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詹瑎一時的不覺,被林煙懷中之物一堵,迫着騰出右手去接那物件。再行仔細去瞧手上的物件,質地綿綢雪白的毛領正躺在他掌心。

是他着過不久的夾棉袍子。半月前他将這外袍留下了,料到對她是為重要之物,怕是過世的親人留在的遺物。

才瞧清楚手上接捧着的衣物,一聽林煙後頭的話,詹瑎腦中真似煙花轟隆在腦袋瓜子裏炸開,發出幾聲炸裂的聲響……繼而卻變燦爛,連黑色都變作五彩斑斓。

待到腦中焰火歇了,回想林煙方才的話,他是雀躍至極的。

心急過甚,詹瑎橫抱起林煙往正門出去。跨步而走,詹瑎恐她旁有思慮,心中還懼怕着旁事兒,便道:“無事了。從今往後,你這小瞎子便是我詹瑎的人,欺侮了你的人,我絕不會放過。”

“安心罷,我帶你走……”

懷裏的小瞎子将小臉在他胸膛裏埋得更深,仿似一只柔弱至極嘤嘤泣淚的小獸,剛出襁褓的嬰孩。初生的模樣,幹淨無比的一張小臉兒。

走到馬前,詹瑎将懷中之人輕輕放下,始發覺這匹戰馬竟是站在這處乖乖等了他回來的。下馬時見屋子裏間又火把照亮,便知曉小瞎子出了事。

情急之下,忘卻了要将馬匹栓上。

好在這馬匹沒有亂跑出去,真當是要失了這馬,還不知是多麽窘迫之境地呢。

将人兒攬了進懷,詹瑎輕道:“我們現在去岑州先安置下來,緊着我處理些事情,便帶你回家。”

瞧着林煙怯生生的點了腦袋,詹瑎複又扶了人往馬邊挪了幾步。

“我抱你上馬。”

岑州是必要去的地方。得先将小瞎子安置在住處,确保安全,他才可去做正事。

且,他趟了冬日的冰河,緊着又是跑了大半夜的馬,身子都不曾擦幹。如今一程下來,身上已然沒一路刮的寒風吹幹了一身粗布短衫。只是,他此刻身上的感知,怕是感了傷寒,頭暈的緊。

得快些尋個地方歇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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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煙坐在馬上,詹瑎眼見着她坐穩了身子,心中思量多上了一重。

小瞎子身子不好,瞧不見前頭的路,在馬上想來也是畏懼的很。他一路過來,飛馬奔道不可謂不快。來時飛快,走時卻是不能了。

暗夜下,東方已現點點微光,暖黃之色。

将要日出。十三處鎮子既已被占了,駐兵便不會少,要帶人出去哪會是容易之事。

詹瑎轉頭,視線緊盯着藥廬半晌。莫不然……不若來個聲東擊西圍魏救趙,何如?

只是,這藥廬是林煙的家,一把火燒了去不過是用來吸引曲子國軍士來此,為他們二人離開掃清些礙事的。真若燒了,林煙可就沒有家了。這般如何朝她開口是好。

林煙伏在馬上,許是因着懼怕,身子前傾只差抱住馬頭。

小丫頭心思最是敏感,靜待着詹瑎半晌也沒聽到只言片語,便也問他,“怎麽了……你不願意了麽?”

詹瑎急道:“并非不願。只是,只是天色将亮,要一路去到岑州怕是不易。”他就是知曉小瞎子會有不安心,她既問了,那說出來也是無妨。

“小瞎子你往後須得信我。這藥廬,咱們不要了,便燒了去換個生機,如何?”

她那大眼兒幾下眨巴,抿着的唇終是松開了,“好。”

要嫁他做妾這話,是她親口所說。現在再去做旁的計較也真的太過矯情了些……這男子雖是行事言語有些跳脫,心思卻是赤誠。

此一世她真拿來做賭局來活了,自此手上的賭注全然撒了上桌。明晃晃瞧去半點底子也無有。

但願這一局不會輸。

……

岑州的大門修得氣派。因着在西北天氣深寒的緣故,城牆修得都比中原旁的州縣的城牆要厚實一些。

自敵窩裏跑出一條道兒出來真真是屬不容易之事。穿幾處山坳鎮子,橫過幾處無水的淺灘,多奔波了許多路程,這才躲過了敵軍設卡。出來之後再要回轉去山源鎮這樣的地方,已是做不到了。

到岑州黑漆色的虎紋大門外,兩人一馬早已是人倦馬乏勉力行路。

詹瑎于州門外觀察半晌:大門那處派了不少軍士駐守,瞧那盔甲衣樣,卻不是他們右軍中人。估摸着百裏琢還沒有求援岑州,憋着一口子氣性,想做那背水一戰。

可岑州之內的人又不是眼睛瞎了!會瞧不見外間密密麻麻的軍士紮營麽?

岑州刺史荊大人,便是荊學林之父。十年前的武狀元出身,深谙軍法之道,會瞧不出百裏琢以此布兵之意?此時的岑州還是開着兩處州門,敢迎遠處十三鎮的難民入城,已是頗為大義之舉。

詹瑎二人也便順着這股難民支流入的城。

那牽着的戰馬一路下來早沒有了戰馬雄赳赳的架勢,身上的戰馬印子藏得隐蔽,藏于鬃毛之下,守城的州上軍士許是不熟悉,幾次翻找還是漏下了那印子。

入城的臨檢是叫詹瑎也捏了一把冷汗,也真幸得這馬匹一路下來頗為争氣,幫着二人躲過一次又一次的難事。

……

入了州城,詹瑎這身體顯然的吃不消了。真過了那岑州城門的關口,一遭松懈下來,連日的疲倦鋪天蓋地的卷上他的身子。

自個兒撫了一撫額上。觸手滾燙,他自己都可察覺到了。

得先尋一個落腳之處!

側了眼兒瞧見林煙,一副瘦瘦小小的身子顫顫巍巍的坐在馬上,睜着一雙眼睛,卻是半點神采也沒有的。一路下來,她是當真能忍……

她必是第一次騎馬,全程竟是半點兒聲響都不成發出,一雙淡眉蹙着,忍着耐着。颠簸一路,她該也是累得不行了。一言不發是在懼怕,還是不願意讓他知曉憂心?

詹瑎有心去探林煙心間的想法,只是暈眩之感逐漸重了,眼前已是朦朦胧胧看不清東西。

二人進城,往街市商販多些的右街行了不少路。他這刻努力去辨別眼前的各類招牌,從中幾次找尋,尋着一處藥鋪字樣的店鋪,扯着馬匹的嘴上的套繩便往那處去。

待到了那處,詹瑎猛地想起一事,回頭對馬上的人兒囑咐道:“小瞎子,你先在這處等我一會兒,莫要亂跑,我去去就回。”

扶了林煙下馬,擇了藥店門前的一處矮石凳子坐了。

林煙原是一語未發的,這會兒卻是緊緊攥了他的粗布袖子,聲音啞道:“你去,去哪裏?”

她這樣的懼怕,還是要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等着麽……何處不可帶着她一起去呢?

……

對着這小瞎子,詹瑎實在耐心的很。蹲下身子,直瞧着她的眼睛,慰道:“不要怕,煙兒……這處是個藥鋪,我們得在這處抓上一些藥材,再去住店。”

“我只是去換些錢財,你在這裏乖乖等着我,好不好?”

男人的聲音一會兒聽着低啞的很,聲聲話中表達的意思全是讓她心安的。林煙聽他講話,自顧自的竟晃了神,默默然松開了緊攥着他衣袖的小手。

男人是在輕笑,大掌撫上她的發頂,虛虛的順着她的後腦輕撫了三兩下,“乖,我一會便回來。”

而後腳步聲慢慢遠了……

林煙終是回了神兒,面上驀然飛上兩朵紅雲,飄在面兒上。

他竟是個這樣溫和暖人的男子麽……

頭一回的,林煙始去想象起男人的模樣來。

他是叫詹瑎…也不是是那個“瑎”字,好不好寫,她會不會寫…他這樣的男子該是有一副怎麽的臉呢,生的俊不俊俏,有沒有小時候見過的“木頭哥哥”那樣好看呢?

“詹瑎……”林煙毫無自覺的喃喃了句。

……這人,往後就是她的夫君了。

詹瑎自藥鋪門前走開,回頭幾次望了回去,又是再回神去尋要找的鋪子去了。

大掌摸進自家胸口的衣服裏,長指摸索半晌,撿出一塊小半手掌大的方玉。尋到當鋪時,擡腳便跨了進去。

當鋪的櫃臺口子設的比別處一向高些,防着來者鬧事,亦是給來着當鋪的典當之人留了顏面。

過了當鋪的影壁,繞過之後,詹瑎将方玉攥在手間。

店堂橫門一溜磚,來時他都瞧見了。

“失票無中保不能取贖,蟲蛀鼠咬各聽天命,古玩玉器周年為滿,神槍戲衣一概不當!”

剛跨步進去聽見一旁坐着翹腿的小掌櫃如是的朝來人說了一道,言說的幾句之中皆是當鋪的規矩。

至于他手中的方玉,是可典當的,不過若是過了一年,就不可再來贖回了。

這方玉,是他那娘親自小系在他脖頸上的物件兒,戴了近二十年了……是個值錢的。

小掌櫃扶了扶額上的帽子,櫃臺中的老者起了身,聲音老态嘶啞:“客人可是要典當些什麽?”

詹瑎橫了心,攥着的拳頭伸進櫃臺口子那處,遞了方玉木木然道:“當它。”

若只單單是他的傷寒也就罷了。可如今不是他一人的事兒了,他許了小瞎子下半輩子的安樂,住店總要住得起罷!

那第一次騎馬之人,就算是男子也免不了大腿側裏磨得皮肉脫掉一層,何況是女子呢。

她得上藥,治傷。

作者有話要說:  嘿!

鵝子還是很好的,似不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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