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林煙所言确是心頭所想,只不過是第一次說出來罷了。

她這話真似一個巴掌整整齊齊的五個手掌印子拍在他臉上。詹瑎整個腦子都不大清楚,懵了好一會兒。敢情前頭這小瞎子一直就是這樣自覺的?

自己明明并非那個意思,是她曲解了。

“你還不懂我的心思麽?”詹瑎反問。眼前看見的林煙臉上布滿了疑惑彷徨,令詹瑎忽得想起了什麽。

妾室的設想不是她自己胡亂想出來的,此前在藥廬養傷的某一日,他确确實實同她說過這樣子的話,願意納她為妾……那時心間考量的還是将軍府可否容得下她,想着給予她有些微的甜頭,想着報恩也就是了。沒想到,這話她竟記在心裏這樣久。

暗自嘆了口氣,詹瑎臉上憋出一片苦澀的白。當初說這話分明是腦子進了漿糊,現如今可怎麽辦才好!

林煙有心說出自己的心想,抿了櫻唇,慢道:“其實無妨的,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是個怎樣的身份,是個怎樣的身子,我自己很清楚。你不必怕說錯話,我不怪你的。”

是不該有什麽奢望,一個瞎子而已,是平常人家也就罷了。可他的家世,明明白白的不是平常人家,這便做妾都是擡舉了。

她頓了頓話兒,随後才道:“你既日後還會娶妻,就不要多我有過多的照料。”得到的東西,往後若是一朝失去了,自己怎堪又回歸一人的日子,青天白日不分的度過。

林煙話已至此,什麽都說得明白了。

他聽懂了這話,是又急又氣。氣自己往日的言語太過傷人,又氣她悄無聲息的暗自以為了這麽久,說出這些事情的時候,還是心平氣和的。從頭到尾倒像他自個兒唱了一曲獨角戲,臺下人來來回回,臺上人不知其意,昏沉又愚蠢。

“可我若是要聘你為妻,明媒正娶,你可願意?”

“啊?”鋒頭一轉,他一句問話之後,像個呆瓜模樣愣神的那位成了林煙。

……

京都陽城,将軍府內院。

前廳大堂的小厮婢子來往急忙,來回搬着不少椅凳瓶瓷,是将這些個約客擺設的都請走。将軍府的主子不在家中,清出大堂乃是主母下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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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府也不知是不是命數将盡,半年之內,連着失了兩位公子。

将軍府占地頗大,分大小三個管家,大管家柳叔乃是詹老夫人出嫁時随來的擡禮小厮,這日正站在院中安排着下人搬走大件的東西,是為盡快設好靈堂。

手下兩個小管家,一道兒忙活着,指揮和幫襯着将外間的白綢子運進門。

小厮做累了活計,擡着重重的幾疊白綢子,口中也還議論着,“咱們府裏怎麽這樣倒黴,這大公子才去了不到半年,現在連二公子也沒了……往後這将軍府可算是斷了後了。”

另一人答道:“可不是嘛,你瞧夫人的模樣,顯然就是病中憔悴的緊,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往後可怎麽辦啊!”

府裏的二公子雖說是出了名的不作為,行為大膽放肆,喜歡混跡些勾欄瓦肆的地方,常惹得将軍府成了笑柄。可大公子去後,二公子真算是将軍府唯一的盼頭,這會子盼頭沒了,人死在西北,連全屍都沒有擡回來,死的比大公子還有慘,真是叫人唏噓。

柳叔跨着大步子走過來,一句呵斥止住了小厮胡亂的議論,“胡亂嚼什麽舌根!公子們的事情也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胡亂言說的麽!你們既是将軍府的人,好好做事就是了,莫要作死!”

柳叔講話一向如此,小人們多少知曉一些,幾個人垂着頭應了聲“是”埋頭繼續忙活白稠懸挂的事情去了。

柳叔事多,得不出空,去到兩個小管事面前交代着:“你們好生看顧着他們做事,靈堂的布置萬萬不要出錯,不然讓夫人瞧見了,又是徒增傷心。”

老夫人的身子是再經不起折騰了。

小管事點了頭面上的神色皆是苦愁,乖順的應道:“柳管家放心,我等定好生布置二公子的靈堂內外。”

聽了這話,柳叔眉頭依舊擰得巴巴的緊,肅這一張臉颔首道:“你們多多費心了,我去內院見一見夫人,通報些事。”

柳氏在病中,将軍府缺了拿主意的人,事無大小全都聚到他的這頭。下人終歸是下人,哪裏能替當家主母做那些決定的。遇着了大事,他一日日往內院跑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副将李記、張煌回來報了二公子的死訊,只帶了二公子銀/槍回來。有銀/槍卻不見屍骨,柳氏只堪堪看了一眼兒,眼尖的瞧見了銀錢紅纓下刻上的“詹”字,原地滾落了幾行老淚,哭泣的聲音都壓在喉嚨下,最後倒在馮嬷嬷懷裏。

暖閣內的衆人,皆是被吓到了,急匆匆的派人去請府中的府醫。柳叔想想還是不妥,令柳氏貼身侍婢小柔去取了她時常出入宮門所用的紅令,奔着去了宮裏太醫閣請太醫前來診治。

太醫來後,是比起府中的大夫有用的多。可人雖然醒了,病卻難以根治。

柳氏醒來,便命了馮嬷嬷将銀/槍拿來榻前。她躺在榻上,伸出一雙手捧着銀/槍下頭的紅纓,緩慢的撥開。槍上那個字醒目又刺眼。

柳氏的嗚咽止不住了,壓着情緒對着那杆槍,弱道:“詹二啊詹二,你怎麽就不知道回家呢……娘親前頭說的話全是氣話,娘親不是想趕你走的。”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去了西北,怎麽就和前鋒軍中了埋伏呢。柳氏到現下還沒想通。人死了之後不也應該要落葉歸根麽。

怎麽輪到她的兒子,就真是馬革裹屍連個屍首都見不到,草草下葬連個墓碑牌位也沒有呢?

……

沒有人為詹瑎立碑,那便由她去立罷。牌位過了幾日做好了,就送至大堂供奉。

人有頭七之說,李記和張煌回來将軍府複命的時候,離詹瑎遇襲身死已過了好幾個月。

她的兒子回不來了。柳氏好不甘心,請來了三兩個術士,尋了法子制了招魂幡,祈望着出殡那天可将詹瑎的魂魄招回家來。總歸她,不會允許兒子的魂魄做永遠的孤魂野鬼,在陰間得同小鬼大鬼搶元寶花燭。

管家柳印從前廳小跑着過來,手拿着一方拜帖。

此次發喪,陽城內外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如狼似虎的盯着将軍府。直覺将軍府無了後,一切的榮華富貴到這一世也就結束了,誰人都可踩上一腳。連将軍府的主母都不放在眼裏了,真是可恨、

暖閣外守着六個婢子,将暖閣的深色門簾子守得嚴絲合縫。

柳印跑帶門簾那處,粗粗一瞧外頭的情形心間一沉,也就知曉了柳氏的身子怕是又出了問題,估摸着太醫還在裏頭診脈。

在外頭候了一刻鐘,只見小柔掀了門簾出來,臉上不大好看。

柳印急着手頭的事兒,開口就問:“夫人呢,是不是身子又出了什麽狀況,現在可還好?”

小柔端了藥渣出來的,将裝了藥渣的罐子遞到一個婢子手上,“藥渣留下。”婢子應下,端了藥罐子去後廚留藥渣去了。

做完了手頭頂重要的事兒,小柔回道:“夫人又起高熱,這回怕是不大好了……”

“柳管事怎麽來了,可是有急事要見夫人?”

暖閣內炭火是一整日不斷的,門簾之外還是可感到裏頭的熱浪,偶爾拂在臉上,熱熱的一陣。

一襲熱氣烘出來,柳印不得不眯起雙眼,手中攥着的拜帖皺巴巴的,“是有急事……陳家的拜帖送來了。”

“過幾日便是二公子發喪的日子,陳家怕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會放過打壓将軍府,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打擊将軍和夫人的機會。

小柔默聲良久,轉頭起了簾子進去暖閣,再出來時,便就同柳印道:“夫人醒着,柳管事進去罷。”

“好”……

……

果真暖閣內是極其暖和的,入內可瞧見的兩樽炭火爐子擺在前頭。柳氏在內裏榻上躺着,隔着芙蓉色紋繡荷蓮樣式的床簾兒,依稀可瞧見柳氏躺着側身的一個輪廓。

“見過夫人。陳家送了拜帖過來,不知是該如何處置,還請夫人定奪。”

床簾裏頭傳來聲音,柳氏道:“拿來我看。”

一紙拜帖到了柳氏手中,其間的字字句句真如利刃,刀刀剜心。陳家的人瞧準的時機真屬于厲害的,詹瑎的死絕對與陳家的人脫不了幹系。

瞧瞧這些個小醜樣的烏鴉,這就忍不住開心的竄的老高。真當他們将軍府是好欺負的麽。即便只剩下她一個老妪,她詹柳氏也絕不低頭!

“柳印,去回了陳家的來人,這拜帖我将軍府接下了。”詹二發喪那日,他們要來便來,她若有一絲發怵,便也不配做詹綸的妻子,不配做詹懷與詹瑎的母親了。

柳印在将軍府近三十年,對夫人還是極為了解的。得了這個答,他并不意外。

柳氏撐起身子,伸了手道:“小柔來扶我一把。日子不算早了,是該得入宮去禮部報喪的。”

她将軍府的子孫,生前體面高貴,死後也容不得有半點兒不玷污。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死在戰場,許是将軍府子孫的宿命。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她年逾五十,即便喪子,也為詹瑎感到榮光。

可惜非也!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在白天,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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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寵無度》by赫連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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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撕玉碎,夜啼闌幹。

她閉上眼,以為這不盡的苦就是一輩子。

後來……

弼時:宛宛,昨夜聽你有幾聲咳,愚兄親手替你調了這枇杷露。

秦王大手一揮:不必,本王已傳了太醫院掌院前來,瞧,人已到了。

排雷:雙男主争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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