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詹二,你找馬匹做什麽?”荊學林按他在地,一把按住詹瑎的嘴,同前頭反了個模樣,低低吼道。

幸好巡防的小隊方才過去,不會這麽快又來一隊。不然以詹瑎方才的音量,前頭怎麽着命大躲過去都沒有用處,也就一朝葬送在這裏了。

詹瑎心下瞬時不知如何再做計較。衣物全濕貼在膚上,随夜間的風一吹,當真奇冷。時間一長,凍得腦門上都覺刺痛。

但荊學林那句“十三個鎮子皆被占了,附近的各處都有駐軍”一事,正如一陣猛錘子敲打在他心上。一顆心是謂蜷在一起,他似連呼吸吐納都已忘了……

小瞎子……小瞎子的小藥廬,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她一雙腳長了與沒長有什麽區別!眼睛壞了跑都跑不了,只得等着被俘了。

心神全亂,詹瑎扯了荊學林頸上的風巾,狠狠道:“我得回去救人,告訴我馬匹在哪裏!”

他一路半尋半行,走了不少彎路,花上了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尋到這裏。現在要是走回去,不論怎樣趕都不可能趕得上回去救小瞎子的!是以要尋到馬匹,一定要尋到馬匹!

荊學林怔了瞬兒,其後本也想問去救何人,瞧他六神無主的模樣也是咽下了要問的言語。

……

下半夜,右軍軍營忽得哄鬧起來。數十匹戰馬拔了馬樁子,跨了軍營設防直沖外間馬蹄嘶嚎驚了大半營裏軍士。

上頭派遣軍校來查,荊學林快瞟了眼遠處。

詹瑎那家夥已經跑得遠了。

放出那幾十匹戰馬實屬無奈。沙石之地,質地是軟,詹瑎一匹戰馬單單跑了出去,馬蹄印子那樣深硬,有雙眼的人都知道這地方跑過一匹馬去過,更何況是軍中之人,洞察力可比常人好處許多。要尋着那馬蹄印子一路追過去,詹瑎也是難保一命。更不需說救人雲雲了。

戰馬放出去,真當不夠時還可去岑州向父親那頭讨要。詹瑎這人若是出了事,可真算是要了将軍府當家主母的命……

詹瑎臨走前留下的話,荊學林雖是想不明白,但也決定照他的意思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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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瑎的意思,莫要告訴任何人他還活着的事實,即便是和将軍府中派來之人。只需将他已死的事情廣而告之便可。荊學林想不明白這事兒,卻也知曉他有旁的用意,自己也只需相信便罷。

一人一馬跑得沒影了,但願他還能趕得上去救人罷……

……

幸而是在半夜回去,馬蹄聲忽過,疾行之下叫人瞧不分明。且他前幾日将這處地方的大道小道摸了個熟,夜間也可分辨出路來。

這幾日屈子國軍隊進駐山源道周邊地方,隔三差五也有飛馬疾馳之況。得了這個便宜,詹瑎一路而去,寒風刮面揮汗過額,無人攔阻。

奔走一路,他始發覺這一日日他行過的道路竟也有這般的長了。自己離開藥廬那幹淨之地已然半月之久,這會兒他倒無比希望小瞎子進山去了忘記了時辰,還未曾歸家。

“這般委實太慢了些!”詹瑎狠狠罵了句,随後用勁兒一拽缰繩,調轉馬頭,鞭子一抽馬屁股,喝道:“駕!”

過山坳裏頭直接穿過兩個山道,會比從外間彎道進到藥廬要快上許多。

只是苦了這馬匹。

既是軍中戰馬,多吃些苦頭想來也受得住。若是可以撐住這一回的救那小瞎子的事兒,一路上要回京都,将這匹馬做匹上等馬帶回京都也是可的。他這一程的所有保障,全寄在這匹馬身上了。

“小瞎子,你可得等着我!”

……

離林煙的藥廬門口不遠,詹瑎便已發覺,藥廬大門裏間火光極盛,像是有人點了火把照明。

哪忍得住心頭一頓。心跳都似停了一拍,他只差齒間咬出血來。

“小瞎子……”

裏間已有駐軍占走了地方,那她會是怎樣的下場……只需用腦子一想,轉了個彎兒,詹瑎一雙眼便猩紅了。

幾日沒阖過的雙眼,沒了在陽城的魅然氣度,疲憊的緊。血絲布在眼睛上,眼眶子也是微紅,襯得凄然人哀。

荊學林的佩劍來時予了他,挂在馬鞍前頭。詹瑎右眼挂了條淚下來,用力以手一摸,繼而握上長劍抽出劍鞘。小瞎子若是殒命在此,那是要送這些混蛋下去陪她的。

以他在安遠候那兒學到的本事,大不了魚死網破為她抵上一命!

家中的事,是他不孝了,未有陪着父親與母親頤養天年。作态的活了這樣久,到了這一步着了陳家的道兒,連救命恩人的大恩都還不了,明知她受了大罪還能看過眼去,怎堪為人。

他是可躲起來,躲過這這處的駐軍返回京都去,還可得将軍府的庇佑,即便戰中前鋒軍的死傷盡數算在他頭上,他還能保命,而後無為的活着一世。

可他如今不願了!

誰可知,他是真真正正想要将小瞎子帶回京都呢……離了藥廬的時候,他便想好了。往後再不作那麽惡心模樣同家裏亂鬧,好好學父親的帶兵之道,他許是也能同自己兄長一樣有所建樹。

他有那羽翼,誠然便可護得将軍府、護得小瞎子一世萬全。

這個眼瞎的女子都已這般進了他的心裏,怎麽就可輕飄飄的被這些敗類傷了害了?

既占了這處地方,那就拿命來償還罷……

那夜的眼睛真是鮮紅印了悔恨的。

他執了劍,大踏步自藥廬正門跨步進去。只單單在門邊便一來一回送了劍進了兩人的肚腹。鮮血飛出,有些紮眼。詹瑎卻是歪了歪唇,露出一副不同平時的歃血模樣,別過了眼,提劍往裏間去。

輕掃一眼,大半藥廬的藥材已然被搬空了去。餘下還有七八人将藥材正在裝袋,發出沙沙的不小聲響。

草藥他是完全不識得。

可是碰巧,那些人手中握着裝袋子的藥材,他日前天天都會見到,眼熟的要命!

林煙那一月日日去山岩平石上晾曬的可不就是它們麽……

他咬牙,鈍痛一朝鑽心難忍。陡然,他壓了嗓子低低吼道:“放下它們……留爾等全屍。”

……

屈子國的軍士一朝回神,也是反映極快的撿起一旁的刀劍作勢對敵。

刀刃碰撞幾番,飛濺出不少血肉……詹瑎有覺,這些人似也不是屈子國正常的軍士,怕只是幾個傷兵。

不足片刻也就死在他一把長劍之下了。

他不曾想內裏的軍士是有這麽十來個,且都不足為懼。可對小瞎子而言,該是不會如此輕巧,可一劍帶過的。

抓了幾把散在地上的草葉子,詹瑎原地站着,長劍劍尖的血跡滴了不少。一時的六神無主,他倒是恍然明白了,這平平靜靜的心悸才最是鑽心。

“小瞎子你在不在?你在不在!”真真吼出這句,他都不知自己的聲音何時變得如此喑啞,難聽的要死。

不比他的小瞎子,說話軟聲軟氣的,聽着這樣舒服。

急急的走了好幾處屋子,他尋着叫着,“小瞎子!是我!”

“你若在的話,便出來見見我!沒事了……他們都死了……”

“沒有人再可以欺負你……”

……

詹瑎的聲音一會子又落了下去,視線之下他瞧着的東西惶惶然使他住了聲兒屏了氣兒。

林煙随身的木杖子怎會滾落在此?

那她也一定沒有離開過藥廬才是。若人還無恙,就是被那些混蛋下壞了,尋了地方藏起來了。

內卧無有明顯的血跡,也沒有多少翻找的痕跡。便是側證他的猜想。

“小瞎子?”

他叫喚了這樣久,都沒有人應聲。直至詹瑎打開下層衣櫃的櫃門,借着門上插着的火把的火光往裏間看去,林煙縮了嘴內裏的腦袋才算微微動了動。十足受驚的眼兒瞪的很大,滿面盡是驚慌的熱淚。

“小…小瞎子。是我啊,詹瑎。”

“你別怕,是我回來了。他們,他們我都替你殺了,不怕了……好不好。”

衣櫃裏縮着的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呢。瞧見的第一眼,詹瑎便懂了一顆巨石落地是怎樣的暢快安心。

他是高興的,小瞎子安好無虞。只是……吓得不輕。

哪裏還敢有一瞬的遲疑與掉以輕心。得了小瞎子一句喃喃的“詹瑎……”,他真似發了瘋,一把便将受驚的人兒緊緊擁了,下巴抵在她瘦小的肩上,默默然泣下幾滴淚來安撫自己的還有餘悸的內心。

小丫頭真真是吓壞了,無聲了哭上了半晌,叫他的名字也一直未停。

詹瑎懼怕她有受傷之處,一只大手将她小腦袋按向自己胸膛,空出一只手便去查看她的身子。

……

詹瑎可覺察到的,她的身子還在發顫,替她擦了臉兒,也學着軟聲軟氣的講小姑娘哄了一回。只盼着她莫要再懼怕。

他說完了可說的話,正要将人兒抱走。

她這時卻是有了動作……将懷裏的東西一把推給了詹瑎,哭腔未停,啞道:“你帶我走罷……我嫁你做妾……”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花的筆墨多了一些,畢竟是看清心意的點。

煙煙不會是妾的,咱們詹二哪裏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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