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此的日子慢慢過了大半個月,詹瑎每日宿在旁側的另一間上房中。倒不是真正明目張膽的同林煙說出要搬去別處住,日間裝的也是頗為正常,只是夜間每每睡到一半,總要貓着腰,偷偷開了房門出去,沐浴。

沐浴完了之後,也便輕手輕腳的去了隔壁困覺。晨起的時候,林煙都已醒了,這時便會問他,“二哥這麽早是去幹什麽了?”

詹瑎也不支支吾吾,早早想到了解釋的由頭,直接道:“我早早的就出門練功了,這些日子都沒能好好練功,萬不可落下了。”

這一聽着實有些道理,看起來他亦還是頗為上進的。

林煙颔首,許也是認同了這個解釋,“嗯。”

她的話一向不多,一聲“嗯”就是知曉的意思了,算不上有不尊重旁人的心思。這個習慣詹瑎曉得。

此後他皆是用了早上的膳食就出去了,午飯由小二送來屋子裏,林煙再用。每每晚間,他倒是都能準時回來,陪着林煙用晚飯,而後再抱了她去沐浴,省去她走路的不便。

一回生二回熟,抱了幾回,客棧中浴房裏的婆婆全然見怪不怪,連着林煙這個薄臉皮的也慢慢習慣了。

白日裏在屋內,對林煙而言是十足的無趣。她自是不方便去外頭亂走的,詹瑎也有叮囑過不允許她随意出門,就怕她胡亂走丢或是被有心之人騙了去。

詹瑎這人,可由不得這樣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

……

岑州刺史府邸守衛相當的嚴密,詹瑎在外貓了兩日才算是尋出了些進去的門道。也不得不誇上荊學林一句,放着好好的貴公子不做,非得去軍中取那軍功。走這一條路可是難上加難的事兒,特別是家中父親還是個有本事的。

他拿到的每一樁軍功怕是都會因着父親的聲名減去一半在旁人眼中的自我努力,和常人是比不了的。

詹瑎這會子混着送菜的人之中進去了荊學林家中刺史府,踏足其中一瞬的也擔憂起荊學林這榆木腦子的安危。荊大人一家站他們将軍府的勢頭太過明顯,陳家如今勢大,難保知曉了荊學林的身份對他動起心思……

身側小厮催了一句,“動作麻利點!快将菜送了,早些回去罷!”

同他一道來的大伯面色為難,這便開口問了,“小總管,昨日剩下的菜可還能讓小人帶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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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戰争時候,屈子國擁兵占了諸多鎮子,岑州百姓自然也是惶恐。詹瑎一旁聽着老伯這般問話,臉色也是陰沉沉的暗了些許。百姓哪個不是靠天吃飯,聽着老伯所說,府中若是有些隔夜的飯菜都可讓他帶回家中做着同老伴兒一起做着吃,這本不是什麽難事,如今聽着管事的講起來倒像是不許了?

老伯前頭幾日傷了筋骨,詹瑎瞧準了時機同這老伯來了場巧合機緣,進來前也是講好了,幫他運菜進來,再将人送回家去的。

這其中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他可在刺史府裏偷偷“遛上幾圈”。

老伯這樣一問,那小管事也是滿臉的為難,“老李啊,你這可真是冤枉了我,我這真是為了你好。”

聲音又是故意的放低了許多,小管事道:“這都快要兵臨城下了,還要這些個菜做什麽用!過不了幾日大人就該下令封了岑州,以做抵抗,你有這時間還是早早帶着李嫂離開岑州,投奔別處去罷……”

詹瑎一怔,疑問道:“什麽?兵臨城下?!”

有百裏琢帶兵上陣,駐軍在杏钺河那頭怎麽可能有兵臨城下之險。他再不濟,也不可能連一個月都撐不過。那可是足足四萬的右軍……

管事的白了他一眼,“可不是嘛!大人現下也是為難,是借岑州的駐兵給右軍好,還是緊閉城門為好……”

若是給了駐兵,百裏琢那頭并非是那個狀況,可就是将一城的百姓拱手送給了屈子兵;若是沒兵援,右軍下一戰又是敗了,那荊大人這刺史免不了罷官牢獄。

左右都是讓旁人占了先機!

詹瑎一時憋紅了眼,一身難以抒發的惡氣堵着心口。家國之兵,此時自當要以抵禦外辱為先。百裏琢手下的右軍與岑州的駐軍當時最為可悲的,外辱未除,竟是在自己人的黨争派別裏做了那人人畏懼的棋子……

“你們若是要走,就趁着這幾日大令還沒有下來,帶着家小趕緊離開這裏。”小管事也是好心,最後還是提點了幾句,“連将軍府的二公子都死在山源道了,将軍府何等的厲害何等的榮光……還不是連那詹二公子都沒能逃出去,更何況我們這些個小老百姓。”

将軍府派來尋人的兩位副将,日前便回了陽城。來岑州時是宿在刺史府中的,作為管事的他自然比旁人清楚。詹老夫人派人前來尋子,結果卻是只瞧見了詹二公子的一塊石碑,同那些死去的右軍将士們草草的葬在一處。

想來這便是生前榮光,死後什麽都得不到的典例了。自家大人同将軍府的主人乃是生死之交,得知這個消息也是悲恸。當夜手書了一封長信,交予那二人帶回去交給詹老夫人。

“詹二公子也是可惜了……”老伯默了半天的聲兒,忽得嘆了這樣一句。

哪知管事的忽得來了氣性,罵道:“他可惜什麽?可惜的是詹将軍與詹大公子,詹大公子才是将軍府的後繼之人,哪知道……哪知道是個短命的,還在英年便早逝了,連一兒半女都未曾留下。”

詹瑎聽懂了裏頭的話意。大致便是講,他才是那個該死的,不知多少人盼着他和大哥換上一換……旁人會說起他的名諱,不過是因為他是詹綸的兒子。

如今他“死”了,将軍府斷了後,才叫人可惜。而非因着他這個人覺着有絲毫的可惜。

雜陳萬千,饒是詹瑎不甚在意旁人的眼光,此時也是心氣大恸。

世人的言語定是偏頗的,耐不住人家千張嘴萬張嘴的胡說,假的事情也都成了真。

……

自小家中無人有心思管教他,不久便送到了自家舅舅那裏養着。母親是個女子,卻也堪配傑二字,是可披甲上陣同父親一同殺敵的女将。

他們擇了先國後家的這一條路,他這個小兒子便顯得多餘且無用了。同表哥混在一處有什麽不對,他不知曉。而後是做了許多錯事,大的小的皆也有之,小到欺負過國子監的同學,大到沒有規矩的去窺視公主殿下的及笄禮……

直至機緣之下安遠侯收了他做入室弟子,教習了他近兩年,他始知對錯。

他并不愚笨,甚至之比起大哥的榆木性子還更為聰慧一些。被送去右軍之前,安遠侯也曾問他,可想讓将軍府更上一層樓。那意思明顯的緊,便是有意讓自己随着父親走老路子。

他那時答道:“徒兒不願。”人各有志,他心不在朝堂亦不在戰場,是個極其愛玩的性子。這樣的性子哪裏會甘于一處,帶兵打仗,玩弄權術?

詹瑎不想做,不願做。

安遠侯卻是笑了笑,同他道:“你若能一輩子不願,那為師也是高興的。”

……

此前他一知半解,只會點頭。現下,他倒是懂了安遠侯的話。

随心所欲是神仙才會有的,凡夫俗子只得做自己該做的事兒。這一朝他想明白的事情,不知一樣。他們黎國的百姓不可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可讓一把戰争的利刃永遠的懸在頭頂,從而人人自危。

大哥的死,更不可能草草掩蓋着過去,沒查明白的都得查明了,元兇必要償命!

還有……小瞎子。

她從一開始就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也無有多問過什麽。小瞎子要是有一日知曉的自己現在的風評,又會如何作想……旁人的所想所言他是可以半點兒都不在意的,可自己妻子的想法,哪能不在意呢。

林煙是他遇到的最是澄淨的女子,他不想自個兒的污名玷污她分毫。

……

出了刺史府的小後門,詹瑎還沉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旁側老伯同他道謝也是沒聽在耳中。

這一趟兩手空空,刺史府沒能摸透,懷中的信件也還沒能送出去,但卻也有格外的收獲……前頭他沒想明白的事兒,現今倒是茅塞頓開。

百裏琢要尋的替罪羔羊直白的擺在明面兒上。

螳臂當車的傻事他詹二可不會做。這時再進刺史府怕是不大現實,更不用說見荊大人一面。

不是都覺着他死透了麽。那好,他便就“詐屍”給陳家的一群龜孫小兒瞧瞧!

那時,陳家的陣腳必定會亂。百裏琢此人多疑至極,他偏生就是要利用他這一點的猶疑,給荊大人提個醒。

岑州的駐兵不可借!百裏琢的右軍不可援!

只是,他提前回京,逃兵的帽子一朝被悠悠衆口安上,怕是一時摘不下來。委屈了小瞎子同他夫婦相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痛經折磨了我。我不再快樂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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