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木頭哥哥……
木頭哥哥?
林煙默了一陣兒聲,在過往的記憶裏去尋這個名字。
“木頭哥哥……”是兒時那位木頭哥哥麽?記憶之中山源鎮的母親河還沒有幹涸,裏間有歡脫的、四處亂游的魚蝦。她還是個雙眼可視物的,那時垂髫年紀,最喜同鎮子上的小哥兒們院裏頭坐在一坐,聽郁家夫子講大課。
而她喚木頭哥哥的男孩子,便是郁家夫子的獨子,名為郁才哲。
木頭哥哥還真不是個木頭模樣的。黎國将男女大防看得極重,即便還是小娃娃的時候便會有意避開有損名聲的單獨相處之事。
可那木頭哥哥,會帶她去淺灘摸魚抓蝦,而後抓了幾筐子的大魚小蝦領着将她送回藥廬。如此的青梅竹馬之誼,她記了許久的。
直至郁家夫子的娘子,也是她往日喚為師娘的女子,忽有一日病中去了。明明白白的偶感風寒,諱疾忌醫這就喪了命。最後一次見到木頭哥哥,是在他家娘親的靈堂之上。
林煙亦是還明明白白的記得郁才哲的喪氣模樣和灰敗的臉色。她那時喚了聲“木頭哥哥”,他盯着林煙一張小臉,兩行的淚不可遏止的落了。他那時嗓子喑啞,勉力同她交代:“煙煙,往後要好好照顧自己。那河邊也再不要去了。”
那話,林煙聽着十分的不舒服,竟是訣別般的神情态度。不過那時年少,不懂別離之意。只知道那之後,二人當真再沒見過面。
……
“我記起了……你當真是木頭哥哥麽?”實際心頭早已信了郁才哲是兒時兩小無猜的玩伴兒。在他問出那句話時,就是曉不會是假的。
郁才哲一時間難忍的心緒翻湧,激動道:“當真是你!我,我真的又見到煙煙了!”
林煙的小名兒他喚的十分順口。
待他多瞧了林煙幾眼,話語的中心又是換了個地方,急急的問道:“煙煙…你的眼睛是怎麽了?”
林煙小時候一張小臉是說不出的精致,像極了從天而降的仙女兒。尤其是一雙眼兒,大大的似銅鈴,幾下眨巴露出一顆小虎牙來,十分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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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便是個愛哭的,動不動就喜泣淚的小嬌人兒。林家爺爺寵她如珠似寶,鎮上的其他女娃娃對她可是羨慕的緊……可現在,她那一雙好看嬌嬌的眼兒,分明就是瞧不見東西的。不然哪至于在藥鋪門前跌上那重重的一跤呢?
林煙心頭澀然,一時間的百感交集,早不知道該同郁才哲說些什麽體己話。
“我的眼睛…它瞧不見東西了。”
郁才哲又預備着問些什麽,林煙忽得道:“木頭哥哥,方才你們扶進去的男人在哪兒?可帶我去見他麽?”
詹瑎現下是個怎樣的狀況都不清楚,她哪裏是能安得下心去同旁人敘話呢……來日方長,有何話要講,是可待日後的。現下她只想去到詹瑎身邊,是要去他守着也是安心一些的。
“……”口中的話生生的吞回了肚子裏,郁才哲哽了話兒,“那個男人已被擡去診室醫治了,我師父在裏面,你可放心些。那,我帶着你去看看罷。”
林煙憋了淚,快快的點了頭,“多謝你。”
去了也是看不到詹瑎的模樣,只可守着待在一旁,她明白的很。
……
扶着林煙去診室的幾步路,郁才哲深疑幾事,實在難耐,不吐不快。
“診室裏的人,是你的什麽人?”他這話問的十分無理。可來者是林煙,他可真做不到不聞不問。還有,他的煙煙方才的反應那樣的大,實在難以讓人不去猜測。
對着郁才哲,她沒有什麽理由去掩飾自己的過去的那幾年的日子。包括自家爺爺殒了命,她被大火的毒煙傷了雙眼兒,這些事兒都是無需隐瞞的。他問的卻是自己與詹瑎的關系……是還未有行過大禮,可是她也認定了答應了嫁給他的。
如此的話,也是不必要隐瞞什麽的。
她心急,臉上卻是不期然的浮上了一層薄薄的紅雲,雙手成拳捏的極緊,“我…我嫁予他了……”
郁才哲大驚,“你說什麽?你們成親了?!”
“……正是。”
詹瑎這一遭昏睡,一半因着是傷寒的緣故,一半便是舊傷引的高熱。身體再怎樣好的男子,也是都不是多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何況日前,還趟了冰河,阖着濕衣裳騎了近一整日的馬。
這樣的折騰,即便是鐵人也該倒下了。
林煙身在榻邊,守了一個晝夜,眼淚也無辜的淌了許久。
詹瑎轉醒,已是次日的晚間。他睜了眼睛,手指微微動了,深覺自己身上無有半點兒力氣。這場病着實算不上輕。
微微側目,餘光可視之處,他瞧見了林煙一旁趴在榻前,不大好看的雙手捏緊了他身上的棉被,十分的用力。
“煙兒……”他正欲開口将她叫醒,一出聲倒是給自個兒的啞的吓人的嗓子驚了一刻。
正想再叫幾聲自家小瞎子的名字,将她叫起來。就在此時,詹瑎警覺之下,聽了外頭的腳步聲,停了原本要言說的話兒,繼續閉上眼睛,裝了睡。
……
郁才哲捧了托盤,端了藥碗過來,單單只瞧了一眼,頃刻間濃眉蹙成了川字,嘆了聲兒氣。
林煙還真是不顧自己的身子了,守着榻上的男人一個晝夜,半刻也未有歇息過。這時,許是真的撐不住了,才會沉沉的趴在榻上睡着罷。
郁才哲多望了幾回詹瑎的一張臉,終是抿了唇咬了牙。
他原也是不大相信林煙與榻上的男人已經成婚了,可再依着林煙現在對那人的上心之舉,他真難以不去相信了。
郁才哲收回了視線,繼而垂了首看了眼托盤上的一碗傷藥。這藥是方才剛剛煎好的,燙手的緊。林煙每每都要自個兒喂她夫君服藥,既是藥還燙手便先擱着罷……由得林煙多睡上一會子也好。
解了自己的寬袍,郁才哲将它輕輕蓋在了林煙背上,繼而輕手輕腳的放下藥,出了小廂。小丫頭睡得沉,一絲一毫也沒有察覺。
……
郁才哲一走,詹瑎一雙桃花眼兒忽得睜開來。
不知是否是在軍營中耳濡目染的緣故,學起了兄長那一套裝模作樣偷聽偷看的法子。
他的直覺,為何竟是覺得那位藍衫的藥堂夥計,幾步來回之間,對小瞎子頗為照顧?
“小瞎子……”竟也有人要來對他的心上人多做些無端端的照料麽。這倒是萬萬不許的事兒,不論何人都不可越過他去對林煙做些旁的事!
詹瑎掙紮着以雙臂撐着床榻,坐起了身子。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是擾着了林煙的怪夢。她幾聲無意識的嘤咛之聲,氣聲軟軟的飄進了詹瑎的雙耳。
這樣嬌軟的小瞎子,怎能讓旁人看了去!
不可的,不可能允準的。
詹瑎下一刻伸出兩根長指,輕輕伸向了林煙的背……兩根手指悠悠然放在郁才哲方才放置的寬袍上,使了微力,照遠處的一挑。
寬袍吧嗒吧嗒的飛将了出去,兩邊大袖子一瞬變作了一雙大翅膀,助它朝林煙身後的地上飛得更遠。
他的心情忽得好了許多。挑了眉頭朝地上的寬袍有送去一絲同情之意,勾了細細的笑。
這般看着順眼多了嘛。
……
林煙過不久便醒來了,睜開了眼兒擡起了頭。
額上的傷口不可謂不顯眼,詹瑎坐在榻上一眼便瞧見了。額頭的傷是新添的傷處,擦傷之處幾道紅色的痕跡顯目的要死。
林煙還在懵然,這便聽聞詹瑎語氣不善的問她話,“你額上的傷是何時傷的?你為何就是不可小心注意一些呢?”
她的傷處她自己是瞧不着的,可他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的。痕跡都是這般的模樣了,應是上過藥的,可是傷了的那時得有多痛,這傷口還是在額上。
女子的相貌,哪個姑娘家不是好好愛護,惜之如命的。她要是往後留了疤痕,又該如何是好……
偏生,她就是個不緊張不在意的性子。
“好了,我不說你就是了。你往後可得乖一些,好不好?”詹瑎轉了話語,換了法子。照着林煙軟綿的性子,哄着她答應這事。
果不其然,這回柔聲柔氣的話有用的很。林煙前頭還是默着聲兒的,這會兒小嘴微微翹着,呆呆的颔首,輕道:“好~。”
詹瑎這會頗為滿意,笑意到了眼底。
罷了,她既是不懂得看中自己的這張臉,那往後由他這個做夫君的替她緊張着也就罷了。待到回了将軍府,讓嫂嫂教教她,也就算作半成了。
林煙應了他的話後,緊着問了,“你的身子可有好一些麽?頭可還暈着,可還會頭疼不适麽?”
他笑着,露出憨氣的兩排白牙,“不暈了,也不疼了…放心罷小瞎子。”
“一會兒我去将藥錢和診金結了,咱們去找一個客店先住下,我給你上藥。”
林煙一時迷惑,不解道:“上什麽藥?額上的藥已經上過了,不必麻煩的。”
小廂中寂靜的很,二人呆傻的緊。詹瑎龇了牙,也有些不大好意思起來,快快湊近了他的小瞎子,在耳邊呼出幾口暖氣,将人圈在懷裏,不讓逃了。
他不知說了什麽。林煙的小臉漲的緋紅,抿唇咬牙摳手心全用上了,還給逼出了軟綿的奶聲,“壞蛋!”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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