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這日午間,日頭算不上好,天色陰沉沉的。詹瑎自刺史府後門出來,同老伯道了別,塞了幾兩碎銀子到他手上,也便不再理會旁的,行色匆匆的回了客店。在樓下前臺,同掌櫃的結清了前頭飯食同住宿的銀錢,而後奔着向樓上跑去。
他也是不知曉自己心在究竟是個怎麽樣的心緒。左右是無有過這樣難忍的感覺。他想見到自家小瞎子,想同她說許多許多的話兒。包括他的那些個不好的過完,他不好的聲名,他的家裏,他的父親母親……都想一字不差的同她好好交代了。
男人在客棧木質的樓道上起了大動作跑将起來,引的地板幾番震動。
他一推開門,便見林煙已然退到床邊,躲閃着的模樣跳進他眼裏。詹瑎轉念自責起來,想來是自己前頭跑來的聲響太大了些,這聲音駭着了她。
“煙兒莫怕,是我。”他急着出聲安慰,試着吞吐幾下緩了緩氣兒,放輕了腳步踏進屋內。
林煙是懼怕陡然出現的腳步之聲,尤其是肖極了藥廬當晚忽然出現的屈子國一對的軍士。舉着刀刃沖進藥廬,随處走着瞧着翻找着。最近之時,同在下層櫃子的她也就是咫尺之間的距離。一顆心跳的劇烈,撲通撲通的聲響在她耳邊放大,那樣的心跳聲,她都畏懼會否讓屈子國的士兵聽見。
好在最後是一場虛驚。之後見到詹瑎也是她最為大膽一次,一句話便将自己許了出去。
詹瑎走近了,扶了她的小臂牽着走到桌案前,正是要解釋頗多事情的緣由,告知今夜須得離開岑州事情。只是還未來得及理清楚自何處說起,恍惚間一個溫軟的身子撲進懷裏,下意識的,他将林煙抱得很緊。
心跳一下子也快了。不知是否是前頭跑得太急的緣故。
不止是她,還有那股子她身上的淡淡藥香氣兒,随着一個撲騰的動作沁進他鼻子。
“怎,怎麽了?”大掌在林煙背上輕輕撫着,詹瑎順着問道。
林煙沉聲半晌,卻是半句話也沒有的,自顧自趴在他肩頭默默然纏着身子。
他有些意料之內的想法得到了印證。果真是那夜的事情吓着了她,再遇到類似那樣的事兒,小瞎子還是會有極大的反應。這時有人陪着該是最好的。
一室的無言,二人也便這樣抱着擁着,誠如一碗沸水靜置了一刻鐘,随時間而過慢慢安穩下來。
……“好些了麽?”
林煙自她肩頭擡起臉,嘤聲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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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瑎笑笑,站直身子給她理起鬓發來,“好些了咱們就出發,好不好?”
外頭的馬車已候着了,他們的行李不多,左不過是二人日常所用的藥物,加上前些日子他去鋪子裏替她添上的幾件棉質衣裙、小襖。包袱整上一整便就能啓程了。
林煙有疑,“去哪裏?”
他盯了林煙的長睫幾分,瞧着忽閃忽閃幾下,喉頭有些癢。
轉了頭去整榻上架上的衣物,他算是個手腳麻利的,幾下便挑撿好了。他一向認同一個道理:做一些事情都是從不會到會的過程。此前在将軍府裏養尊處優的過慣了好日子,好在挑撿整理衣物這事情算不上難,幾下子就學成看。
不習慣做也是得做的,總不可能叫他的小瞎子去挑撿這些個衣物物件兒罷。她拄着杖子慢慢悠悠的,本就浪費時間,且還惹人心疼。
多不劃算。
背上兩個包袱在背,詹瑎這才得出空來,牽起她的小手亦是頗為強勢。
“帶你回家。”說完這話,他恍然覺着自己霸道非常,合得上自個兒風風火火的性子。觀察了林煙臉上的變化,怕是又有些羞羞了,詹瑎心頭沉吟:此法霸道有且甚好,往後也可用得。
“……”
……
此後的半日,直至月上枝頭寒霜又是鋪了一地,林煙依舊覺着恍如白日之夢。
馬車一路颠簸搖晃,待在車裏這算不得舒服,林煙有些微的頭暈。以手撐着額角,随着車廂晃蕩靜靜扯開了一道車窗簾子。外間兒的景物是瞧不見了,可在馬車之上是比起騎在馬上可是要舒服的多,不必一路都感受着肌膚同馬鞍摩擦,腿/間發出愈發劇烈的刺痛。
過不多久,駕車的男人停了馬車,掀開車簾兒前來喚她下車,“煙兒,咱們到了,今日便宿在這裏。”
他一路控制着為有将馬車行的過快,也是憂心着她的身子。林煙應了一聲“好”,伸了手被他的大掌握着,下了馬車。
下車之後,他卻是更為心驚……林煙一腳方才踏到實地,接連向前頭走了幾步,俯下身子捂了胸口,便就一發不可收拾的幹嘔起來。
詹瑎去扶了人兒,緊着問道:“怎麽樣了,可還好?”
林煙無暇顧及她,搖搖頭算作應了聲。
而後一晚上,住進了農家小院兒,林煙眼見着臉色白了許多。好容易養回來的氣色,又是葬送在一程馬車行路上了……
林煙倒不覺着是他的過錯,是因着自己從來沒有出過遠門的緣故。心事又重,才會颠簸的頭昏腦漲,反胃想吐。
她太過能忍了,可将自己都憋壞了去。自詹瑎說出要帶她回家時,她的陣腳何嘗不是登時就亂了呢。林煙可忍住不去問他家中的事兒,不去問他是何身份,可心頭的猜測哪裏是能止得住的。
農家的一對夫婦到底還是淳樸,瞧着姑娘家臉色算不上好,起了家裏的底兒,盛了幾勺小米出來,放再竈臺上煮着。晚間林煙沒有多用飯食,嘔吐過的胃一時間也吃不下東西,得了詹瑎的陪,進小屋子休息去了。
安頓好了林煙,替她掖好了被角,詹瑎這才出來用飯。
農家難得見到葷腥,他給老夫婦的銀錢頗多,二老也将挂在隔間兒的熏黑肉取出了一挂,配着不多的飯食一道兒端了上來。
“多謝老伯。”詹瑎道了謝,這才坐上了椅凳,靠着飯桌吃起來。
那老伯笑得憨氣,鍋裏頭盛了一碗湯水送了過來,“吶,配上這個罷……我們家的菜可不好吃,難為了小公子。”
詹瑎搖頭。正值戰時,他可沒有了在家的架子。一個多月的紅薯都吃得開懷,哪還會去嫌棄旁的。現下想想,小瞎子那碗紅薯粥當真是好吃的……自那之後,是未在藥廬再瞧見過米粒兒了。
……
過了不久,老伯複又上前來了,手裏多了一塊鵝黃色的軟布,其間似包了些東西。老伯将東西遞給詹瑎,那手顫顫巍巍的,還在微微作抖。
詹瑎不解,便問:“這是?”
只見老伯轉了頭,瞧着自家老婆子,頗為為難的開口,“你看看,我就說人家公子和小夫人并不需要罷……”瞧瞧這會子,幾多尴尬呢。
那老婆婆的臉也紅了紅,不大好意思向前走到老伯跟前兒。拿過鵝黃色軟布,計較道:“是你沒有能說清楚這話,我來罷。”
詹瑎無話,盯着二人後頭的意思。
老婆婆雖是嘴上這樣說着,到底也是不好意思的,于是腼腆着一張臉堆着笑道:“現在這地方雖然只有我們夫婦二人,可老婆子終歸也是生養過的,瞧小夫人那個樣子多少還是知曉一些的。”
這家的小夫人在外頭門口吐成那副模樣,可真駭人。
不過,懷胎十月女孩家還有不受苦的。每個女子都是盼着夫君多多照顧自己一些。
老婆婆攤了掌中的軟布,裏間包裹着的幾顆梅子便被詹瑎瞧見了。
青色的梅子,瞧着就讓人多生了口水,嘴裏發酸。
詹瑎一知半解,歪了頭輕道:“婆婆的意思是?”
一把将梅子連同軟布塞進他的手中,老婆婆蹙着眉頭,皺紋滿布的臉上也是焦急,囑咐道:“小夫人孕中吐成那副樣子,小公子還是得多多照顧一些!”
“老婆子也沒什麽好幫您的,家中還有些梅子,可止吐,叫夫人胃裏口裏好受一些,小公子不要嫌棄。”
詹瑎:“……”
啧。
原是這個意思。
他們都覺着小瞎子是有了身孕?詹瑎緊了緊手中的軟布,一直間竟也不知同兩位好心的說些什麽。
老婆婆接着道:“老婆子替小夫人煮着小米粥呢,一會兒好了便請您端進去喂小夫人喝下罷。這時候的大人和孩子可都餓不得。”
詹瑎這會兒亦是有些急躁,正值戰時,這時的柴米油鹽有多貴重,林煙可是一一同他說道過的,不止如此他也是嘗過那種餓肚子的滋味。沒理由叫人誤會了,浪費人家的糧食,也浪費人家一番苦心。
“咳咳…多謝婆婆,只是我們還沒有……”
這頭話沒回說完,小屋子裏間傳來的大聲響即刻止了他的話頭。
腦子還沒有反應,腿腳便就先行一步急着過去了。後頭老伯夫婦渾身一震,生怕出了不好的事,是以也随着前去查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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