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對不起,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三殿下,別走!”段芙蓉急切地喚了聲,驀然打開了房門。
便見門口,鳳羽正轉身準備離去,他身材修長,面容英俊,穿着深藍色的暗紋錦服,大翻領正襟長袍,腰間一根金絲紋玉帶,那尊貴的氣度和深沉的眼眸,令人怦然心動。段芙蓉心頭忽然滴血般的悔恨,為什麽,為什麽以前竟然沒發現他的好?
以至于将自己置于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今日,段芙蓉也很美,一身火紅的嫁衣,一張傾國傾城的美貌臉龐,還有那垂珠鳳冠,都使她像畫裏走出來的人兒般,迸發着說不出的美。
特別是那雙略帶祈求的眸子,讓人看一眼,就要陷進去。
然而此時的鳳羽,也只是驚嘆于她的美,對她卻沒有任何感覺了。
段芙蓉眩然欲泣地說:“三殿下,你要這樣的絕情嗎?以前你總是想與我在一起,可是我不願意,現在我想與你在一起,你卻又不願?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要這樣殘忍的掐斷你我之間的緣分?你可知,今日我出了這段家門,就會變成李家人,縱然對三殿下有萬般的情誼,也都不能再續前緣。”
鳳羽道:“你既然已經要出嫁了,就好好的為人妻,為人媳吧,以前的事,不提也罷。”
“不,不,三殿下——”
她忽然大膽地撲到了他的懷裏,“我知道三殿下雄才偉略,将來必有一番成就的。而我,自己出生之時,便有人算定我是有鳳身的,我将來必定是要當皇後的,三殿下,我爹早就說過,我嫁給誰,那人必是未來的皇帝,因為我會給我的夫君帶來福氣……”
聽她如此說的,真的是很誘人啊。然而,如今的鳳羽,已經不是一年前的鳳羽,他怎麽會信這些呢?
将她緩緩地推開,盯着她的眼睛,冰冷地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将來的命運如何,自不必你來為我打算。至于你,你說你能給你的夫君帶來福氣,能讓你的夫君當上皇帝,我倒很有興趣瞧瞧,那李良,如何能當上天下之主。”
“你——”
那李良的爹不過是個二等大臣,李良雖不是不學無術之輩,但這輩子當然也是沒有機會當上皇帝的……
“啪!”段芙蓉忽然狠狠地打了他一個耳光,剛才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已然隐去,芙蓉面上布滿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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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鳳羽回首打了她兩個耳光……
對于這個女人,他真是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段芙蓉沒想到鳳羽會動手還回兩個耳光,更沒想到他下手如此之重,她啊地慘叫了聲,踉跄地跌到門裏去,鳳羽目光冰冷,唇角浮起殘忍的笑容,“大小姐,今日你便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千萬不要逃跑哦!”
說着他已經替她把門關上,隔絕她震驚的視線。
剛回身走了兩步,又聽到段芙蓉失态地尖聲吼道:“鳳羽!你忘了,你還有把柄在我的手中!你要不然就立刻殺了我,要不然就等着我去告發你!你這輩子都與皇座無緣!”
然而鳳羽只是撫了下剛剛被段芙蓉打了一巴掌的臉,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便離去了。
徒留下段芙蓉在房中崩潰地大哭大叫。
……
段擎蒼此時正在大廳招待來客。
因為今日是兩個朝臣家族的聯姻,所以今日多數人都會選擇先到段府相賀,待新郎迎了新娘子去了李府,再奔李府相賀。
所以衆人都沒有打算久座,皆站着說話。
二皇子鳳青鸾自然也來了,此時目光到處搜索段櫻離的影子,可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只好作罷。
大皇子鳳旭也來了,見到段擎蒼便大大地賀下禮去,“恭喜段将軍,賀喜大将軍!”
段擎蒼也連忙迎了出去,“大殿下客氣了。”
鳳旭呵呵一笑,“那是那是,反正遲早我們亦是一家人。”
乍然聽到這句話,段擎蒼感到有些意外,趙段兩府向來不合,而趙府的女兒是大皇子妃,再怎麽說,他段擎蒼也不可能與鳳旭會成為一家人,況且當初,鳳旭的太子之位被廢,段擎蒼也是出了力的,他的記憶中,這鳳旭可不像那麽大度的人。
然而沒等他想到什麽,又有客人來了,中常侍韓勤甚至帶來了明帝的禮物,卻是一座華麗的宮內喜轎,要段芙蓉今日坐這轎子出嫁。段芙蓉是要被擡到李家去的,所以這喜轎說是明帝給段擎蒼面子,不如說是給李府面子。
衆人也都是聰明人,當然也看得清楚,只是不知道這李府,什麽時候竟讓明帝如此重視了?
卻不知道,明帝對于此次,段府與李府的姻親非常滿意,只要不是他的皇子們,只要不是趙家和洪家,段府的女兒嫁給誰,他都會感到高興。
就在這時,有人說:“迎親的隊伍到了!”
“好,好!大家出去看看!”
随着鞭炮聲震天的響,舞獅的鑼鼓也敲了起來,頓時一片喧鬧……
此時,段櫻離正抱着一個盒子,來到了段芙蓉的房間裏。
段芙蓉的蓋頭半掀上來,露出漂亮的臉蛋兒,看到進來的人是段櫻離,氣急敗壞地道:“小雀,怎麽什麽人都放進來?沒得影響了我的好心情。”
小雀吓得不敢說話,段櫻離笑着安慰道:“沒事,我是來給大姐添妝的,你先出去吧。”
小雀連忙應了聲,出了門。
段櫻離發現整個屋子裏,竟然只有段芙蓉與她,一點都不像別的新娘,在出嫁的時候,總是被很多人圍着。
她把盒子拿到段芙蓉的面前,打開後,卻發現是一套很精致的瑪瑙頭面,配合着剛剛流行起來的蘇紀寶石手串和東陵玉串飾,還有純金的腳鈴和兩盒粉水晶。這裏面的任意一件拿出來,都能亂了女子們的眼睛,女子們向來對這般美好的東西沒有抵抗力,何況是這樣整整的一套呢?
“無事獻殷勤,你又有什麽陰謀詭計?這上面都染了毒藥嗎?”
“大姐,這些東西都是在奉京寶記買來的,是他們那裏最值錢的一套頭面,買的時候有記票,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只銷到寶記一查,我便跑不了了。”
這倒也是……其實段芙蓉看第一眼的時候,已經确定這就是寶記的東西,也只有寶記才有這麽驚豔的頭面。
“這套東西價值不菲,看來自你娘當了主母之後,你們母女果然沒少撈府裏的銀子。”段芙蓉想到自己的娘親,如果在世,如今自己出嫁,陪嫁定要比現在多一倍不止,她有什麽好東西都是緊着她,而不是現在,竟然只有這套頭面,算得上她随嫁裏比較拿得出手的,竟然還是段櫻離送來的。
心頭百般滋味兒很難說得清,她很想拒絕段櫻離的這種“施舍”,可沒有這套頭面,寒酸的嫁過去,在李府也是很難過日子的。
所以她忍着沒有拒絕,只是目光卻冷冷的,表現出一種,“段櫻離,東西你已經送到了,還不趕緊給我滾”的樣子。
然而段櫻離卻并不着急,笑看着段芙蓉,道:“大姐,如今你要嫁去李府了,想必心裏難受的很,畢竟在從前,父親和母親總是認為你能當上皇後的,似乎從你出生之日,父親和母親也是将你當成皇後來培養的,如今,卻是一番心血,付之東流了。”
“你什麽意思?”段芙蓉幾乎忍不住就要跳起來,将段櫻離狠狠地打一頓。
“其實我是來感謝你的,那日,若不是你忽然出現,想必父親會讓我替你嫁到李府,若說我這樣的庶女,嫁到李府也算不錯,可若能夠有時間多一點選擇,我還是會希望能夠選擇更好的男子,所以大姐,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呢?”
“你亂說什麽?”段芙蓉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沒什麽,大姐,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你要開開心心的出嫁啊!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她說完,果然就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你是說,如果那天我沒出現,我爹就不會把我嫁去李府?不,肯定不是這樣的,他本來就打定主意要将我嫁過去的,他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疼我愛我的爹了,我恨他!”
段櫻離已然到了門口,這時回眸一笑道:“只是因為你也恨他,他才不得已如此做的。你應該不知道你那天與他說話的時候,目光是多麽的無情與兇悍,他又怎麽會讓這樣一個恨着他的女兒去當上皇後,對付他這個當爹的呢?大姐,你最錯的,便是一點點地失去了父親的愛,他原本是你最大的支柱,現在你真的失去了。”
段櫻離的聲音輕輕淡炎,仿佛響在耳邊,又仿佛遠在天邊,在關上門的剎那,段芙蓉似乎聽到她說:“我真是替你可惜……”
陽光從門縫裏照進來,段芙蓉卻覺得自己眼前發黑。
終于到了,出門的時刻。
段芙蓉木然地被人摻扶着,腳踩在長長的錦紅上,往段府外而去,風吹過,她的目光正好瞄到段擎蒼,只見他正與別人談笑風生,居然根本沒把她這個女兒放在心上。腦海裏忽然出現他以前,總是盡力維護着她的樣子……
又想起那日,自己任性跑去,還說了那麽狠的話……
就在這時,婆子在耳邊道:“大小姐,該去給父母告別。感謝他們的養育之恩。”
段芙蓉被摻扶到段擎蒼的面前,手中也被塞了杯酒,段芙蓉終是嗑下頭去,“爹,謝謝你的養育之恩,女兒就此拜別了。”
段擎蒼恩了聲,放了個大紅包在女兒的手中,“嫁過去後,好好的恪守婦道,與夫齊心,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段擎蒼倒是很久沒有如此溫和的與這個女兒說話了,段芙蓉的鼻子一酸,終是道:“爹,對不起——”
見她伏低認錯,段擎蒼終究還是被激擊了以前對她的疼愛,雙手将她扶起來,“芙蓉,當爹的,不會真正的記恨自己的兒女。”
“爹,我可不可以,提最後一個要求。”
“當然,你今天是新娘子,你有什麽要求,爹都會盡量的滿足你。”
“爹,我向來與二殿下、三殿下交好,如今我要出嫁了,從府內到門口的這段路,我不想走過去,想讓他們用二人擡将我擡過去,算是給我一個殊榮,也算是他們送給我的禮物。”她這樣淡淡地說着,語氣裏露出些許凄切之意。
“這——這怎麽可以——”
鳳青鸾也道:“女子出嫁,沒有這個規矩。”
“原來二殿下不願意呢,那我便去問問大殿下好了。”
說着,竟然掀起了蓋頭,徑直走到了大皇子鳳旭的面前,“大殿下,我要你将我臺出府,你可願意?”
鳳旭被她的美麗容顏驚住,微怔了一下才要張口作答,不料段芙蓉又道:“大殿下,有句話我要悄悄的跟你說。”
☆、遇到刻薄勢力的婆婆
鳳旭于是低首,便聽到她在他的耳邊道:“若是大殿下願意配合,那麽您在頃刻之間便會少一個有力的競争對手,您可知,那鳳羽的手筋已經斷了,如今他不過是個殘廢人,此舉便可逼他暴露出這個事實來。骟”
鳳旭眸子微微一瞪,吃驚地盯着段芙蓉。
要知道鳳羽的手筋若是真的被挑斷了,他可就……
段芙蓉已經嬌笑着再次問道:“大殿下可願意送芙蓉一程?”
鳳旭沒有再猶豫,笑道:“當然,當然……我可沒有老二那麽尊貴和驕傲,說起來段将軍的女兒也就跟我們的妹妹是一樣的,送你一程又如何?來來來,老三,我們不要學老二那般拒人千裏,這個面子是一定要給芙蓉和段将軍的。”
原本段芙蓉提出這個要求時,鳳羽便已經知道,事情是沖着他來了。但是他卻很堅定地拒絕了,“大哥,對不起,雖然我不驕傲,但是的确女子成親沒有這個規矩,若我們在這裏壞了規矩,又該如何向李府交待呢?”
段擎蒼見兩位皇子都拒絕,再鬧下去自己更沒面子,暗怪芙蓉多事,馬上道:“是啊,三殿下說得對,是小女太胡鬧了。”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顧采芹道:“那便讓七殿下送一程吧。”
七皇子鳳星辰原本就盯着顧采芹看,聽聞她這樣說,馬上跳出來道:“好!我很願意!”
如此一來,鳳旭倒不願意了,但如今騎虎難下,只能不甘地看了眼鳳羽,與鳳星辰擡着二人過肩辇,将段芙蓉送出門去。
女子出嫁,二位皇子擡駕,也算是莫大的殊榮了铪。
不過段芙蓉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始終還是覺得過于可惜,上轎後又悄悄的掀簾往外看,唇角挂着冰冷的笑容,鳳羽啊鳳羽,今日拒絕的這樣幹脆,恐怕那條胳膊是真的不能見人了呢!你躲得了今日,能躲得了明日嗎?能一直躲下去嗎?
當日,李府內同樣熱鬧非凡。
與當朝最有權力的顯爵結成親家,怎麽能不開心呢?很多從來不來往的賓客居然也臨門,李府內所有人都有些手忙腳亂的。卻只有李良,在院子裏數次問随從,“我就是問你,洪小姐來了沒有?”
在得到數次否定的答案之後,李良開始發怒和不解,“今天是我成親的日子,她應該來的呀!”
随從于是好心好意地提醒,“大公子,這洪小姐是您的朋友嗎?”
李良郁悶地搖頭,“算不上。”
“可洪小姐與段小姐似乎走的更近,她今日肯定是去段府賀過了,所以不會來李府。”
“是嗎……”李良顯得異常失望。
垂頭喪氣地走到鏡子前,看到自己從頭紅到腳,內心裏卻沒有半絲喜氣。腦海裏卻出現前幾日,他将洪婵堵在巷子口求親的場面。
“洪小姐,自從公主宴第一次見面,在下便已經對您傾心不已,如今,我的祖母病重,就要歸天,催着我成親,我想,洪小姐能不能考慮一下我李良……”
說起公主宴,洪婵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這李良的小心眼,真是惡心到她了,她馬上拒絕,“原來你的祖母病重,所以你想要娶我過門沖喜?”
“沖喜?不不不,絕沒有那個意思。”
“不管你有沒有那個意思,都絕不可能。李良,如果天下間就只剩餘你一個男人,那我就入空門當尼姑去,也不會嫁給你。”
“你——”
“你什麽你,趕緊讓開,我還有事兒呢!”
洪婵說着,催促馬夫趕緊趕車,那馬兒橫沖直撞過來,李良可不敢真的與馬兒交鋒,連忙狼狽地退到一邊兒,尤自不甘心地向着馬車喊道:“洪小姐,我提前來知會您一聲,不過是尊重你罷了!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李良刻日之間便會求上洪家門,到時候若是你的爹娘同意了,您可不要怪我呀!”
不知道洪婵聽到這話後是如何想的,總之李良三日後,準備了很厚的禮物上門提親,卻被洪相委婉拒絕。
并且将他的禮物全數給退了回來。
他的心情很差,坐着馬車回府,經過段府門口,看到門牌上那很威風莊重的“段候府”三字,忽然想到,那洪婵之所以高高在上,瞧不起他李良,無非是憑着自己有絕色容貌和家世不凡,但若是比拼容貌與家世,這奉京的女子,還有誰能比段芙蓉更漂亮,比她門弟更高呢?
那我幹脆娶了段芙蓉,讓你洪婵瞧瞧我李良的能奈!
大概因為被洪家拒絕傷了自尊,這會兒他倒覺得再被傷一回也無所謂,随大膽地敲響了段府的大門。
他沒有想到的是,段府居然答應了他的求親。當然也與他撞的時機有關,正是段府接連出事,而段芙蓉的地位又一落千丈的時候,段府與李府是同樣的心情,都想以一門親事,沖破之前的晦氣,所以李良能夠求娶到段芙蓉,實在是僥幸。
可是他自已倒沒這麽認為,只覺得段府以前看着門弟過高,原來是虛的,現在他能夠娶到段家的女兒,便覺得段家也不過如此。
……
哼哼,洪婵今日不來又如何,她總是能夠知道,他李良娶了個比她洪婵還要漂亮的女子段芙蓉,他娶了奉京第一美女!
這種略帶着報複的心情,持續到了段芙蓉進入李家,持續到了洞房花燭時。
李良醉熏熏地進入洞房,這時候段芙蓉已經等的全身骨頭都硬了,整整一天,她都沒吃過什麽東西,雖然嫁過來的時候,她萬般不願,可如今木已成舟,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新娘子,她還是堅持地等待着李良進入洞房,親自揭開她的蓋頭。
聽到門打開,她的心怦怦跳了兩下。
從此後,她便是這個男人的女人了。
從蓋頭下面,看到李良腳步淩亂地站在她的面前,闊袖漸漸擡起,似乎是要揭開她的蓋頭,卻在這一刻,整個人轟然倒下。
“喂,喂,你沒事吧!”段芙蓉趕緊蹲下推推他。
“沒事,沒事,別打撓我,讓我睡……”李良滿身酒氣,顯然是醉得很厲害了。
段芙蓉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不能睡,你還沒有揭掉我的蓋頭呢!”
“揭,揭蓋頭……揭不揭,有什麽關系,你自個揭……”
李良醉言醉語地說完,又翻個身,居然就席地而眠了。
“你——”
段芙蓉氣急敗壞,狠狠踢了李良一腳,原本以為他睡得豬一樣,踢一腳就踢一腳了,也不會有什麽反應,沒想到李良居然雷劈了似的忽然坐起身來,眼睛瞪得牛大,臉也氣得通紅,沖上來就狠狠地在段芙蓉胸口搗了一拳。
她再兇悍,終究也還是個女子,結果被打得撞在桌子上,又從桌子上滑到地上,桌上的茶壺茶杯,皆滑落于她的身上。
水淋了一身,好在并不是那麽燙,額頭被一只杯子砸得生疼,這下,可叫段芙蓉太沒有想到了,捂着疼痛的胸口,好半晌都瞪着李良說不出話來。
頭上的蓋頭,自然在這一系列的動作中,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李良搖搖晃晃站立不穩,那根手指頭卻很準确地指着段芙蓉,“你,你竟然敢踢自己的丈夫!我李良,李良難道娶了個悍婦回家?我要,我要震夫綱!你起來,你給我起來,跪在這兒,跪着!”
他模樣兇狠,又是喝醉酒的,看起來如果段芙蓉不聽話,他便會馬上拔刀殺了她。對于醉漢,她可是半點辦法也沒有,只好按照李良指定的地方,委屈地跪在那裏。
李良又道:“你給我跪好,跪好,否則,我殺了你!”
他說着話,自己卻搖搖晃晃地,爬在床上又睡去了……
段芙蓉撫着自己額上的傷,忍不住輕輕嘶了聲,天吶,這李良平日裏把自己裝成酸儒的樣子,讓人覺得就算他迂腐了一點,但至少還是個斯文有禮的男子。但是現在是怎麽回事?他為何如此粗暴?居然還打女人?自己到底嫁了一個什麽樣的男人呢?
想到這裏,她更加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了,任它們像珠子般一串串地掉落,“娘親,娘親,你瞧瞧啊,爹把我嫁給了這樣的一個男人,娘親,若你在的話,絕不會是這樣的對不對?娘親啊……”
……
那晚,李良在睡夢裏,一直喚着洪婵的名字。
而段芙蓉雖然累極,卻是整夜未睡,跪在床邊,聽着這個新婚之夜就将自己打傷的男人,一直喚着別的女人的名字。
……
翌日清晨,李良總算睡醒了,一睜眼,便看到一張憔悴又美麗的臉在自己的眼前,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娘子,早啊!”
段芙蓉勉強地扯了扯嘴角,就昏死在床邊。
李良慌張地把段芙蓉抱到床上,隐約想起了昨晚的事。
想到這段芙蓉竟然在新婚之夜踢了他一腳,他心裏便極度不舒服,這時期,男尊女卑的風氣嚴重,而李家又特別嚴重,男子便是天,這是李府老祖母這樣灌輸下來的思想,李良的爺爺及爹爹,都是被女人供着出來的,在外面他們可能需要低頭哈腰,阿谀奉承,在家裏,他們卻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
這時候,李夫人敲響了小夫妻的門,“良兒,起了沒有?”
李良把門打開,臉上還挂着郁郁的生氣模樣。
“怎麽了?”
“娘,這個女人,昨晚竟然踢我,我一失手,就把她弄傷了,現在她暈倒了。”
李夫人吓了一跳,“唉呀,重不重,要知道三天後她還要回門,莫要被她的爹爹給看出來了。”
李夫人大約四十幾歲的樣子,因為養尊處優,所以臉頰飽滿,倒顯得更為年輕些,只是一雙吊稍眼,讓人覺得她刻薄是非,只看面相便覺得不是好相與的。她之前倒也見過段芙蓉,知道這女子又刁蠻又漂亮,不過那也沒有什麽關系,再刁蠻的女子,出嫁從夫,只要好好調教,還是可以的。
她倒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對段芙蓉動手,擔心的只是,段芙蓉若有傷,被段擎蒼給看出來,如此一來,雙方臉面上不好看。
匆匆地進入房間,發現段芙蓉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額上有一塊地方發紅,是怎麽遮也遮不住的。
“良兒呀,為娘的看你這次是闖禍了,你瞧……”
“沒關系,她娘親前些日子就一口棺材擡出去了,喪事都是簡辦,并用沒入段家祖墳,沒有通知什麽人呢!現在主母是梅氏,段将軍對這個女兒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寵愛,甚至是厭惡,因為她在家裏的時候總是喜歡興風作浪,聽說段将軍的兒子段逸,便是她害死的,段将軍心裏頭肯定後悔生了她這個女兒,三朝回門之時,她便是要告狀,也沒處告去呢。”
“倒也是。”李夫人聽兒子這麽一說,也放了心。
而段府之中,因為段芙蓉的嫁出,一時間倒也清靜了不少。
段櫻離與梅氏,幾乎是斷了來往,再加上夏夕顏還需要照顧,梅氏便每日裏去探看夏夕顏,再将情況如何地報告老夫人,老夫人知道夏夕顏是不成的了,只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很重要,每日裏都有大夫在旁邊,随時號脈,以保孩子平安。
段擎蒼朝務繁忙,這段時間便經常宿在朝裏,很少回家。
段櫻離便常常自行出門,有時候與慕風或者是鳳青鸾喝喝酒,有時候與唐心苑和洪婵逛逛胭脂店,或者去滑船釣魚。
一時間,日子美好的不像是真實的。
只是從鳳青鸾那裏聽到一個消息,令她感到憂心,原來大皇子鳳旭在段芙蓉出嫁的第二日,忽然在朝堂之上,當着衆大臣與明帝的面,告發三皇子鳳羽手筋傷殘的事兒,結果鳳羽為了證明自己雙臂完好,當衆舞了一套頗為複雜的流風劍法,動作行雲流水,雙臂應運得當,舞完之後氣定神閑,哪裏有半分受了傷的樣子?
明帝又令太醫來檢查,結果查到三殿下手臂的确有受傷,但是卻沒有傷及筋骨。可是因為此事的告發,反而又牽扯出當日大銘寺的事情來。
明帝是早知道大皇子鳳旭在大銘寺對自己的親弟弟動手,之前便忍耐了,把這件事給按了下去,如今這次這件事再被提起,居然引得明帝暴怒,将大皇子鳳旭革去了親王祿,這于大皇子一黨,無疑又是個極沉重的打擊,好在有皇後及趙氏一族保駕,才沒有受到更大的懲罰。
鳳羽,已經成功在明帝面前示了弱,他如今雖然手筋完好,當時卻也是受了重傷的,事情直到此時才揭露,也顯出了他的大氣和隐忍,越發襯得大皇子鳳旭狠毒,處處落井下石。
這便是,段櫻離憂心之處,鳳旭一再被明帝輕視,而鳳羽便越會被明帝重視,那麽很快,鳳羽與鳳青鸾便會正面交鋒,到時候誰勝誰敗,實在是難以預料。
而段芙蓉三朝回門時,并沒有來到段府,理由是身體不舒服,不能回來。段府內人都知道她一直都很任性,當時離府前又那樣的大鬧過,想必還記恨府裏的人,所以也沒有人多想。事實上,段芙蓉只是不想回來,被人看到她額上的傷痕,她可是驕傲的大小姐,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怎麽會有人傷她呢?
她尤其不能讓段櫻離看到她的狼狽樣兒。
只是一想到段櫻離,她就覺得心髒很痛。
恨不得立刻找個法兒,将這女子碎屍萬段。
而首先,她必須要好好的活下去,否則終究還是要被人看扁了。
只是李夫人的确是個很勢利的人,事實上段芙蓉的嫁妝已然不薄,但她卻還是時時在她耳邊念叨,“你是大将軍的女兒嗎,我們本來以為你會有很多陪嫁,哪裏知道只有這麽一點點?要知道為了娶你,我們李府可是支出了不少,本以為至少能夠回本,現在看來真是賠大了。”
段芙蓉哪甘示勢,只道:“我随便拿出一套頭面,也能買下整個李府。娘你還是莫要說這些吧,咱們都是體面人,為了些許小錢計較太不像話了。”
☆、按品論價父子又見
李夫人被自己的兒媳教訓,免不了跑回到兒子面前哭一頓。
那李良偏又是個孝子,當晚便又喝了酒,便又喝醉了,便又狠狠地打了段芙蓉一頓。
……
段芙蓉覺得自己快要被逼死了,但也在這樣一次一次的毆打中,總算認清,這是李府,再不是她能夠耀舞揚威的段府了。
她沒有再問“既然你愛的不是我,為什麽還要娶我”這種天真的問題,在有些人的眼裏,愛情,尊嚴簡直一文不值。
如果跟李良談這樣的話題,他會吟出許多優美的詩句來,僅此而已,然後會嘲笑她,為什麽你們女子都這麽傻铪?
是的,李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段芙蓉覺得,自己的一生,至此,是真的完了。
後來,她想到了段府,想到了祖母,然而,李良卻不許她回娘家。一般女子出嫁後,除非特殊的日子,否則是不能夠輕易回娘家的,段芙蓉就這樣,被困在李府熬日子,好在那李良竟然虛僞地秉持着某種讀書人的自尊,不願在段芙蓉不情願的情況下與她上~床,因而她竟然在婚後,能一直保持着完壁之身,這簡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是唯一讓她可以安慰自己,還好,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的理由了。
直到同年十月初,皇後邀請衆人入園同過中秋,段芙蓉才終于獲得一次出李府,入皇宮的機會。
那日幾乎所有三品以上官員的家屬女眷,都進了宮。
段芙蓉打扮的容光煥發,用厚厚的脂粉将自己手臂和脖子上的傷痕遮蓋起來,昂首挺胸地跟在李夫人的身後,非常紮眼。
她遠遠地看到段櫻離摻扶着老夫人及梅氏進入園子,唇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怨毒。
……
段櫻離這段兒,總是被噩夢侵擾,夢中她回到了前世之時,依舊是無盡的等待和無限的絕望,而這世的所有,都是虛妄的執念。
夢醒時分,她總覺得這夢在預示着什麽,或者她真的只不過是在一段夢中,而不是真實的現實。
進入皇宮後,她一路走一路向身邊的玉銘道:“玉銘,你幫我摘朵兒花,我聞聞花香。”她總覺得,能聞到香味兒,能感覺到花兒的質感,能感受到生命的存在,就證明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三小姐,這皇宮裏的花兒怎能随便摘呢?會被問罪的。”玉銘真是很為難。
正好這話被旁邊的一人聽到,他便笑着摘了朵花兒,遞到段櫻離的面前,可能是陽光太烈,也可能段櫻離這些日子都沒休息好,反正擡頭看見這人的時候,段櫻離眯起了眼睛,此男子一身绛衣,鳳目斜飛入鬓,薄唇修鼻,眸子裏似帶着幾分不羁,眼底卻并藏着熱情與憂郁。
他仿佛是太陽般耀眼,馬上照暖了段櫻離的心。
“段小姐,這花送給你。”
發現段櫻離還在愣神,他便把花塞在她的手心裏,“這是唯一可以植在糙土裏的水仙,你聞聞,香不香?”
“你,你怎敢——”
“是皇上邀請我們來的呢!你沒聽說嗎,最近要開戰了。”
“開戰?”段櫻離一時沒反應過來,開戰與他來到這皇宮有什麽關系嗎?根本沒有關系好不好?他這是不想要命了嗎?
段櫻離呆愣了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那男子卻已經轉身離開了,“段小姐,一會見,我先走了。”
說着他很惡意地眨眨眼睛,惹得段櫻離又想罵人。
直到他的背影轉過前面的花叢不見了,她才擡步往前走,邊走邊說:“玉銘,我怎麽覺得今日不對勁兒呢?我眼皮一直在跳,難道要出什麽事?連他都來了,哈,今日肯定要亂套了……”她心中忐忑不安,這是自這世重生之後,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說了好半晌,發現沒人回應,回過頭才看見玉銘依舊張大嘴愣在原地,她只好走回來,狠狠拍了她一巴掌,“玉銘,你怎麽了?”
“三,三小姐,婢子剛才看見仙人了。”
“仙人?玉銘,你夢游了?”
“不是,婢子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快走吧。”
其實玉銘從來沒有真正的看清過慕風,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