緩合了下自己冰凍的心,慕風道:“說不定你見了我爹和我娘,還有那可愛的徒子徒孫們,你就會覺得,嫁給一個普通人也不錯啊!”
沒等段櫻離再說什麽,他已經把一顆剝了皮兒的葡萄送到她的唇邊,很凝重地說:“這是我第一次為女子剝葡萄,請一定賞光。”
他鄭重其事的樣子,終于使她噗嗤地笑了出來。
慕風看得有點呆了,段櫻離笑的時候,真是美……那是一種,不摻雜任何東西的笑容,可這種笑容,在她身上又太難得一見了。
可惜,可惜!
就在這時,段櫻離已經低低低首,很給面子的将那葡萄含到了自己的口中,貝齒輕輕地刮過慕風的手指,慕風就覺得有種控制不了的沖動,很想馬上将眼前這女子推倒,狠狠地蹂~躏才好。
然而,他畢竟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沖動,好不容易這女子才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這麽可愛的一面,可不能輕易地被破壞掉。
馬車在慕府的後巷停住,段櫻離被慕風輕扶着腰下了馬車,腳踏實地時,人就已經在慕府的後花園內。原來這整個後巷設計的都非常有意思,似乎用了某種奇門八卦的東西,想到前世,慕風似乎就在這些方面大有名氣,她也就釋然了,大概只是一種保護的辦法吧,就比如現在,沒誰知道慕府的後花園,來了她這個段家三小姐。
安心地跟着他走,剛剛拐過花木扶疏的園子,便見一大塊空地上,一個八九歲的小孩,手中正拿着棍子,煞有介事地教訓面前的三個高低不一的小孩。
“你們仨,都把手伸出來!本夫子要懲罰你們!”
那三個小孩圓頭圓腦的,也是相當的可愛……不過比起他們面前這個粉雕玉啄的小夫子,似乎還差了不止一點半點的。
三小孩乖乖地伸出自己的手,小夫子便拿手中的細棍,在他們的手心裏挨個敲了下,“你們不好好學習,将來一定會被打死的。”
轉目發現了慕風和段櫻離,眼眸裏滿是驚喜,然後向那三小孩道:“你們現在開始練習,一個時辰後自行解散,我還有事,先走了。”
呵,不過半年多沒見而已,這小家夥居然真的有夫子之風唉!
他板着面孔離開,穿過彎彎曲曲的花間小道,到了慕風和段櫻離面前,這才再也忍耐不住了,猛地撲在段櫻離的身上,緊緊地抱着她的腰,“娘子!你來了!我真是想死你了!”
方魚覺得自己的耳朵驀然劇痛,原來是慕風已經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他只好放開段櫻離,随着那只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臉對上一張俊逸非常卻布滿寒冰的臉,“告訴你多少回了,若你再亂叫櫻離為娘子,我就殺了你!”
方魚的臉一白,不知道為啥,他覺得這次,慕風是玩真的。
只好很不情願地說:“好好好,以後只叫櫻離姐姐好不好?”
慕風的臉色緩和下來,“這還差不多。”
終于放過了方魚的耳朵,方魚揉着自己的耳朵,向段櫻離委屈道:“櫻離姐姐,他欺負我。”
段櫻離不理會他的告狀,只笑道:“你剛才在教他們什麽?”
一說起這個,方魚果然有興趣,在段櫻離面前擺了個架式練開來,“我左青龍,右白虎……”
他連續打了幾個動作,卻不像是普通的武術動作。
慕風馬上就為她解答了,“他,包括他的三個徒弟,都不是正經能吃苦練武術的人,所以教他們練些奇門之術,其實也就是逃命之術,以期遇到危險的時候,打不過,可以逃。”
他的話讓方魚的臉一紅,“誰說的,這可是很厲害的,我打不過,也斷不會逃的……”
段櫻離的目光卻落在不遠處三個小孩的身上,這三個小孩中,有一個似乎比方魚這位師傅的年齡還大些,居然還肯跟着方魚學東西。
“你這幾個徒弟,都叫什麽名字?”段櫻離饒有興趣地問。
“他們叫馬大,馬二,馬三!這名字有趣吧?”方魚說着,笑得前仰後合。
段櫻離隐約覺得這名字有點熟,看到慕風的眼光似乎有點躲閃,她馬上想到了什麽。不過也沒有當場發作,只是,在她提議給三個小孩送點水喝的時候,卻在水裏下了點料,可是尚未把料全部都加進去,就被慕風發現了,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櫻離,他們只是可憐的孩子,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段櫻離冷冷地道:“他們會長大,長大後會找我報仇。慕風,我救了你,你卻給我養了三個敵人。”
原來這三個孩子,正是當初馬小寶遺下的孩子。
馬小寶死後,孩子沒人管,後來段櫻離倒是去馬小寶的家裏,想将這些孩子斬草除根,不料孩子卻已經被接走。
怎麽也沒想到,接走孩子的竟然是慕風。
慕風把她手中裝了毒茶的茶壺接過來,才道:“稚子無辜,就算他們的父親有什麽錯,現在畢竟也已經抵命了,你又何苦不放過孩子?殺害無辜,下輩子會遭到天譴的!況且我把他們帶走,安排他們繼續活下去,不過是覺得,你內心裏肯定對這幾個孩子是有所愧疚的,我不想讓你愧疚。”
他說到這裏,轉過身,望着那三個還在刻苦練功的孩子,“難道我這樣做,是錯了嗎?”
好半晌,沒有什麽聲音,以為段櫻離走了,回眸時,才發現她正看着他笑,臉上滿是釋然,眸子裏的冷漠之意,此時竟然淡淡的快要看不見了。
“慕風,謝謝你。”
“什麽?”
“我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其實這三個孩子無辜,我原本也是想救他們的,後來他們不見了,我的确是有些許愧疚的。現在好了,知道他們活得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可是你剛才……你不怕他們長大後,找你報仇嗎?”
“他們的爹,是我父親殺的,那整件事也與我沒有什麽關系,他們不會找我報仇的。”
“那,那倒是……”
段櫻離笑着說:“走吧,去你的書房看看吧。”
她說着就往前走去,然而慕風卻愣了兩秒才跟上,而且他的心情很沉重,他知道,段櫻離這麽冷清的人,是絕對不會無故開什麽玩笑的,她剛才是真的想殺了那些孩子。他卻不知道,段櫻離是個沒有愛的人,不會覺得對誰愧疚,便是有這種念頭也不會長久……
她這麽做,只為了他最後說的那句話而已——“我不想讓你愧疚”。
或許她內裏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但不等于她不會分辯誰對自己是很好的。比如慕風,她從來在他的面前都感到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她相信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他都不會讓那些孩子來傷害她的。
……
慕府的慕老爺子與其夫人,在奉京其實還是有些名氣的,據說他在三十六年前,為南昭國驀捐了十八所學堂供窮人的孩子在裏面上學,請夫子及文房四寶所有的費用皆由慕府提供,因為他的這一善舉,現在參加科舉的年青人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無財無勢卻有才的窮人,而進入朝堂之內,比較有名的也有好幾個。
比如唐心苑的父親唐瑞,中書監陳棠等,原都是由慕府所辦的學堂裏成才的。
而慕老爺慕天賜此時卻也只有五十歲左右,看起來也就剛剛四十過頭而已,發須皆都烏黑,沒有普通老人所擁有的遲慕之态,反而精神奕奕,頗有倜傥之态,那張面容,也是非常的好看,想必年青的時候肯定是個美男子。
關鍵是這位已經老了的美男子,一眼看去,眉眼間竟然與慕風有幾分相似,更重要的是,他與慕風一樣,就算是在自己的家裏,也要穿着華衣錦服,雖然是大夏天的,脖子上竟然還圍着一圈貂皮。
見到段櫻離時,倒是很熱情和氣,“這位就是段小姐吧,果然外秀慧中。”
“謝謝慕先生誇獎。”
二人略微客套了下,就坐了下來。
慕天賜讓人奉上香茶,這才道:“我聽風兒提起過你很多次,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帶你回家來了,正好,今日是他娘的壽誕,段小姐一定要留下來吃飯。”
段櫻離沒有拒絕,只是有些為難地說:“來得匆忙,沒準備禮物。”
“诶,段小姐太客氣了,我們都是自家人,不需要那般客套。”
這麽快,就自家人了。
這慕老爺子,不但容貌與慕風相似,便連性子,似乎也有相同之處。
慕老爺子再說了幾句,便說要回書房處理些雜事,吃飯時候再見。
就這樣,房間裏只剩餘慕風和段櫻離了。
她唇角帶着淡淡的笑意,道:“奇了真是,你們看起來真正兒就是父子,若我不知道你原本是皇帝的兒子,絕不懷疑你們是真正的父子關系。”
“當然了!我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又聽聞他老來得子,為了使他的兒子慕凡得到鍛煉,成為真正的人才,早就拜到五臺山去學藝了,這十幾年都沒有回來過。所以我來到慕府,人人都以為是慕凡回來了,所以我就幹脆認了他當爹了。”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那自然是知道的,不過你知道他,是個大善人,這三十五年來,他在南诏各地所辦的學堂的支出,全部都由他做生意賺錢來支撐呢!若不是他這麽樂善好施,如此大善舉,他現在的財富已經超過馮老爺及周老爺那般的人了。”
其實慕風還是向段櫻離隐瞞了一些事。
這次去大歷,的确是很兇險,他在那邊打聽一些事,終究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那真正是一段敵友難辯,是非不明的階段,慕風每時每刻都在被殺或者殺人的危險中,後來竟然中了圈套,被關在一個暗室水牢中,飽受折磨,差點死去。
事情也是離奇,抓了他的人,也遇到仇家找上門來,一天一夜的撕殺,死傷無數,後來有人闖進地牢裏砍斷了他身上的鎖鏈,然後半個字都沒說就跑了。
他勉強地從水牢裏出來,就看見整個院子裏屍橫遍地,實在沒有辦法形容的血腥,想必是這家人的仇家殺上門來,發現水牢裏的他,本着仇人的仇人是朋友的特點,将他給放了。他已然被折磨的有氣無力,卻還要在那家人的身上找點東西,以證實他們的身份,哪想到剛剛彎下腰,人就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卻是在慕老爺的馬車裏,連方魚也在。
見到慕老爺的第一面,他便道:“您很面善啊!”
沒等慕老爺回應,他便又昏死過去,等到他完全清醒,想要再回到那家人的院子裏尋找證據時,已經是三天之後。
已經三天了,屍體恐怕都被埋了,再回去也找不到什麽,他只得作罷,先跟着慕老爺回南诏。
後來才知道,慕老爺的商隊正好去了大歷,回程時便經過那個屍體遍布的院子,發現他還活着,就給搬上車救了回來。
一路上,慕老爺與慕風在各方面話題都很投機,慕老爺又對慕風照顧的無微不至,路上又遇到一次攔路搶劫的強盜,慕風雖然受傷,可多數是在水牢裏被折磨出來的皮外之傷,實際上并沒有很嚴重,所以他大顯身後,打走強盜,即救了慕老爺的人,也保護了他們的財産,二人這便等于有了過命之交,漸成莫逆。
慕老爺又在慕風醉酒後,套出他的話,結果知道了慕風的所有事,并且替慕風想到了這個“認爹”的法子,讓慕風以慕凡的身份回到慕家來。
而且,他的兒子叫慕凡的事,也少有人知,小名恰好也叫風兒……如此一來,便連名字都不必改……
若說這世上有巧合,那當然是有,但這麽巧的話,簡直就是洪福齊天。而慕風隐瞞了自己受傷的事,只告訴段櫻離,是因為自己喝醉酒,被慕老爺套出了真話,所以不得不認他當老爹!
段櫻離總覺得哪裏不對,笑着說:“原來你喝醉酒,是可以被人套出話的啊?早知道那天,便好好的套套你的話了。”
她指的是與慕風在滄洲老店,慕風喝醉的事。
“我的秘密,你不是都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一件事瞞着你啊,所以不害怕被你套話。再者,說不定你已經套過我話了,只是我自己喝醉不記得了。櫻離,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問我,我愛不愛你這類的?”
段櫻離丢給他一個大白眼,這個慕風啊,任何時候都有避重就輕,轉移人注意力的本事。
慕風帶着段櫻離參觀了他的書房,“你看這個書架,這些書……雖然我從小長大皇宮裏,但是能夠擁有這麽大一個書房和這麽大一個書架及這麽多的書,還是非常自豪啊!櫻離,你說是不是?”
段櫻離點點頭,有這麽多書,可能是得益于慕府一直開辦學堂的原因。
慕風又道:“我現在就是,有錢又有閑,又有個這麽有本事的老爹的纨绔子弟!你看我像不像?”
他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了把扇子,這時将扇子打開,做出一幅“天下第一風~流舍我其誰”的樣子,果然是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可是,如果這就是“纨绔子弟”的模樣,那麽段櫻離就可以斷定這個詞其實是褒義詞了,他這一系列動作,根本就是完美地诠釋了什麽叫風華絕代。
發現段櫻離的眼珠子好幾次努力移到旁邊去,最後還是停留在他的身上,他就覺得自己的“美人計”果然又成功了。
他已經很狡猾地發現,段櫻離對他的容貌,似乎有種不可自拔的喜歡。
事實也的确如此,與其說容貌,不如說是眼睛。雖然經歷了這麽多詭異離奇的事情,雖然已經死了兩次,可是段櫻離還是能夠在他的眼睛裏,看到很純粹的,如同孩子似的天真與好奇,還有熱情。
二世重生,也唯有他的眼睛,是這樣的。
慕風緩緩地走到她的面前,一張俊臉,漸漸地放大在她的面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躲,只覺得一點溫暖柔軟,輕輕地點在她的唇上,他的唇,帶着些微的冰涼,令她有種沖動,很想張嘴咬咬她的唇,然而她還沒有行動,他便放過了她。
她擡眸,有些無辜脆弱地看着他,自從重生到這世,她從未如此被人輕薄卻還呆呆的如木頭般立着,她一定是出了問題。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輕輕地将她擁入懷裏,“你別怕,順從自己的心,我知道,你并不是像你表現出來的這麽冰冷,櫻離,你還是會愛,對不對?”
段櫻離靠在他的懷裏,第一次覺得自己放棄自己了。
就那麽靠着,很安全,什麽也不必想。
微微地阖了眼睛,像睡着了般。
……
從慕府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斜。
慕風将段櫻離送到段府門口,看着她纖細的身影進入段府,唇角不自覺地挂着笑容,怎麽也抹不去。這個小丫頭,似乎長大了,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她似乎懂得愛了……
而段櫻離剛剛回到鶴鳥閣,就見顧采芹婀婀娜娜走過來,“櫻離,你又去哪裏了?”
“有事嗎?”段櫻離直接問。
“沒事,不過看你春風得意的,莫非是去見情郎了?”
“呃,有嗎?”
段櫻離的臉又轉至淡淡的冷漠,或許她剛才沒發現,自己臉上的紅韻那麽明顯,反而被顧采芹發覺了。而此時,顧采芹似乎還在仔細地觀察着她,她被看得很不舒服,微擰了眉頭,淡淡地問:“表姐還有事嗎?”
“哦,哦,沒事了,不過娘在到處找你。”
“是啊,讓我們今夜都聚到老夫人那裏去,說是有事要宣布。”
“那我們走吧。”
到了老夫人處,便見梅氏及段擎蒼都在,還有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也都正襟危坐,看到二人進來,老夫人道:“人都到齊了,蒼兒,你可以宣布了。”
“是,母親。”
段擎蒼轉過目光,看了一圈,最後落在段櫻離的身上,段櫻離的心驀然猛跳,莫不是今日的事與她有關?
段擎蒼終于開了口,“今日,李府的李良來求婚,想要娶芙蓉。”
段櫻離對這個李良是有印象的,當初在公主宴上,因為洪婵對他不理不采,便編詩反諷洪婵的那個男子。那時候她便覺得,身為男子如此沒有風度,定是小肚雞腸之輩,而且還要裝出酸書生的樣子!這樣的男子只愛他自己,若是嫁給這樣的男子,那麽今生恐怕也沒有什麽可盼的了。
她以為段擎蒼一定會不答應,又聯想到他剛才看着她的樣子,驀然間,她忽然想到,段擎蒼還是舍不得把自己沉魚落雁般的女兒段芙蓉給嫁出去,那李良原本也是大臣李承禧的兒子,雖然沒有什麽實權,但是作為被皇上看中的大臣,勢力也不可小觑。段擎蒼到底會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他沒拒絕的話,難道是要她頂替段芙蓉去嫁給李良嗎?是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段櫻離越想越覺得定是如此,頓時神色冰冷,一顆心如同冰裂般,咔咔作響。
段擎蒼又道:“那李良家世尚可,如今李府上門提親,我也沒有什麽理由拒絕,便同意了。”
四姨娘李蓉蓉笑道:“這李良還真是好福氣呀,咱們家的大小姐,那可是遠近聞名的大美女,原本是只能嫁給皇子儲君的,現在卻……”
三姨娘紫蘇也道:“是呀,太委屈大小姐了。”
梅氏道:“老爺,真的就只能這樣了嗎?”
段擎蒼有意無意的,似乎又看了眼段櫻離,繼續道:“李良家世尚可,人品相貌倒也都不錯,不過配芙蓉,也的确是委屈芙蓉了。”
剛說到這裏,便見外面驀然闖進一個人,像一陣風般地撲倒在地上,“爹!”
這聲呼喚凄慘悲傷,令人動容,原來是段芙蓉到了,她原本被禁足,但還是能夠得到外面的消息,而且這件事關系到她的終身大事,她怎麽能不來呢?只見她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卻令她那張漂亮的小臉,越發顯得楚楚可憐,極其動人。
“爹,我不嫁給他,若你硬讓我嫁,那我就去死!”
“你——你這個逆女!”段擎蒼用微顫的手指,指着她,“誰讓你出來的,你應該好好的留在你的房間裏,你已經害死了你娘,你還敢出來?”
“我娘不是我害死的,是您,是您害死她的!”
☆、蔔青牛的離奇遭遇
段芙蓉崩潰大叫,眸子裏是濃濃的怨恨。
見到此情此景,段櫻離不由自主地稍稍松了口氣,若段芙蓉不出現的話,那後果真是很難料呢!可她這一出現,恐怕……
果然,段擎蒼怒喝了聲,“放肆!”
段芙蓉被他喝得頭腦都變空白,驀然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只見他很是惱怒地狠狠拍了下側面的桌子,“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由你說不嫁就不嫁?我已經與李府定下,便在本月十八,你便嫁去李府,由不得你再胡鬧。”
段芙蓉只覺得頭腦嗡嗡地響,段擎蒼又向梅夫人道:“此事便這樣定了,你叫人看好她,中間莫要出了什麽岔子。”
梅夫人道:“是,老爺。铪”
見到段芙蓉失魂落魄般的,李蓉蓉道:“大小姐,你就不要這樣了,其實那李良家也不錯,雖然是普通了些,但若是老百姓家的女兒,都是巴不得能夠嫁入他家呢!生活方面就算比段府差點兒,也差不到哪裏去,再說有段府在,李良是絕不敢對你不好,還不當是個觀音菩薩般把你供起來……”
她這樣喋喋不休,使段芙蓉更加的難過,什麽叫“比段府差點兒,也差不到哪裏去”,什麽叫“當是個觀音菩薩般供起來”?
她要的不是這樣,根本就不是這樣……
段擎蒼宣布完這件事,就起身準備離開了,段芙蓉驀然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爹,爹!您可是知道的,我有鳳格,我是鳳身,我注定要當皇後的,我怎麽能嫁給李良那樣的人!爹,請你改變這個主意吧,把這門婚事推掉吧!”
段擎蒼想起她剛才說他害死大夫人時的那種怨恨目光,終是嘆了聲,“你已經如此恨我,便是你當了皇後又如何?到時候恐怕反而要将段府弄到天翻地覆,我們段家命數如此,從此沒有什麽鳳身之說,你嫁過去,便好好的本份的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